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啊——」
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上官飛燕根本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沒料到有這麼一出,那劍尖直逼面門而來,她甚至能感受到隨風而來的一絲寒氣,大驚之下尖叫脫口而出,惹來店裡眾人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側目而來。
劍的主人正是冷血。
此時見目的達到,冷血若無其事地將劍收回,靜靜地立在一旁,注視著上官飛燕。
小茶年紀還小,不懂為何大家用或詫異或嚴肅的表情看著上官飛燕,卻也明白此時店裡氣氛凝滯,顯然是不再適合開門營業,躡手躡腳走到門口,將剛剛打開的大門又悄悄關上了。
對著這樣的氛圍,小茶有些不安,走到沈明月的身邊拽著她的袖子,換來沈明月安撫地拍拍自己的手。
心知自己脫口而出的驚呼將自己不是啞女的事實敗露,上官飛燕已經如熱鍋上的螞蟻,心裡焦急萬分,腦子裡已經滑過無數結局,不住地想著解決辦法。
在下跪和站立間糾結了一瞬,上官飛燕還是無法忍受同一個普通百姓放下自己的身段,立即跌坐在地上,捂著臉小聲啜泣起來,淚水打濕了睫毛,點點滴滴打在地板上,不一會兒便將木板洇濕了一小塊。
哭了一會兒也沒人安慰自己,上官飛燕心裡暗罵這些人的狠心,不得不開口解釋:「我不是有意要瞞著大家,只是我太害怕了,我害怕你們會趕我走,想讓大家多憐惜憐惜我……我也一直想開口解釋,可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總怕貿然開口招致大家的厭惡,只能一直憋著……」
上官飛燕哽咽著解釋,哭泣讓她的話斷斷續續的,但吐字卻很清晰,確保樓里的所有人都能聽到她的話。
見眾人仍一言不發,狠狠心,上官飛燕換成跪姿,腦袋低垂著沖沈明月求饒道:「對不起沈掌柜,我知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辜負了沈掌柜的善良,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一定坦誠……」
上官飛燕嘴上說著求饒的話,心裡卻慪得很,想她這一輩子哪有這麼伏低做小的時候,待事成之後,她一定要讓沈明月全都跪回來!
可眾人仍舊一言不發,在這漫長而窒息的安靜中,上官飛燕終於從初初暴露的慌亂中回過神來,察覺到不對勁,後知後覺地抬頭向沈明月望去,就見沈明月的臉上帶著戲謔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上官飛燕几乎要維持不住表情,帶著疑惑小心試探:「掌柜的?」
沈明月沒有答話,倒是一旁冷血的聲音響起:「你可認識這個人?」
說著,冷血將身後的人一丟,那人便直直撲倒在地板上,帶起一陣浮塵。
此人正是那日給上官飛燕送信的黑衣人。看著面前這人,上官飛燕瞪大了眼睛,好在她仍低著頭,因此倒未曾泄露出什麼。見那黑衣人已是不知死活的樣子,回想霍休□□屬下的手段,心知這人便是自刎也不會泄露半點東西,於是上官飛燕眼珠一轉,再抬頭,已是帶著疑惑看向冷血,可憐道:「民女不知……」
「不認識這人,那你可識得這封信?」
上官飛燕循著聲音抬頭望去,就見阿風捏著一個熟悉的信封自樓上緩步而下,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逼近自己,讓她的心愈發涼。
沈明月笑眯眯地從阿風手中接過信封,就著本就撕開的地方將信紙抽出,緩緩展開,念道:「中秋明月樓休息之時,便是收網之時,我已命甲二將葯放至城中柳樹下,屆時投入明月樓食物之中。京城勿念。」
至此真相已然大白。
因著沈明月身上的隱秘舊事,再加上江南最近的暗潮洶湧,自打初到江南無情便吩咐冷血無事之時多在明月樓逛逛,保護好沈明月的同時也看看是否有別的可疑之人,未曾想那日剛好被冷血攔下了本不該出現在明月樓的信鴿。
只是那紙條只寫了「無情」二字,未防止打草驚蛇,冷血便重新將信鴿放飛了,看著它落在上官飛燕的廂房才離去。
