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汰
「對了,我有一個東西要給你。」池慕清從她的懷裡掙脫,往床邊翻找著什麼,消散的溫度讓穆寧雪的心空了一小塊,眼神中也閃過幾分失落。
嘴角傳來幾分濕潤,池慕清移開臉后,一顆如鑽石一般的晶瑩剔透之物出現在了穆寧雪眼前,它被隨意地放在一隻白嫩的手掌上,然後塞到了自己手裡。
穆寧雪直接愣住了,她塞過來的東西分明就是自己前不久在東京拍賣會上看中的那份星河之脈,那紋理穆寧雪記得很清楚。
星河之脈大有鵝蛋,形如鑽石,卻要比鑽石更加晶瑩剔透,上面點綴著無數繁密的光點,細細看上去會發現它們宛如星河一般唯美璀璨。
這就是無數魔法師夢寐以求的星河之脈,當魔法師到達修為瓶頸,想要衝破自己的星雲壁壘的時候,便一定需要這件物品,因為它是幫助魔法師將星雲化作星河的重要資源。
中階法師要想跨入高階,星河之脈便是唯一的選擇。誠然也有人自己突破的,但那概率極其之低,幾萬名中階法師中都未必會出現一個。
穆寧雪看著手上那顆璀璨奪目的星河之脈,眼眶莫名有些濕潤,鼻子也酸酸的,心底亂七八糟的情緒攪成一團,她一直呆坐在那裡,表情有些沉悶。
池慕清本以為她收到後會很欣喜,畢竟自己為了這顆星河之脈準備了真的很久很久,如果在它下面安排一個鐵環,倒還真和大鑽戒沒什麼區別了。
但是她這副很難過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你不喜歡嗎?」池慕清湊近穆寧雪的臉,看著她眼眶周圍紅的那一圈,可別提多心疼了。
穆寧雪搖了搖頭,各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喉嚨也彷彿被這股洶湧的情緒堵住,哽咽得發緊。
「你別哭呀,我不是說了嘛,我的一切全部都給你,你如果嫌麻煩丟掉也沒有關係,反正我……」池慕清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緊緊拉進一個懷抱里,肩膀有些沉重,抱著自己的那雙手也不斷收緊,距離近的甚至都可以聽見對方的心跳聲。
「我不會嫌麻煩更不會丟掉。」埋在她肩膀處的聲音很悶,但呼出來的熱氣彷彿在自己身體里撓癢一般,「但是我有自己的打算,這個我並不能要。」
穆寧雪將星河之脈放回了池慕清手中,她心跳的很快,但語氣卻很緩慢:「我並不是找理由拒絕你的心意,我有自己的打算,你應該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越往高處走靠得不僅是自身的實力,還有背後的家族、財團、勢力比拼,以後的路還很長,需要的會更多,我依舊會被淘汰。」
她鬆開抱住池慕清的動作,握住了她的手,眼神有些閃爍,但聲音透著十足的堅定:「我不希望你因為我而影響你自己的修鍊。」
池慕清剛想辯解什麼,但穆寧雪並不給她反駁的機會:「現在其他人背後資源還沒有真正發力,越接近威尼斯,他們越會把資源全部砸到自己的選手身上,星河之脈只是一個開始,而等到時候其他人都到了高階,甚至兩個系、三個系都是高階,你的優勢就會蕩然無存,所以我不打算接受它,我如果連這道坎都跨不過去,那我以後更沒有資本去和其他人比拼了。」
池慕清輕嘆了一聲,她已經明白了穆寧雪的意思,也知道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收下這份星河之脈了,她並不會勉強,但還是忍不住心疼。
她想起來穆寧雪以前和她說過的世家貸款,即使一切都掌握在他們手裡,也至少能夠靠自己的實力走到想要的位置。
而僅僅因為一個污名,就直接將她從整個家族天之驕子的位置瞬間打落,過往的所有努力與信念全部變成泡影,甚至所謂的血緣在它面前都算不上什麼。
什麼天賦,什麼領域,什麼最優越的冰系法師……都遠不及像穆氏世族這樣勢力的一個決策,他們想扶持誰,想讓誰變強,全都由他們上層說得算,剩下的人就只有等著被遠遠甩開,遙遙相望。
她一直都知道穆寧雪最想要的是什麼,但她確實想的太簡單了,沒有顧慮到所有人背後的資源比拼,雖然雪雪說著要自己跨過去的堅強模樣讓她喜歡得緊,但是她真的捨不得分開啊!
