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個分歧
似乎在無窮無盡的刀光劍影中,他的軀體開始漸漸適應這類兇狠的刀擊,鬼舞辻無慘原本混沌的大腦走向清晰。
恐懼依然纏繞在他的心頭,逃跑依然是第一大事。
但恢復理智時的第一眼,他看到的便是不遠處的我——這樣既弱小又愚蠢的存在,憑什麼在我受盡折磨之時,還能如此悠閑地坐在那邊和人聊天?
鬼舞辻無慘在被斬擊席捲到意識混亂之時,並沒有精力注意我和另一人在交流什麼具體內容。不過看到完好無損的我后,心中的火焰就瘋狂上涌。
殺意傾巢而出。
一直攻擊他的人又不是我,我甚至之前還送他了一個超大的料理資源包。我覺得我真的是躺著也中槍,而現在還被他的血液弄到直接躺在地上。
正當鬼舞辻無慘因得手而露出滿意笑容的下一秒,由火焰構成的炙熱紅龍咆哮著向他迅猛襲來。在他瞳孔微微收縮的那一刻,滿屋的火光朝他炸來——
幾乎是同一刻,腿上的八根最強管鞭將鬼舞辻無慘的一部分軀體死死護住,而另一部分的軀體自動破碎,化為極其細小的碎片飛向各處,企圖以另一種方式迴避高強度的衝擊,避開兩面宿儺的視野往外邊處衝去。
雖然鬼舞辻無慘擁有其他鬼根本無法比擬的高強度的自愈能力,甚至這種能力可以令他達到幾乎無法死亡地步,但這並不代表沒有任何事物能置他於死地。
普通的刀割對於已經成為鬼的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大問題,他從未想過這種奇怪的斬擊竟會令他如此受創,而如今的火焰更是可怖,整體溫度高到離譜的地步,幾乎是在碰到他軀體的那一瞬間,就直接將每一個細胞燃盡。
只有幾塊破碎的肉片沒被火星碰到,在此地苟延殘喘。
修復身體需要能量,但是此地並沒有足夠的人.肉供他吞噬,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吞噬。
——如果再不儘快逃走,我絕對會因衰竭而死。
他不再像之前一樣企圖將自己拼裝回原狀,而是維持細小的狀態。那幾塊肉片毫不猶豫向外面扭曲地爬動,企圖離開室內,走上雪地。
明明已經到達肉眼都無法尋找到的地步,但在下一秒又被數不勝數的斬擊給追蹤到,釘回室內。
「哦?這麼小還能活著啊,」四手男性的聲音極其悠閑,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給對方造成多大的心理創傷。他露出了極其惡意又扭曲的笑容,四隻猩紅的眼睛彎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模樣:「誇誇你哦~」
鬼舞辻無慘此時已經無暇顧及李梅,滿腦子都是逃跑。
——該死,這到底是怎麼被發現的?
他飛快地瞥了一眼破損的天花板,皎潔的明月依然高懸夜空。天此時還沒亮,於是帶給他了幾分安心。
「天上是有什麼嗎?」沒想到他的視線立刻便被旁邊的男性所感知,四手的怪物只是略微思索,接著便悠悠地說出了令他非常惶恐的話語,「莫非你不希望天亮——你害怕陽光?」
鬼舞辻無慘……他沒敢出聲。肉塊開始蠕動,而猙獰的刺鞭從上面出現,鋒利的尖端迅猛地向兩面宿儺襲來。
兩面宿儺微微挑眉,隨後向後一跳,直接閃躲了傷害。接著他發現只是虛晃一擊,目的不是造成傷害,而是想要令肉塊更快地向外逃去。
鬼舞辻無慘此時已經恢復成人形,腿化為管鞭,一揮一揚直接幾步之外,正往外邊奔去。
「看來我猜對了,」兩面宿儺繼續說道,他的語氣輕佻,卻讓遠去的鬼舞辻無慘感到渾身發毛,「加油加油,要努力活到天明哦。我還想看你在陽光下破滅的悲哀慘狀。」
「而現在——」他的嘴角上揚成可怖的模樣,「讓我看看你還能不能被切割得更小。」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強烈的風聲劃過半空,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斬擊再次將鬼舞辻無慘飛來。
——到底應該怎麼破局?