本來就因為突然有陌生女子投奔明月樓而警惕的無情,因為這隻奇怪的信鴿而更加懷疑,這才有了昨日白日里來試探上官飛燕的一幕。
見到上官飛燕的種種作態,無情便瞭然為何那紙條上只有自己的名字,想來便是吩咐她將自己作為目標,明月樓不過是個跳板。既然不是針對沈明月,無情略微鬆了口氣,但冷血帶來的消息又讓他緊張起來。
昨日白天冷血帶來的是神侯府的消息,言明花清於京城大牢遇刺,好在被花滿樓陸小鳳制服,那行刺者正是金鵬王朝的餘孽,提醒無情等人小心江南異動。
舊朝復辟一直都是籠罩在朝堂上的一層陰雲。先皇在位時已經應付過一次,好在先皇心胸寬廣,不分出身重用賢才,一改當時重文輕武的局面,任用一幫武林中的有識之士披甲上陣,擊退邊塞的同時又悉心任教,培育出一大批後繼之才,才使得國家繁榮昌盛持續了一段時間。
可惜先皇英年早逝,今上不擇手段即位后荒淫暴虐,偏還是個小肚雞腸之人,深怕武林牽扯朝堂后惹人刺殺,這利刃時刻懸於頭頂之上自是讓人難以安眠,於是將武林出身的官員殺的殺,罷免的罷免,連官宦出身卻拜師於武林人的武將也不放過,尋了些罪名判的崔將軍株連九族,只餘下崔家大小姐崔嘉平因早早嫁人斷絕了父女關係才僥倖留下一命,硬是又回到了之前重文輕武的日子。
如今百姓怨聲載道,邊塞異族人又異軍突起,朝中僅餘一位護國將軍心力交瘁,實在頂不住些微閃失。而不知不覺中,那金鵬王朝餘孽竟不單單滲透進了江南,還入了京城,這讓無情更加心驚。何況上官飛燕與那舊朝餘孽保有通信,定然也是舊朝復辟中的一環,放她在身邊無異於一枚定時炸彈,於是無情趕忙將此事告知沈明月,提醒她提防上官飛燕。
沈明月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直接拎著被子去同上官飛燕睡了一宿,倒是歪打正著,在她的監視之下,昨夜上官飛燕根本沒來得及做任何動作。
一大早醒來后,沈明月借著給眾人展示髮髻的理由拖著上官飛燕,不讓她有任何獨自呆在廂房的機會,卻趁眾人誇讚上官飛燕之際,小聲讓阿風去廂房的床榻下找到了那封從昨夜便讓沈明月心心念念的信。
而另一邊,冷血昨日其實一直沒有離開明月樓,白天便監視著上官飛燕,看是否有意圖傷害沈明月的舉動,夜裡那黑衣人同上官飛燕分別不久后,便被一直在此處守株待兔的冷血拿下。將其帶回臨安府衙后,無情看著這人手腕處的大鵬圖騰而心驚。
果然是舊朝餘孽。
或許他人不知,但早年間無情曾同金鵬王朝的侍衛交手過,自是知道他們會在手腕處刺上圖騰,以防止交手時誤傷自己人,眼下京城的來信被這人的手腕佐證,無情更是提起萬分的謹慎來。
昨夜無情等人一夜未眠,領著府衙的捕快順著黑衣人這條線仔細盤查,幾乎是將整個江南翻了遍,好在並未發現其他餘孽,這黑衣人一直只是同上官飛燕通信,想來京城才是他們的主攻之地。
遲則生變,證據到手,無情乾脆一聲令下,讓冷血將上官飛燕捉拿歸案,慢慢審問。因此天剛蒙蒙亮,冷血便帶著那黑衣人提前來到了明月樓,也便有了上官飛燕敗露的那一幕。
「此事一了,花公子他們也該回來了吧。」看著癱倒在地被捕快捆綁起來的上官飛燕,阿風道。
沈明月點點頭:「或許又可以備著新菜品了。」
阿風拍拍手:「好,我可太想繼續給花公子送菜了!」
「我看你是想借著這段路程練追命教給你的腿法吧!」沈明月點點阿風的腦袋,惹得他嘿嘿地笑。
送走冷血等人,明月樓重新開張,門外的食客早已等待許久,絲毫不知道發生什麼,只烏泱泱一股腦進來,喊著人來點單。
見忙碌的人中少了一個面孔,有人好奇地問:「沈掌柜,今日怎麼不見飛燕姑娘?」
「她呀,」沈明月給那人斟滿茶水,笑笑,「飛燕姑娘的家人來尋她,她們一起回家了呢。」
「原來如此!」那人做恍然大悟狀,倒也沒繼續問下去,畢竟清河坊這等商業繁華之地,人們東南西北來,又往天涯海角去,實在再正常不過,何況上官飛燕來這兒還不足月,更是沒有什麼好挂念,只是些客套話罷了,於是繼續吃酒吃菜。
將收來的銀錢放到櫃檯,沈明月拿著抹布擦著桌子,聽到李安歌故意帶著酸味的聲音響起:「我還以為姑娘因為我提醒要提防上官飛燕而同我疏遠了呢。」
沈明月狡黠地眨眨眼:「怎麼會,我可是最相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