好不容易熬出頭拱到的小白菜,都沒有暖熱,小白菜就要自己去浪跡天涯了。
那她和守寡有什麼區別!!!
看著池慕清腦袋像霜打的茄子葉一樣直往下耷拉的失落模樣,穆寧雪眼睛彎了彎,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你和你哥應該是整個隊伍里最特殊的兩個人了,沒有人知道你們背後是誰,也沒有人知道你們的強大實力從何而來,一切都是靠自己,我希望你會像我以前說的那樣,這麼自由的走的很遠很遠。」
池慕清縮進了她懷裡,肆無忌憚地蹭著她的腰:「我和我哥那條單身狗才不一樣,我不是靠自己才走的這麼遠的,也一點也不自由。」
「為什麼?」穆寧雪並不明白這句話,按理說她身後並沒有什麼家族扶持,能走到現在全憑她本身所擁有的一切,何來不自由一說?
「我是靠對你的愛才走的這麼遠的,想要拯救城堡里的公主就要努力變強打敗巨龍,但是在見到公主的那一刻我就被困住了,心都被束縛了,怎麼可能還會自由。」池慕清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穆寧雪心跳不禁漏了一拍,但她表情卻沒什麼變化,甚至有些無奈的捏了捏池慕清的臉。
好土。
池慕清見土味情話攻擊失敗,起身作勢要去親她,卻被她靈巧的躲開,撲了個空,心底正有些失落時,悅耳動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今天還想去外面逛嗎?」
池慕清立馬就直起了身子,眼睛里頓時有了神采,閃爍著欣喜若狂的光芒。
她果然沒了我不能活!!!
之後幾天,隊員們都忙活得見不得人,想必是背後的資源開始發力,穆寧雪就算沉浸在冥修也突破不了那堅固的修為壁壘,索性放鬆心情,跟著池慕清當旅遊一樣到處逛,東海城逛完去東京玩,彷彿又回到了曾經在帝都時悠閑的日子。
這座城依舊很繁華,看不完的風景,吃不完的美食,走不完的路,沒有了修鍊的包袱,也沒有了所謂的競爭,真正地融入了人間的煙火氣之中,像普通的情侶一般甜蜜約會。
就是不知道莫凡這條單身狗為啥突然來自己眼前晃悠。
「怎麼了哥?」池慕清疑惑地看著在自己面前可以說算得上鬼鬼祟祟的莫凡,好像有什麼重要事情想要和自己說,沒辦法她只好支開穆寧雪,和他單獨來到房間談。
「感覺你最近氣質變土了一點。」莫凡口中的正經事似乎好像不那麼正經。
池慕清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催促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算了,不和你鬧了,你現在有多少錢?」莫凡恢復了正常。
「呃……幾千萬吧,咋了,你突破失敗了?」池慕清以為他要借錢,剛想估算一下自己的餘額,就看見莫凡的臉上顯露出從未有過的認真神色。
「不是關於我,穆寧雪的事情你不打算雪中送炭嗎,我還有一點積蓄,你到時候再湊湊,為了你的人生大事這點錢哥還是捨得的。」莫凡說道。
池慕清愣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不禁扶額:「哥,謝謝你,但是我已經送過了,她沒要。」
「不可能吧?她怎麼可能不會要?畢竟你們……」莫凡說著說著止住了,臉上有些尷尬。
「嗯,她說國府隊比的不止是實力,還有背後的財團和家族啥的,這點趙滿延應該比較清楚,你可以問問他,不過沒事,我還有其他辦法。」池慕清心裡十分欣慰,兒子終於成長了,知道體諒爸爸的苦了。
莫凡看了她很久,似是想到了什麼,眉頭皺了皺,聲音也有些沉:「你不會是要退隊吧?」
池慕清笑而不語,反而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哥,你到底啥時候發現我們的?」
「瞎子才看不出來吧。」
「好吧,我不該那麼張揚。」
「你也別多想,我還是決定支持你的選擇,不過你應該沒有給她下蠱吧?」
「……」
……
接下去東海城又出現了幾次漲潮,但遠沒有第一次潮水來得洶湧,隨著不少人進入到高階法師,整支隊伍的戰鬥力提升了一大截,四星區隊已經不是太過困難的事情了。
隨著星級的提升,距離離開日本的時間也馬上就到了,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勝券在握,他們堅信他們不會是退出的那個。
今天是發放資源的日子,果然五個年齡都四十歲以上的導師並排的站在了那裡,還一副為人師表的背對著大家,看上去莊嚴無比,不苟言笑。
池慕清往周圍看了一圈,發現大家也都到齊了,每個人臉上帶著幾分期待。
「你們表現還湊合,沒出什麼岔子。」滿是額紋的封離說道,言語里對他們這群國府之隊人的表現也談不上什麼滿意,就是過得去而已。
「其實很不錯了,畢竟在東海城經歷了一場大潮。根據隊長艾江圖的回報,穆寧雪表現得很出色啊?」松鶴院長笑了笑。
