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2]

「什麼？」

悶熱狹小的練習室里，社長的質問響破天際。

「你們就這麼讓他走了嗎？」

被吼得耳朵都有些痛了的幾人大氣都不敢出，眼巴巴地看著社長背對著他們掏出電子煙。

霧氣使小屋的環境更加惡劣。

社長深吸口氣，轉頭看向這些孩子們，似乎已經接受了和心動的練習生失之交臂這個結果。

半晌，才不死心地問了一句：「他走了多久了？」

尹凈瀚看了眼牆上的鐘，立刻說：「剛走，大概五分鐘。」

社長被嗆了一下，忙收起電子煙，吩咐道：「現在！立刻！馬上！你們幾個去附近的地方看看，務必把人給我找回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只是躊躇著挪了一點點距離。還是崔勝澈先邁出了一步，其他人才跟在他後面出去了。

社長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心裡滿是欣慰。他倒是認為大家如此信賴崔勝澈是好事，畢竟他看好的隊長人選也是崔勝澈，成員們都信任他，他的工作才好做一些。

一想到出道，社長臉上剛剛浮起的笑容又淡了回去。

中年男人身著夏季西裝，翹起的幾根頭髮和臉上愁苦的表情顯得有些滑稽，小眼睛環顧了一圈，最終嘆了口氣，準備回自己的辦公室去。

剛走出去兩步，崔勝澈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社長nim，我找到人了，就在公司樓下的人行橫道旁邊。」

「竟然真的找到了？」社長大喜過望，加快了回辦公室的腳步，「那你快把他請回來。」

「嗯……」崔勝澈頓住。

「怎麼，他不回來嗎。」

「不是。」崔勝澈否認，似乎是在心裡掙扎了許久，「請您在辦公室里多等一下，可能會有點慢。」

有點慢？

為什麼會有點慢？

社長不明所以地掛了電話。

回到辦公室后，社長把手機充上電，開始了焦急的等待。

時鐘的分針走過一格又一格，終於在快接近十格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

三聲過後，伴隨著「請進」，崔勝澈扶著宋時霧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這是怎麼搞的？」社長連忙站了起來，幫著崔勝澈把人扶到了一旁的沙發上，「就算是人家不想來，也沒必要動手吧勝澈，我就是這麼教你的？」

崔勝澈：「？」

別太荒謬了。

他雖然動手能力很強，但也沒有喪心病狂到對一個小屁孩動手。

還不等他開口解釋，小屁孩就慌忙搖頭：「不是的，我們沒有打架。」

「那你身上是怎麼弄的？」

宋時霧身上的校服蹭上了許多灰塵，連鼻尖和臉頰都沒能倖免。短褲只到膝蓋的位置，露出來的皮膚也有一些擦傷。更不用說右腳的腳踝了，又紅又腫，他皮膚本就偏白，此時此刻看起來更加嚴重。

原本順滑的頭髮也有些凌亂，宋時霧眼眶紅紅，吸著鼻子，委屈巴巴道：「剛才有一輛計程車過去，我想躲開它，就，就往後退了幾步，和自行車撞到了一起……」

「把我撞倒之後，那個人也沒下來扶我，直接就走了。我被摔得又很痛，沒爬起來，就，就在地上坐了一會……」

「沒想到就遇到……這個哥哥了……」

宋時霧瞄了一眼崔勝澈的臉色，羞愧地低下頭。

救命，他真的想不起來這個漂亮哥哥叫什麼名字了。

明明剛才還記得的……

本來他的記憶力就不是很好，剛剛又猛地摔了一跤，似乎把他腦子裡為數不多的智商也跟著摔了出去，完全想不起來。

「崔勝澈。」

宋時霧有些詫異地抬起頭。

「我的名字。」

崔勝澈站在沙發旁，頭頂著熾光燈，幾乎將縮在沙發里的宋時霧籠罩在陰影下。

「下次見面的時候，要記得。」

宋時霧紅成了一棵番茄，點頭小聲說：「我會的。」

「咳咳。」

不遠處，坐在辦公桌旁邊的社長對這倆人忽視自己的行為非常不滿，「宋時霧xi。」

宋時霧聽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站了起來，但牽扯到扭傷的右腳踝，又被痛得一屁股坐了回去。

「不用站起來了。」社長也沒想到這個孩子如此實誠，「還有勝澈也是，你們都坐著聽我說就好。」

「之前是我們公司的星探發現了你，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成為一名練習生呢。你不用擔心之前完全沒有基礎，我們公司的課程絕對夠專業，雖然不能讓你在一夜之間突飛猛進，但在出道之前完全可以讓你突破及格線。」

