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個分歧
戰局已經結束,如今重新回歸平靜,就連被斬擊所揚起的風吹滅的蠟燭,也全被重新點燃。
四手的男性拖了張椅子,正坐在我的側面。他翹著二郎腿,半趴在桌上,用早已修復的手撐著腦袋,盯著我砧板上的食材——
一隻指甲黑紫並尖銳,手腕處環繞黑紋,又極其健壯的大手。
他的手。
「我餓了。什麼時候能吃?」
我以為他可能會因我把他手割下而不爽,又或者把地上的食物塞他嘴中而暴怒,但事實上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只是像前世飯店裡的顧客那樣坐著,盯著后廚的方向,等待他還遲遲未上的晚飯。
雖然沒有舔乾淨,但滴落在桌上和地板上的湯水已經被他非常有自覺地用火焰灼燒到消失,我的心情由暴風雨轉晴,而令人食慾大開的香味也因此在廚房中更加瀰漫。
「這是我第一次處理人.肉,速度不可能一下子上去,」我心平氣和地向他解釋道,「更何況你還在這裡和我聊天。」
「哦,」他淡淡回復一聲。
在割下他的手之後,彷彿觸動某種開關,他整個人便褪去了剛才的乖戾,寧靜了下來。看起來甚至還帶上幾分月下飲酒吟詩的淡然:「名字並不重要,你直接稱呼我「兩面宿儺」即可。」
正在切割他手手的我眨眨眼,一時間摸不透這是什麼發展。
我這才想起我們之間還沒有自我介紹過:「就像他們那樣,稱呼我「李梅」就行,兩……」說完前半句話后,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接著抬頭看向他。
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
「哦?看來你知道我,」注意到我的僵硬后他挑眉,「繼續做料理吧,保持緊張。」
緊張什麼……我開始迷茫。
他又似乎誤解了什麼,於是心情高漲,現在正快活地哼著小曲:「很好,就這樣繼續畏懼我吧。」
……?他的大腦可能和我的不在一個星系,銀河系和其他星系可以相互理解嗎?我不知道,但是我試圖向他解釋。
「剛剛那不是緊張,而且我從來都沒覺得你有什麼需要我畏懼的地方,」其實我是發現我已經忘記——他剛才說要我怎麼稱呼他?
我特別不擅長記人名,而他說的稱呼又有點複雜,於是現在就已經不太確定怎麼稱呼。我本想盯著他回憶,結果被他這一打岔,現在已經徹底忘記。我思考了幾秒,最後還是沒好意思再問一次。
我們的交集是那位……嗯,我已經忘記名字總之有四個音的斷層第一廚師。等我能與那位大廚聯繫上后,和這位四手老哥也不需要再見面,沒記住他名字顯然沒有關係。
——總之只要他不知道這件事就行。
我乾脆咽下稱呼,直接說出後半句:「……總之很高興見到你。」
他瞥了我一眼,隨後揚起嘴角嗤笑道:「看起來你一點也不高興。」
我覺得他可能堅定地走在杠精的路上,無論處於什麼狀態都不會忘記杠人:「聽起來你一點也不想懂客套。」
「不想懂……」他的聲調突然抬高,「沒錯沒錯!真是不錯嘛李梅,沒想到你這人還挺會說話。」
「多謝誇獎,」別人的誇獎我毫無負擔地應下,並且補充道,「我希望你不要再說話,我真的很想無視你。」
故意無視他人是不太禮貌的行為,我平時並不會選擇這樣做。
結果他率先無視我剛剛的話語,語氣中帶著幾分挑釁:「對了,你的近戰其實一塌糊塗。」
我從沒有和別人打過架,既然專業人士這樣判斷,那我也沒理由反駁:「嗯。」
畢竟是慣用菜刀的人,打架的第一反應自然是用菜刀去砍。
說起來,我還是沒搞懂他為什麼非要在這裡和我嘮嗑。基本上在廚房的時候,很少有人打擾我,如今他卻在旁邊完全不停歇地說話——他真的想吃晚飯嗎?
