第 3 章
車子在距離佐佐木惠子花店兩個街區的地方停下。
女孩下車前沖蘇格蘭擺擺手，「我出去晃一圈，記得來『救』我。」
佐佐木惠子家附近負責監視的黑衣人突然收到一條來自藤田將太的信息，告知他目標女孩此時正從自己女友的花店中出來。
他拿過望遠鏡查看，確實看到一個金髮女孩正在過馬路，看來和信息上說的一樣，女孩準備去對面的便利店買零食。
「切，那傢伙還算有用點。」
黑衣人的主要任務就是守著佐佐木惠子，時不時給藤田將太發點照片讓他乖乖聽話。
一邊是好友山本正雄，一邊是女友佐佐木惠子。
黑衣人每每聽到藤田將太電話中溢出的憤怒和恐懼，都覺得非常有趣。
「歡迎下次光臨。」
沒買到章魚小丸子，凜有些嫌棄地拿出一串關東煮，將熱氣吹散，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腔中爆開。
「燙燙燙——」
大意了。
豆腐吸汁，將外面吹涼還不夠。
她一邊悠閑地向前走，一邊物色另一串，還沒做好決定呢，被人猛地撈起夾在臂彎里。
關東煮被打翻在地。
凜翻了個白眼。
能不能尊重一下小孩子？
這個姿勢真的很不舒服！
暗巷中，燈光照不進來，只有星點月光誤入這個角落。
黑衣人的腳步聲在巷道中激起回聲。
凜的鼻尖好幾次險些擦過穢物堆疊的垃圾箱，令人作嘔的氣味瀰漫在四周。
她突然覺得今晚這場戲，自己作為餌的犧牲有點大。
啪嗒、啪嗒、啪嗒……
凜在心裡為黑衣人的腳步聲計數，像是惡魔出動的號角。
只要到指定地點，待命的蘇格蘭會將自己『搶走』，今晚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黑衣人穿過暗巷，行至僻靜的工廠前。
他只要把孩子帶上車，送回早川家，就算立大功了。
分不清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不過他們都在期待遊戲的尾聲。
一股寒意突然從脊背竄起。
黑衣人下意識轉身，一個石塊貼著他的臉頰飛過，將身後的車砸出一個凹痕，被刮傷的皮膚火辣辣得疼。
突然出現的男子，鴨舌帽的帽檐將大半張臉藏於陰影中，金色短髮被帽子壓著緊貼臉頰，身形修長甚至乍一看有些單薄。
他手裡漫不經心地顛著另一個石塊，背後是慘白的月光。
「能否把你手中的孩子放下呢？先生。」
黑衣人意識到來著不善，掏槍就欲射擊。
就在這時，男子猛地欺身向前，速度極快，預判精準，子彈落空。
他在黑衣人反應過來之前，雙手猛地鉗住對方的右臂，大力向外折動，幾乎要將黑衣人的右臂折斷。
在黑衣人痛呼連連之際，男人右手摺住黑衣人的腕關節，屈膝側踢向黑衣人的腰腹。
凜被黑衣人夾在臂彎里，仰頭望去，男人的帽檐下，一對紫灰色瞳孔平靜而冷漠，眼尾略微下垂，給他英俊的面容添上一些稚氣。
而另一邊，蘇格蘭在和夏布利分開之後趕往黑衣人的停車點。
如今，在那幫人眼中有兩個早川小姐。
一個消失在他們自己燒毀的公寓中，公寓里留有夏布利臨時布置的彈痕。
另一個會在他們今晚演的這場戲中被搶走。
無論早川那邊認為哪一個是真正的早川小姐，結果都是「早川小姐被另一批人帶走」。
「我答應山本正雄幫他死遁。只要孩子的行蹤也從他們身上轉移，他們就徹底安全了。」
而這一切，都是夏布利在被山本正雄錯當成早川小姐后臨時布置的。
蘇格蘭面無表情，背著硬挺的貝斯包，行走在夜色中，氣息幾近於無。
他下頜線硬朗，瞳孔中透出銳利和冷意。
夏布利，我希望你是友非敵。
工廠前。
槍掉落在地。
黑衣人俯身想要搶槍，男子被他更快，幾乎在轉瞬間，槍就被抵在了自己額頭上。
「現在能否把你手中的孩子放下呢？」男子再次開口，聲音優雅而又冰冷，「先生。」
勝負已分。
黑衣人喘著粗氣，冷汗岑岑。
他頂著槍口，緩緩蹲下身。
突然，黑衣人猛地將孩子拋向空中，硬吃下打到肩上的一槍，在男子回身的同時驅車逃離。
安室透輕嗤一聲，四下無人，他不能放任這個孩子在這裡不管。