一口氣說了幾句話，社長拿起旁邊的水杯。

在這時，宋時霧突然開口。

「請問，成為練習生后，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學校了。」

社長喝水的動作一頓，透過水杯的杯口看到了坐在對面的孩子臉上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抿了一小口水，放下杯子，「你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太笨了，跟不上進度。」

宋時霧抿了抿嘴唇，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情有些晦暗。

社長更加意外：「你現在，不是還在念初三嗎。」

「數學老師講得已經很難了。」宋時霧耷拉著肩膀，「只要不讓我去學校，讓我做什麼都行。」

「即使每天要訓練十個小時，全年無休，也行嗎。」

十個小時，未免有些太多了。

聽起來就是讓人渾身酸痛的程度。

不過，想到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宋時霧果斷點了點頭。

「好。」社長也不多廢話，從右手邊的文件夾里拿出一張紙，「這個是練習生的合同，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我們現在就簽。」

崔勝澈很有眼色地站了起來，替行動不便的宋時霧當了一回傳遞員。

練習生的合同和藝人合同完全不能比，只是輕飄飄的一張紙，上面用四號字體寫了一些注意事項。接過合同后，宋時霧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就在右下角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宋時霧如此痛快，社長的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彷彿已經看到了一大堆一大堆的韓幣在向他招手。

「歡迎你加入普勒蒂斯大家庭。」

……

宋時霧被崔勝澈攙扶著走出社長辦公室。

地下室沒通電梯，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好在之前在辦公室里談話談了那麼久，宋時霧腿上的傷口已經止血了，只是腳踝還是不能用力。

「我們要一直練習到晚上，你是先回宿舍呢，還是直接回家。」崔勝澈說，「宿舍離這也不遠，幾步路就到了。」

「我先去練習室吧，等晚一點回家收拾東西。」

「也好。」

崔勝澈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整個地下幾乎被音樂聲填滿，後知後覺發現大家已經開始練習的宋時霧對崔勝澈非常抱歉。

「勝澈hiong，耽誤你練習了。真的很抱歉。」

崔勝澈微微勾了一下嘴角，沒說什麼。

練習室里的地面和走廊的瓷磚之間有一條分割線，他們都走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像宋時霧這樣第一次來的，很容易被凸起的鋁扣條絆一下。宋時霧已經很可憐了，要是再摔一下，估計真的要坐在門口大哭一場。

「注意腳下。」崔勝澈不由出言提醒，「這裡有個門檻。」

宋時霧不勝感激：「謝謝勝澈hiong。」

——勝澈hiong。

崔勝澈微怔。

不是沒有人這麼叫他，除了那兩個和他同歲的親故，這裡的孩子每個都這麼叫他。

但卻沒有人把這三個字喊的這麼好聽。

崔勝澈這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宋時霧不光人長得漂亮，聲音也很好聽，手腳比例又好，真是難得的適合當練習生的好苗子。

怪不得。

怪不得社長那麼想要把人留下來。

崔勝澈深吸一口氣，又想起剛剛在馬路邊撿到宋時霧的樣子，突然覺得，似乎多個這樣的弟弟也沒什麼不好的。

「孩子們。」崔勝澈推開練習室的門，等宋時霧扶著門把手一點點蹦進去之後，才開口：「以後時霧就和我們一起練習了，希望大家可以好好相處。」

「腳還好嗎。」尹凈瀚第一個走向了宋時霧，低頭看著對方白皙的小腿，「看著很嚴重的樣子，需要去診所包紮一下嗎。」

「不用的。」宋時霧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腳，「幾天就好了，不用那麼麻煩。」

「喏。」李燦從牆根底下拎起一個塑料袋，遞給宋時霧，「這裡面有碘伏和創口貼，跌打損傷的葯家裡還有，就沒幫你買。」

宋時霧不太敢接。

「拿著吧。」崔勝澈在一旁勸說道，「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不用這麼見外。」

一家人嗎……

就在宋時霧愣神的工夫，李碩民已經蹲到了他旁邊，細心查看他的傷口，「你自己可以嗎，我來幫你上藥吧。」

「不用不用，那真的是太失禮了。」宋時霧連忙向後退了一步，「我自己來就好了，怎麼能麻煩你呢。」

然而，兩分鐘后。

因為碘伏碰到傷口實在是太痛了，宋時霧對自己下不了這個狠手，只得可憐兮兮地向李碩民求助。

李碩民非常體貼地蹲在他旁邊，用鑷子夾著棉球一點點擦傷沾著塵土的傷口，語氣溫柔地哄著小朋友：「沒關係，忍一忍就過去了。」

宋時霧努力咬著嘴唇點頭，在沾到皮膚上順著向下滑落的液體碰到另一處有些嚴重的傷口時，終究是沒忍住，號啕大哭：「可是，哥哥，真的很痛啊。」

恰好來看看大家練習進度的社長：「？？？」

「呀，我說沒說過，不允許練習生之間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