「要不你像剛剛那樣,去找幾個人陪你打架?」我好心提議道。
「哈?」他瞥了一眼還毫無動靜的門口,興緻缺缺地哼了一聲,接著又轉回我的方向,「沒你有趣。」
我一點也不想被貼上「有趣」的標籤,也沒覺得自己有存在任何「有趣」的地方。我開始轉移話題:「有什麼忌口的嗎?」
他幾乎沒做思考便回答我:「隨便你放,我都能吃。」
「那麼洋蔥和香菜,你喜歡哪個?」
「都行,無所謂。」
老實說這和處理其他動物的肉沒有太大區別,我起初不太熟練,後來便開始上手。他見我入神,便沒再打擾我,開始自娛自樂。我加了點素菜,最終熬成一碗類似雞湯的湯水。
「你來當我的廚子吧,李梅。」
在聽到他的突兀發言時,我正拿起湯勺準備試味,頭也不抬地回了句:「不要。」
我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不過且不說我還未離職,就我和他這個相性,我覺得很不行。
「你不是說要找就找最強的嗎?所以你去應該找……」我還是想不起名字,最後只好說,「那位最強的大廚。」
品嘗完味道的我滿意地放下湯勺:「現在可以吃了。」
但沒想到剛說完這句話,下一秒我便感覺頭暈目眩,彷彿身體有無數炸開的小炸彈,疼痛席捲了我,接著身體一軟直接倒在了地上。
雖然我在頭暈的那刻直接開啟了反轉術式,但由於這時我的精神狀態已經不佳,沒法集中精力,使用的效果並沒有戰鬥時好——正處於崩壞和修復的平衡點上。
與其是受到外部攻擊,倒不如說是內部的自我破壞——他的肉竟有劇毒。
我現在視野因毒素入侵而一片模糊,但依然非常努力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褲腳。
「怎麼,想要我幫忙?」他單手撈起我。由於我現在完全沒有力氣,幾乎只能靠在他身上,「你又不是廢物,既然已經學會了反轉術式,那就自己解決。」
他悠閑地走到我剛燒完的湯前,拿起湯勺抿了一口。
恍惚間我聽到他愉悅至極的聲音——
「李梅,你絕對是天才!」
接著就是一陣狂妄而歡愉的笑聲。
毒素令我的腦子有些混亂,他還在不停地說話,而口中的那些誇耀人的話語全都彷彿被玻璃隔離在另一個世界,徹底聽不清。
我現在幾乎已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過有件事我從剛剛開始就想做,現在雖然疼的厲害,而我依然沒有忘記。
我伸出幾乎沒有知覺的手,極其勉強地環住他的脖子,為了令我因虛弱而低弱的聲音能被聽見,我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側過去,使嘴靠近他的耳朵:「有毒,你……」
說話對現在的我來說比較累,不過比最開始倒地時好一點,我感覺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能慢慢恢復正常。
我繼續對他說道:「……應該沒中毒吧?」
被隔在玻璃后的狂妄笑聲似乎徹底消失,此時只剩下一片平靜。
「你不希望我中毒?」似乎他正在注視著我,但是我已經分不清了。
「嗯,」我繼續斷斷續續地說話,「我不允許任何人……食物中毒。」
下一秒,似乎輕笑聲在耳畔響起。
我感覺痛苦離我遠去,思維也恢復了正常。最後徹底走出中毒狀態的我被他放在了地上。
「我自然不可能有事,」他一邊快速地吃著有毒的肉湯,一邊滿意地上下打量我。
最後——
「我看上你了,李梅。」
「我不了解廚師,也不知道你到底在什麼水平,」他放下吃完食物后的空碗,語氣中帶著絕對自信——
「但是你絕對會成為最強。」
「再來一碗,」他舔舔嘴角,接著把手伸向我。
我意會地用菜刀砍下他的四隻手,然後放在一邊——
「不約,不做,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