松鶴院長其實還是蠻心疼穆寧雪的,他這麼說也是希望封離這老傢伙網開一面。
然而,封離就是一個不講任何情面的人,他目光掃過所有人,語氣平淡的說道:「看來只有穆寧雪一個沒有到達高階。」
穆寧雪沒有說話。
「你們新的隊員明天就會抵達,穆寧雪你可以收拾一下東西,與我們一起回國。」封離說道。
松鶴一臉無奈。
其他三位導師也都沒說話。
「東西我已經收拾好了,不過有件事正想問問幾位導師。」穆寧雪說道。
「還有什麼好問的,本來會讓你進隊伍就挺勉為其難的,哪有人沒資格,非舔著臉呆在隊伍里的?」穆婷穎開口說話了。
「我看你吃路邊骨頭的時候也沒有多勉為其難啊。」池慕清第一時間回懟道。
穆婷穎被她說的眼睛隱隱作怒,可一想到那個消息很快就要傳到穆寧雪耳朵里,她又變得幸災樂禍了起來。
穆寧雪注視著幾位導師,認真的問道:「國館中表現出色者有機會晉陞到國府之隊里,我想知道我離開了國府之隊,可以成為守館人嗎?」
這個問題讓幾位導師都不由的愣住了。
一般而言,被淘汰的選手基本上就離開了,畢竟這並非是一件那麼光彩的事情。
「這個……」封離還真被難住了,這麼多屆國府之爭就沒聽說過哪個選手半路被淘汰後去當守館人的。
守館人,其實就是國府的二隊,說難聽點就是他們這群人中的替補的備胎,本身的設置就是為了在威尼斯對決之前,各個國家學府與學府之間有一些魔法交流,但是國府隊與國府隊自然不可能提前交手,那樣就失去了威尼斯決戰的意義。
日本有守館人,中國當然也有守館人,一旦有其他國家的國府之隊歷練到了中國,它們必須要來中國國館蓋章的,若是蓋章失敗,一方面會剝奪他們扔在金球盆中的資源,另一方面足夠多的國館章才有資格威尼斯決戰上見。
所以國館這一塊,基本上會淘汰很多國家。
「看來你決心不小啊。」封離眼睛里終於有了幾分欣賞之色。
「那麼可以嗎?」穆寧雪問道。
「當然可以,你的實力做守館人搓搓有餘,只是你該清楚現在國府隊基本上到達了高階,你始終無法跨過這個檻的話,依然希望渺茫,每個隊伍,每個人實力都在不斷進步的,尤其是國府隊成員,實力進步會飛快,你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殺回來嗎?」封離問道。
穆寧雪沒有回答。
能不能殺回來,她怎麼可能知道,但她知道如果自己就這樣離開了,那就徹底被他人超越了。
「好,希望你在國館會有不錯的表現。」封離點了點頭。
大家看著穆寧雪,多數人心裡還是覺得幾分無奈。
其實他們都清楚,穆寧雪在隊伍里的作用很大,無論是之前剿滅赤妖,還是這之後的救蔣少絮與南榮倪,她的那份坦誠,大家有目共睹,而如果不是因為她是替補,那份導師發放的資源也絕對該屬於她。
只是,只能說她運氣不太好吧。
穆寧雪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導師要交代的剩下的也不是她需要聽的了,她自己先回到了房間,等待與導師們一起回國。
……
坐在床沿上,穆寧雪目光不由的往下低,看著自己,剛才還能夠保持著那份淡然的心態,可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人呆在房間里的時候,心裡就特別的難受。
應該有十年了吧,自己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在穆氏氏族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也成為了最有希望進入國府隊的人,結果卻是這樣離開。
一想到自己的親人們都散得散,走的走,她就更加的懷念那個在博城已經毀於一旦的小莊園,想回到自己出身的地方,可以躲在房間里,任憑外面暴風雨、雷霆閃電有多可怕,都不需要有半點擔憂。
腦海中閃過那個牽著自己亂跑的小小身影,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將這些思緒壓下去時,電話響了起來。
「喂,寧雪……我打這個電話是聽說……」穆卓雲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了出來。
「我被淘汰了。」穆寧雪輕聲回應道。
「哦,哦,你也別太難過,情理之中的事情……對了,你要回國的話,盡量和導師們一起回來,不然你自己坐飛機的話,身份檢查那邊可能會出點小問題。」穆卓雲說道。
「我正打算和他們一起回國,發生了什麼事嗎?」穆寧雪聽出了穆卓雲語氣的奇怪,不由的問道。
「沒什麼,回來再說。」
「現在告訴我吧。」穆寧雪說道。
「那個……以後你用你媽媽的姓吧,也蠻好的。」穆卓雲有些難以啟齒的說道。
穆寧雪愣了一下,幾乎下意識的要問為什麼,可她很快醒悟過來苦澀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嗎??
