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過往篇）
「子君是想出去求學嗎？」五條家主放下手中的魚白色紋狀茶杯，狹長的眼睛眯了眯，眼角的褶子自然聚在一起，臉上的表情帶了些詫異。
「是的，家主大人。」沐川子君端正的跪坐在五條家主的對面，脊背挺直，微微低著頭，臉上是罕見的倔強，雙手整齊地平放在膝蓋上。
五條家主露出思考的神色，單手撐著下巴，似乎想看清沐川子君的表情，「嗯……可以問問為什麼嗎？」
沐川子君微微抬起頭，少年的眼裡有著罕見的動容，像是晨星一樣，脆弱里交匯著不安，「我在這裡只會給悟……神子大人添麻煩。」
「啊……這樣啊，說的也有點道理，」五條家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不知道信了沒信，「不過子君畢竟是有咒術的人吧，而且……」五條家主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湊近了沐川子君的臉，「這些年子君一直在藏拙吧。」
沐川子君依舊低著頭不願多說。
「嘛，你畢竟也算是五條家的人，就算不願意改這個姓氏，你的身上終歸還是流著五條家的血的。」五條家主站起來，拂了拂不存在的灰塵，又罩上旁邊青灰色的外套，「既然決定走了，就走吧。」
「家主大人？」沐川子君驀地抬起頭，黑色的眼裡晃著明顯的不敢置信。
「就當是完全還了你父親的恩情吧，不過如果悟不同意的話你大概還是走不了的。」五條家主徑自從沐川子君身邊走過，「自己去和悟說吧。」
身後已經沒有了腳步聲，只有庭院里的驚鹿「嗒——嗒」的響著，沐川子君鬆了一口氣，揉揉有些發酸的膝蓋站起來走出去。
沐川子君站在門口，又是秋天了啊，他心裡莫名湧上一陣感慨，說不上是什麼情緒，黑曜石一樣的眼睛看向站在夾竹桃滿樹盛開的百花花蔭下的五條悟，微風輕輕地吹拂過來，花兒飄落在五條悟的頭上和肩上。
「悟。」沐川子君揉揉臉，笑著朝五條悟走去，他有些緊張，手不自覺地微微蜷縮。
「尼醬。」白色的夾竹桃花樹下，那張臉面無表情，好像又回到了沐川子君第一次見五條悟的場景。
沐川子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他的確做不到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銀色的頭髮啊，他看著五條悟的頭髮有些走神，那種多年前的親切感又漫進了他心裡。
「一定要離開嗎？」五條悟的聲音沒有一點波瀾，但沐川子君還是聽出了眼前這個小孩的不舍，像是一塊小石子投入了湖裡，看似石子已經沉了下去，但漣漪已經一圈套一圈地擴開。
「啊……是的。」沐川子君回過神，一手搭上五條悟的肩，將夾竹桃的花瓣抹開，眉眼彎彎，黑色的眼眸裡帶著寬慰的溫柔，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無比溫和的弧度。
「為什麼呢？」五條悟迎上沐川子君的眼睛。
啊……又是這種被看透靈魂的感覺嗎？
五條悟唾棄似的低聲說道：「你也想逃離這裡嗎？」接著淡淡一笑，但臉頰上浮現出來的是沒有笑意的笑容。
「悟在這裡，我就不會想逃離這的啦。」沐川子君輕輕拍拍五條悟的腦袋，露出一個舒適的表情，真難得吶，沐川子君的眼裡又染上笑意，居然沒有躲開。
五條悟的耳朵微微發紅，抿著嘴不肯多說。
「我確實是想出去看看，而且我還要去找三個人。」沐川子君自顧自地說起來。
「三個人？」
「嗯嗯，是幫助過我的人啦！說起來一直心懷感激來著，不過那個時候太小了。雖然不知道他們現在會在哪裡，但是總覺得我們會相遇呢！而且呢，」沐川子君朝五條悟眨了眨眼，比了個wink，「我真的超級想過一過正常的男子高中生活誒！」
「欸——尼醬想要離開我就是這個原因嗎？！」五條悟不敢置信地看著沐川子君，後退兩步，假裝難過捂住臉，「也太過分了吧！」
「哈哈哈哈哈！悟你那是什麼嬌羞小女孩啊！」
「不止是這個原因吧，尼醬，」五條悟收斂了惡搞的表情，「還有那個原因吧，就是羈絆啦！」他篤定道。
「誒？」沐川子君歪歪腦袋，一副我聽不懂的模樣，「悟在說什麼啊？」
「還裝，我都知道了，那群老傢伙是希望尼醬你成為我的羈絆吧！一邊擔心尼醬在我的心目中地位太重，又一邊希望利用尼醬來困住我，哎呀，真是群老不死的傢伙呢。」
「不愧是悟呢！真厲害！」沐川子君坦率地承認了這點。
「那尼醬什麼時候回來呢？」五條悟現在的聲音和表情讓人覺得他的心情似乎沒有剛才那麼煩躁和冷漠，他似乎還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顯得有點愉快。