思忖片刻，他將女孩夾在臂彎，猛地跑向停在不遠處的摩托，把女孩拎到後座上，打開後備箱，取出備用頭盔給她戴上，隨即將車把上掛著的頭盔戴好，長腿一邁，跨坐到摩托車上。
「抓緊。」男人說完，將女孩的手拉到前方環住自己的腰，然後雙手握緊車把，引擎聲驟起，能想象燃料和空氣被火花點燃后是如何爆裂碰撞的。
起步的瞬間，凜不受控地身體後仰，趕緊用力抱緊司機先生。
司機先生肩背寬闊，腰身勁瘦，保持標準的駕駛姿勢，背部放鬆向前彎曲，脊骨弓出性感的弧度，如緊盯獵物伺機而動的猛獸。
凜面色隱在男人背後的陰影中，咬牙切齒，想掏槍的慾望熊熊燃燒。
她今天已經被三個人夾著跑了！
這就是小孩子的待遇嗎！
僅僅遲了幾秒的蘇格蘭，看著遠去的摩托車載著多年不見的好友和自己如今迷你版的上司，陷入沉思。
雖然常言道，計劃趕不上變化。
但這個變化也太離譜了。
變故本人熱心市民安室透先生，騎著摩托車持續提速，敏捷地穿行在車流中。
他駕駛技術嫻熟，轉向燈一個不落，在瘋狂與剋制之間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
摩托車追著黑衣人的汽車開進隧道里，車速被迫降低，他們和黑衣人差了幾百米，中間密密麻麻全是車輛。
隧道頂部的照明燈連成光帶，雜訊被放大，伴隨著回聲，像是咆哮的戰鼓。
這樣下去太慢了。
在高速行駛中，安室透突然直起身，左手伸向後方一把撈起唯一的小乘客放至身前。
凜驚呼一聲，穩住身體，趕緊不動神色地調整了一下槍的位置。
以她如今的身高，頭頸兩側正好是男人的雙臂，是如鋼鐵一般的護欄。
「后牙咬緊，趴好不要亂動。」男人磁性的聲音鑽入耳中。
眼見黑衣人的車從閘道駛離高速，摩托車猛地提速，衝上路邊的圍欄，飛越而起。
凜側頭看去，男人手臂上青筋暴起，寬大的手掌骨節分明。
「抓緊！」
摩托車在重力作用下下墜，狠狠壓在車前窗上，金屬車身在月色下猶如身穿鎧甲的武士。
淺灰色轎車一個急剎，歪歪斜斜掙扎了一會兒，最後一頭嗑在路旁的護欄上。
黑衣人驚魂未定，連滾帶爬衝出車門，還沒走兩步，被金髮男子乾淨利落打暈在地。
從摩托車後備箱中拿出繩子和膠帶把黑衣人綁好，報完警，安室透這才有空回頭看向蹲在摩托車旁的金髮女孩。
女孩看上去已經睡著了，可能是驚嚇過度吧。
「你……」
並不是早川小姐。
他凝視女孩讓他感到有些熟悉的眉眼，唇線逐漸拉直，深邃的目光被淺金色碎發半遮半掩。
警鈴聲由遠及近，手機震動將他從思緒中拉回，低頭看清信息內容，安室透拳頭握緊，確認警方抵達後轉身離去。
等蘇格蘭從派出所把凜領出來的時候，已是半夜。
對普通人來說，去派出所領回自家孩子實在是一件簡單而又令人喜悅的事情。
可惜他和夏布利都不是普通人。
夏布利理論上還在扮演被綁架的早川小姐。
當警官詢問兩人姓名、年齡、住址以及兩人之間的關係的時候。
夏布利·吃了APTX4869后變小·組織圈養的科研人員：「……」
蘇格蘭·名義上已死·日本公安派往組織的卧底：「……」
好傢夥，這些問題他們兩人湊一塊兒都說不出一句真話。
他不禁苦笑，多年未見的好友一頓操作，成功把他們兩個黑戶送進警局。
「目的至少是達到了，雖然出了點差錯。」
蘇格蘭不懷疑早川那邊的人有能力從被警局關押的黑衣人口中得到情報。
「哼。」
上司似乎心情不錯，哼著她喜歡的動漫主題曲，忙著處理警局的監控和剛剛他倆胡扯編出的資料。
一路無言。
臨近阿笠宅，蘇格蘭打破沉默：「夏布利，你……」
你的目的和立場究竟是什麼呢？蘇格蘭想。
畢竟今晚忙了一圈，僅僅只是為了幫山本正雄等人抹去後顧之憂。
這番行為可太不符合組織的風格了。
沒有人應答。
車裡黑而靜。
蘇格蘭轉過頭去，小上司在副駕上睡得不省人事，手機摔在一旁，屏幕還亮著，滿是代碼。
他輕嘆一聲，伸手把快滑下去的上司往上撈了撈。
算了，下次再說。
下次帶章魚小丸子和章魚兒童座椅來。
頓了頓，他想。
不，還是買個正常的款式吧，畢竟是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