連姓氏都要換。
「那你呢?」穆寧雪強忍著那份針扎一樣的心痛。
「我……我沒什麼關係,就叫卓雲就好了。」
「其他人呢?」
「哦,他們都有自己的一些親戚,投靠過去就好了,其實就是改下姓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開始我也是很生氣很生氣,但仔細想想,改了也對我們沒壞處,不然我們走到哪……哦,也沒那麼誇張,總之……改了就改了。」穆卓雲自己說得都有些語無倫次。
事實上對於他一個已經接近五十歲的男人來說要改姓是一件恥辱至極的事情,而這件事還要由他一個一個轉述給自己的那些親人聽。
穆卓雲已經與其他人都說過了,可唯獨穆寧雪這裡,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那份窩囊與無能為力,讓他恨不得從穆家大廈最高會議廳的窗戶里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
「我……我知道了。」穆寧雪掛斷了電話。
剛想壓下去的思緒又涌了上來,空氣都彷彿是酸的,喉嚨更被堵得想要自己用手去撕開!
低著頭,眼睛里有東西劇烈的晃動著,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只是淚滴才剛剛滑到臉頰的一半,就被她用手背重重的抹了去,似乎這東西掛滿臉頰是一件更沒骨氣的事情。
「咚咚咚~~~~~」
房間門被敲響,穆寧雪急忙用手背將臉頰上濕漉漉的東西給擦乾淨。
見到門口那個人的那一瞬間,心裡的情緒更加密密麻麻,幾乎什麼也沒有說,就用盡全部力氣抱住了她,似乎這樣才能緩解不停攪拌流血的心。
「怎……怎麼了,怎麼哭了?你別難過呀,是因為剛剛穆婷穎的話嗎?我再去罵她一頓,你別,別哭呀,你哭得我心都痛死了。」池慕清本想給她個大驚喜,結果一敲門就看到穆寧雪情緒有些崩潰的模樣,心就像被冰錐狠狠刺痛著,說話也肉眼可見的慌亂。
穆寧雪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一直抱著她,聽著她的聲音,感受著她的氣息,眼淚雖然止住了,但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窒息得厲害。
池慕清往前走了幾步,等到關上門的時候,穆寧雪才鬆開了手和她對視,她的眼圈泛紅,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濕潤,隨意擦過的淚顯得十分凌亂。
池慕清吻了吻她的嘴角,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爬上了她的心頭,喉嚨也有些苦澀,她輕柔地用手背擦去了穆寧雪臉上殘留的淚水,溫聲細語道:「阿霜,有什麼事情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好不好,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擔的,對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說不定能緩解你的難過。」
穆寧雪並沒有心情聽什麼好消息,她又抱緊了眼前那副溫熱的軀殼,墜入寒窟的內心得到了幾分撫愈,耳邊傳來的聲音輕軟,像是江南最纏綿的風,透著股清甜:「我剛剛和導師申請了,我也和你一起離隊。」
穆寧雪愣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術,渾身僵硬無比,手上的力道悄然放鬆,她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那雙笑意滿滿的眸子,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導師已經同意我和你一起回國了,不就是守館嘛,我陪你一起去。」池慕清憐惜的包裹住她冰冷的手,用自己的身體給它發熱。
穆寧雪好像沒聽見一樣,凝住了眼神,牙咬著唇,獃獃的不語。
池慕清擔心自己這麼做會給本就難過的她增添負擔,又繼續補充:「你別覺得沒必要什麼的,我說過了會和你一起承擔就是會一起承擔,無論你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願意陪你去,更別說一個守館,我又不在乎資源啥的,名氣也無所謂,我只在乎你一個。」
穆寧雪終於有了一點反應,濃密的睫毛下又涌顯出水色,池慕清立馬抬起頭吻住了她的眼角,用舌頭把那份苦澀吞了進去,然後又淺淺的親了一下,才慢慢的退了回去。