「高中結束吧！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都一定會回到悟的身邊的！」沐川子君信誓旦旦。
「那就約好了！」
「嗯！」
——
「起來了小白毛，太陽都曬屁股了！」松田陣平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沐川子子的房門，嘴角的笑真么也壓不住，另一隻手還拿著一張紙。
「知道啦陣平叔叔。」沐川子子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慢吞吞地爬下床，踩上小拖鞋打開門。
「早安，陣平叔叔。」小孩剛睡醒的聲音還有些糯糯的。
「早啊小白毛。」松田陣平隨手揉揉沐川子子凌亂的白髮，「看在你誠懇道歉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
「是——」沐川子子雙手合十，半眯著眼，軟聲軟氣道：「謝謝陣平叔叔寬宏大量。」
「不錯嘛，哄人很有長進啊，好了，快去洗漱吧，不過以後可不能瞞著我了。」松田陣平推推眼前這個磨蹭的小身板。
「我今天休假，中午帶你去遊樂園玩吧！然後下午我們……」松田陣平叭叭叭就開始輸出自己的帶娃計劃。
中午？！遊樂園？！沐川子子的瞌睡瞬間跑沒了，呆毛猝然立起，慌亂地轉過身，「陣平叔叔你剛剛說去哪？」
「遊樂園啊，怎麼了？高興傻了？」松田陣平戳戳沐川子子的小腦袋。
「我不要去遊樂園！」沐川子子鬧脾氣地坐在地上，開始思考要買玩具的小孩是怎麼哭鬧打滾。
「為什麼？」松田陣平直接把沐川子子提起來，對上沐川子子的眼睛，「你們小孩子不都喜歡遊樂園嗎？」
「人太多了，我不喜歡那麼多人！」沐川子子躲開松田陣平的眼睛，怎麼會呢？按道理來說應該還沒有到……不行，不能賭。
「今天不是休息日。」松田陣平把沐川子子放在左臂上，右手捏捏沐川子子軟軟的臉頰。
「因為父親！」沐川子子的聲音有些尖銳，松田陣平的手一僵，緩緩垂了下來，原本輕鬆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你果然想起了什麼。」
「沒有記起很多。」沐川子子故作低沉，心裡大呼「妙啊」，現在沒有誰比「沐川子君」這個工具人更加好用了（我把自己當工具人）。
沐川子子將小腦袋趴在松田陣平的肩膀上，聲音有些難過，「父親他……會帶我去遊樂園。」
好像為了顯示自己的不安，還輕輕撓了撓松田陣平的襯衣，「我不想去，陣平叔叔以後也不要去好不好。」啊……雖然這話有點PUA，但他也是為了松田好啊！
良久，一道沙啞的聲音才回道：「好。」
「對了，」松田陣平好像想起了什麼，拋開了剛剛低迷的氣氛，「那我們就提前下午的計劃吧。」
「下午的計劃？」
「伊達警官還記得吧，」松田陣平臉上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沐川子子點點頭，表示自己還記得。
「你應該還不知道吧，伊達警官已經結婚了哦！」
「誒？！伊達叔叔居然有妻子了！」說著朝松田陣平露出一個揶揄的眼神，砸吧砸吧嘴，「陣平叔叔你不行啊。」
「臭小鬼說什麼呢！」松田陣平兇巴巴道，接著緩了緩臉上的表情，「前段時間你娜塔莎阿姨生小孩了，聽班長說是個女孩，我因為太忙一直沒時間，本來打算今天吃完晚飯帶你去拜訪一下的。」
「欸！！！伊達叔叔都當爸爸了！！！不過晚上還去拜訪啊……那樣會不會有點失禮啊。」沐川子子從震驚中平復。
「確實有點，所以既然你不想去遊樂園，那我們就直接去看看你娜塔莎阿姨還有他們的小寶寶吧。」松田陣平摩挲著下巴，覺得不去遊樂園也可以，他擔憂地看了看歡呼著說要給妹妹準備禮物的沐川子子，小白毛……不會對遊樂園ptsd了吧。
「陣平叔叔，伊達叔叔也在醫院嗎？」沐川子子提著自己在超市裡買的小黃鴨洗澡玩具，有些惴惴不安地問。
說起來他也想起來了，在警校的時候班長和娜塔莎小姐還是男女朋友來著，如今居然已經是夫妻了！自己到底在那個咒物里待了多久啊，不過他還是第一次見娜塔莎小姐來著，貌似就他是第一次見誒。
該死，大人的心智啊，控制不住的尷尬。
「當然在啊。」松田陣平露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
沐川子子鬆了口氣，那就還好，不然就松田和他，完全不知道可以聊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