鬼舞辻無慘的大腦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轉動,瘋狂搜尋相關的信息。他今天中午才剛變為鬼,之前都是貴族大少爺。平日里滴水不沾,自然沒有任何戰鬥經驗。如今就算擁有強大的力量,也只能憑藉本能使用,沒有任何技術可言。
而就在這時,李梅注入他腦中的那份索引竟開始浮現。那些字條不斷翻滾,路過「烘培」,繞過「燒烤」……最後停在一個詞上面——
「刀工」
那些亂入的信息其實已經被他刪去了大部分,但是還有一些因為時間原因沒來得及刪,於是依然留存在腦海中。
被強行裝入意識空間中的書架們,還是如初見時那般高聳。雖然大多數已經被破壞甚至直接消失不見,但是依然有部分還完整。
他從意識的書架上拿下其中一本書——
那只是廚師李梅對刀劍理解的冰山一角。
意識中發生的事情在現實看來只是彈指一瞬,鬼舞辻無慘的眼睛一閉一睜,又是一片清明。那些李梅為了他人容易理解而簡化的知識,如今已經被他順利內化。
如今的他經歷過數波斬擊,已經漸漸能適應它們斬來的速度。管鞭尖端利刃的傾斜幅度開始轉變,不是擋住斬擊,只是借力將它們的前行方向偏轉。
於是最終它們全都巧妙地繞過他,擊在各處的牆壁上。瞬間碎石紛飛,一片狼藉,而他的人影也隱入其中。
野心開始膨脹。
——如果我能命中他一擊,直接造成細胞壞死……
猙獰的管鞭彷彿鬼魅一般前行,沒有任何聲音,不知何時已經靠近了兩面宿儺,尖銳又反著光的利刃直接朝他一割。
兩面宿儺沒有動作,但斬擊憑空出現,將管鞭四分五裂。那些破碎的器官齊刷刷地從空中落下,似乎再也沒有用處。
攻擊似乎已經到此為止,但是——
鬼舞辻無慘嘴角竟開始上揚。
離兩面宿儺最近的管鞭碎片上毫無預兆地出現一張嘴,它扭曲著向前,直接咬上他右手,於是瞬間出現傷痕。
在受到攻擊的那一秒,右手手臂上的細胞瞬間崩壞,彷彿枯枝敗葉,碎肉如同僵硬的積木塊不停落下,而這種崩壞彷彿貪婪的惡獸,不斷向上爬。
兩面宿儺選擇直接割去自己的右手手臂。正當鬼舞辻無慘以為此人的戰鬥力被削弱,自己終於能順利逃走的下一秒——
他的手臂被瞬間復原。
「還是直接割了后修起來方便,」兩面宿儺甩了甩手,對著驚慌的鬼舞辻無慘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看似在笑,似乎眼底又毫無笑意,恍惚間鬼舞辻無慘竟覺得自己被野獸盯上,「這次的攻擊很不錯哦~」
「我決定賞賜你一次——」
他的聲音低沉了下去。
「領域展開。」
在兩面宿儺的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彷彿閃電劃過雲霄,那是比意識更快的速度,斬擊炸開——
沒有辦法逃避,甚至連想要逃避的概念都沒來得及從腦中浮現,便直接變成碎片。
在被切割的恍惚間,鬼舞辻無慘意識到之前的那些似乎只是那人的小打小鬧。
隨後是洶湧的火焰,而被火光吞噬之時,他聽到那人激動高昂的聲音——
「李梅,我已經等不及了!你好了沒有?!」
這時鬼舞辻無慘才突然想起了從剛才到現在一直被他遺忘的李梅。
——那弱小又腦子有問題的廚子這段時間在做什麼?
鬼舞辻無慘此時因身上所受的傷害,暫時失去了對李梅體內血液的控制。在痛苦之中,他下意識微微偏移視線,於是透過璀璨的火光,望見那人依然染著血的白髮。李梅整隻鬼矮小又瘦弱,身上的衣服染滿血,看起來和剛才沒什麼區別,實在是狼狽到不堪入目。
白髮之鬼平靜地劃開了自己手臂,將另一隻手的手指深入傷口之中,他注意到那人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甲上,附著由短到長三種不同長度的冰,而另外的兩隻手指上沒有。
而在伸進去的沒幾秒后,白髮之鬼又熟練地將手抽出,此時指縫中竟拉出了本不該存在的冰狀物質——那凍住血液的超長冰條被直接從體內迅速抽出。
無數裹著血的修長又均勻冰條,此時被揚起在空中,在月光下的照耀下竟露出幾分奇異的美感。
而隨著那些冰條的抽出,那人的面容也從最初的豎瞳轉為正常的紅眸,尖銳又凸出的虎牙漸漸縮回,手上的指甲也變回原先的圓潤——
沒有發出任何驚天動地的聲響,甚至連畫面都如此平凡無奇,李梅就這樣普普通通地直接變回了人類。
如同平時處理食材那般簡單而輕巧,白髮之人直接從自己的身體里挑出了異常的血液——沒有一滴遺漏。
鬼舞辻無慘想起自己通過讀心讀到的那些信息。雖然已經處理掉大部分,但那些書架上書籍殘存的數量依然可怖。
——料理方面的天才。
白髮之人此時另一手拿起柜子上的那碗雞湯,朝兩面宿儺的方向輕巧一丟。
碗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
「多謝款待,」那一邊的兩面宿儺穩穩噹噹地接住了雞湯,隨後喝了一口酒,非常好養地品嘗已經涼掉的雞湯。
原本台上之人最終隱於幕後,如今又成為觀眾席上的一員。兩面宿儺悠閑地退後幾步,直接找了個位置坐在一旁,饒有興緻地看著接下來的發展——
白髮之人握著冰條的手微動,而另一隻手在上面幾次輕划,下一秒它們便散成無數含著血的柔順冰絲,而每一條的長度與寬度都一致。
李梅從拿起地上的冰碗,隨後手指微動,將冰絲全數捲入碗中,最後用手向前一推,那隻碗直接滑到他正前方的地上才停止。
「物歸原主。」
剛剛反覆炙烤他的強烈火光此時已經消失,但是此時白髮之人眼中的光始終明亮。
鬼舞辻無慘的面前是一碗浸著酒的冰面,每一絲的內部都均勻分佈著他的血液,上面是幾隻精緻的冰蝦。
明明誰都知道這碗東西的本質,但是那位白髮之人卻依然將其裝飾得像真正的食物,並像一位廚師那樣對他說道——
「招待不周。」
此時明月依然高懸在空中,黑夜未逝,依然是他的主場。
人類模樣的李梅看起來比作為鬼時更加虛弱,甚至連兩面宿儺都不知為何不打算參與戰局,似乎一切都在往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
但是鬼舞辻無慘並沒有注意到——
在狂躁的火焰消逝之後,寒風從破碎的天花板吹入室內,而冰涼又微小的雪花也片片落下。其中又有幾片落在冰碗中,精妙地與其融為一體。
外面依然是風雪交加,積雪已是幾尺——
這裡也一直是李梅的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