後腦勺突然被一隻手扣住,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嘴唇已經被什麼東西堵上,突如其來的親吻像暴風雨一樣讓人措手不及,香津濃滑在纏繞的舌間摩挲,只不過這一次卻嘗到了幾分苦味。
這個吻結束的很快,從始至終都只有苦澀的味道,像喝了一杯咖啡一樣,只能起到提神作用,卻給不了任何甜蜜的感覺。
穆寧雪從沉默不語中找回了遺失的詞句,聲音有些低啞:「謝謝你,但是我會自己處理好這件事情的。」
「真的沒事嗎?」池慕清還是有些擔心,她恨不得把惹穆寧雪不開心的人都給通通做掉。
「嗯,而且我會回來的,一定會!」穆寧雪重重的說道。
……
午後,莫名的下了一場雨,冰冷冰冷的。
整個東海城很快也飄蕩起了這難以抵擋的濕冷。
導師們交代完一切后,便在接近傍晚時分打算離開,隊伍全體成員站在門口,目送著幾位導師。
該有的尊重是要有的,畢竟他們都是國內極其有名的老法師了,無論是修為還是閱歷,都可以給他們這些初出茅驢的學員們帶來很大的幫助。
在池慕清背著行李出來的時候,封離導師的臉都綠了,太陽穴隱隱約約有青筋冒出,但池慕清全當做視而不見,揚起手和熟悉的隊員一一道別。
「你真要走啊?那你哥怎麼辦?」趙滿延實在忍不住說道,池慕清說退隊的時候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個大寫的NB,她到底是腦子瓦特了還是吃錯藥了,竟然主動申請要退隊???
沒看見那幾位導師臉都綠了嗎??
他們這裡除了艾江圖這種實力碾壓的,哪一個不是背後無數人費勁心血才爭奪了這麼一個名額,視如珍寶,更可以說是背後所有人的希望,別說是主動退出了,就是腦子裡有半點退出念頭,那都是人神共憤、罪大惡極的!
「不是還有一個國館隊有希望晉陞嘛,我陪穆寧雪去那裡再殺回來就是了,至於我哥……咦,他人呢??」池慕清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不見莫凡的蹤影,眼皮跳了幾下,總感覺有一些大事不妙。
「等下,等下,我也退隊!」果不其然,莫凡提著個包匆匆趕來,模樣也是十分瀟洒。
封離的拳頭直接攥了起來,像是有一股火在他身上燃燒,池慕清已經猜到他要爆發小宇宙了,可能還會連著自己也挨一頓罵,她立馬往穆寧雪身邊挪了挪,防止被波及。
「你們一個兩個是不是瘋了,真把我國府隊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啊,池慕清走就算了,你湊什麼熱鬧,給我滾回去!!」封離真的已經氣炸了,罵著的同時還要瞪池慕清幾眼。
池慕清突然也想直接把莫凡做掉了。
白挨了一頓罵,感謝有你!!
國館設置在魔都,但飛機降落後她們先回了一趟帝都,穆寧雪說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想必應該是和家裡人有關。
她們國府歷練后也沒有回來這間公寓住過,但池慕清實在捨不得這份回憶,乾脆把它租期直接延續到了國府比賽差不多要結束的時候,甚至想著有條件的時候乾脆買下來算了。
不過她這次特別叮囑過房東幫忙打掃一下,所以在回來的時候灰塵終於不像上一次那樣彷彿在裝修般恐怖,穆寧雪在沙發上面和人通電話,不知道對面的人說了些什麼,氣氛突然變沉重了起來。
池慕清將一盤切好的水果遞給她,很想安慰此刻低氣壓的穆寧雪,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電話掛斷後穆寧雪的臉色還是很沉,她緊緊咬著下唇,像是在壓抑著某些情緒,就這樣過了許久,她才慢慢將頭靠在池慕清的肩上,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我爸爸的養子是黑教廷成員,他的親弟弟也是黑教廷高層,古都怨念未消,我所有的親人被□□、嚴查,即便還了清白,還要被人辱罵,因為這件事,爭吵的爭吵,分家的分家,我爸爸甚至被那些人說要用他的命來償還,他連見我一面的權力都喪失了,連家裡最小的堂弟,他在去郊外遊玩的過程中也被惡性撞擊。」
穆寧雪頓了一下,手指不自覺攥緊了些許,臉色也十分蒼白。
「而且我……我連這個姓氏都不能擁有,回國的時候,如果不是跟著導師們一起坐飛機,可能身份檢查上面也會出問題,能不能回歸到國府之隊,又能不能在威尼斯世界之爭中為自己爭回一點公道,都是未知數。」
池慕清抿了抿唇,聽著這些,心裡別提有多難受了,古都浩劫她是親身經歷過來的,千萬亡靈襲擊這座城,無數人失去了血親,博城只是古都的一場演練,黑教廷的瘋狂永遠都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那些失去親人的人有恨,真正的罪魁禍首已死,他們把怨念放在了這個家族身上,甚至對他們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為,可是穆寧雪她又做錯了什麼呢?她的其他親人又做錯了什麼呢?
就相當於網路上那些鍵盤俠與噴子,在沒有了解事情真相之前就無腦噴,這個世界總有一些荒謬的道理,壞人的親人也是壞人,殺人犯的孩子需要償命。
可這股怨念就不應該存在嗎?他們失去了親人不應該對壞人的親人懷著恨嗎?
她突然想不明白了。
可是她唯一能想明白的是,她很心疼穆寧雪,很心疼很心疼,心都快要撕開一般,她背負的太重了,真的太重了,本來憑藉自己的天賦好不容易在穆氏展露頭角,卻因為這件事情而一瞬間跌落谷底,不僅要背負上為家族正名的壓力,還要面對失去一切后停滯不前的實力。
她抓緊了身邊人的手,此刻的一切話語都顯得有些無力,她知道自己並不能做什麼,只能盡全力去陪伴與幫助,那句幸福的道路充滿苦難竟一語成讖,可是為什麼呢?到底是為什麼呢?
她是生來就必須要承受冰弓的侵蝕嗎?她是生來是必須迎合所有人的期待嗎?她是生來就想要站在世界頂端嗎?她是生來就需要背負上所不能承受的一切嗎?
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擁有實力,為什麼啊,到底是為什麼啊,為什麼得到的前提是世界要給予你這麼多的苦痛啊?為什麼世界這麼不喜歡你啊??
阿霜,為什麼幸福總是如履薄冰呢?
喉嚨里好像堵住了什麼東西似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從前能言巧語的嘴在此刻也變得像一個啞巴。
穆寧雪察覺到她的情緒,靠她又靠的近了一點,聲音很小,但卻很堅定:「你不用為我難過的,我一定一定會回去,我要在威尼斯決戰上面澄清,向所有人澄清,我不想看到自己的親人背負上這麼沉重的罵名,我姓穆,就是姓穆,和那個穆氏世族沒有任何關係,這是我堂堂正正擁有的,沒有人可以更改。」
池慕清的眼中閃爍著光芒,一瞬間明白了什麼,心在這一刻彷彿被濡濕了,渾身都感到暖烘烘的,她真的很欣慰,甚至覺得那麼多的憂愁和顧慮都是沒必要的。
這就是她喜歡的清風明月一般的人啊,無論遭遇什麼,骨子裡的那份驕傲永遠都不會變,彷彿生來就應該站在高處,以絕對的冷漠俯瞰著世人。
但這樣的她愛上了自己,還願意包容和接受這樣的自己,而且並不是那般冰冷如同機器人的模樣,反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作為一個鮮活生動的人來愛她。
沒有人喜歡做一個冰冷沒有感情的空殼,也沒有人喜歡孤獨的站在世界之巔,人都是需要愛的,沒有誰會想要孤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更沒有誰會選擇拒絕溫暖。
特別是只屬於自己的溫暖。
池慕清轉過了身,靠在了她的懷裡,聲音低低的,帶著清晨的繾綣綿軟:「好喜歡你,真的好喜歡,想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種喜歡。」
「我也很喜歡你。」穆寧雪回抱住了她,淡淡的香味縈繞在她的鼻尖,耳朵處有幾分濕潤,清冷似玉的聲音低低的響起。
「只要一想到你就感覺到好幸福的那種喜歡。」
險峻的高山上有一顆發芽的種子,它一出生便在懸崖之上,但它依舊挺立著,不停地向上生長,冰冷的寒雪埋不下它,迅猛的疾風吹不折它,兇殘的野火燒不死它。
再然後,一縷陽光照進了這個不被眷顧的懸崖之處,經歷了風霜雨雪,抵擋住了荊棘叢生,直到汲取了陽光的那一刻。
它開出了世界上最美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