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南方的雨總是淅淅瀝瀝的,好像怎麼下也下不完。

一座年久失修,神象盡被毀壞的破廟裡,三五黑衣人整齊劃一地站在一起。但他們可不是在敘論家常風月,他們乃是世間最恐怖的殺手組織——暗河。

「小妹妹,你年紀不大,脾氣卻是夠硬。」慕雨墨束手倚在門邊,萬千細密雨絲更映出她萬種風情:「要知道,我們暗河長久以來的規矩,可是從不輕易出手,因為一旦出手,就必定不會留人性命。你是截止到目前唯一一個,我們想要留活命的人。」

「哦。」被她稱作『小妹妹』的人冷笑一聲,似乎半點都沒將她放在眼裡。

「小姑娘,你不要太狂妄!」

「雨墨。」這時,一直站在門外的男人終於走了進來。他與其他人一樣,一身黑衣,卻又不完全一樣。他穿著一雙很精緻的靴子,上面用銀線織錦了栩栩如生的鶴,在幽暗中散發隱隱的光。綠泠沿著這雙靴子向上看去,這才發現,原來男人不止靴子上綉了鶴的圖案,衣服上,甚至就連他撐的雨傘上,也有一隻如玉錚錚的雪白仙鶴。

「想必這位就是海外仙人了。仙人不必緊張,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請仙人幫一個忙。」他一開口,是低沉清冷的聲音,竟不像惡貫滿盈的殺手,而像世家溫良的公子。

綠泠惑道:「我為何要幫你?」

「因為只有你能幫我。」

……

好有道理的理由。

綠泠一時語塞,男人也在這個時候緩緩走到了她的面前。可當他越走越近,綠泠才意識到,他古怪在哪裡。原來他執傘並非因為外面正在下雨,只是單純因為他想執傘而已。

蘇暮雨一隻手還在撐傘,另一隻手卻兀自伸出,扶起了地上的姑娘。

「請仙人幫我救一個人。」

「何人?」

「故人。」

「什麼樣的故人?」

「已故之人。」

綠泠不禁冒出一身冷汗:「這位公子,你難道不知道人死不能復生嗎?恕我無能為力。」

聞言,蘇暮雨漸漸鬆開了那隻手,收回的指尖剛好碰觸到長袍上的仙鶴尾。

墨色傘面有一瞬間傾斜。

「不,你可以。」

蓬萊有仙山,仙壽天地齊。他所求不為長生,只為再見故人一面。

「人生在世,生死本是常事,誰都逃不過。」也許是被他身上那種難以形容的孤獨感打動,綠泠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上至九五之尊的帝王,下至尋常百姓,公子行走江湖多年,可曾聽說過有誰真的可以逆天而行?」

蘇暮雨沒有回答,墨色傘面再度遮住他大半張臉。

慕雨墨見那傳說中的仙人油鹽不進,早已沒了耐心:「暮雨,別廢話了,直接綁了她帶回去。」

「誰敢!」話音一落,廟門外閃過一道青衣身影,速度之快,守在外面的暗河成員竟完全來不及拔劍,三下五除二被放倒一片。

綠泠驚呼一聲:「蕭瑟!」

「蕭瑟?」蘇暮雨微微眯起了眼睛。

蕭瑟下一刻便沖了進來,他手握無極棍,氣勢如雷,完全不復平常那般『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的淡然模樣。

他幾乎是直奔綠泠而來:「你受傷了?」

並且還是很嚴重的內傷,否則離開時神采奕奕的一個人,怎麼會在短短几天內憔悴了這麼多。

蕭瑟突然暴喝:「師兄與綠泠的賬,今日同你們暗河一起算!」

蘇暮雨怔了一下,回頭去看慕雨墨,卻發現慕雨墨恍若失了魂魄,正在難以置信地搖頭:「唐蓮死了?不可能,我沒有殺他!」

蘇暮雨心中大概明白了什麼,對蕭瑟道:「人不是我們殺的。」

暗河內部派系複雜,由擅長劍術的蘇家,擅長刀法的謝家以及擅長詭道和醫術的慕家組合而成。但其實他們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表面團結,內里早已經有分崩離析之勢。

所以殺唐蓮並非蘇家慕家所為,他們甚至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情。

蕭瑟道:「人是你們暗河殺的。」

是啊,縱然蘇家慕家也是剛剛才知道,可歸根到底,與他們也擺脫不了關係。

蘇暮雨抬起了竹傘,不置可否:「那就來吧。」

他的手很靈活,輕輕地轉動起傘柄,且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最後竹傘「嘭」的一聲爆裂開來,十七把細刀像一簇巨大的花朵綻放。

蘇暮雨轉動傘柄的動作停了下來:「我有十七把細雨,你呢?」

蕭瑟道:「對付你,一根無極棍足夠了。」

「細雨!」綠泠這才記起曾在話本上看過的一段記載——暗河蘇家家主,過去是前代暗河大家長直屬蛛影殺手團的首領「傀」,人稱「執傘鬼」。

執傘鬼……那可是與前任魔教教主葉鼎之、前任北離大監濁清、怒劍仙顏戰天並稱為天下四大魔頭的惡魔啊。

現在的蕭瑟又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對手!

綠泠心內猛地打鼓,不知該當如何。

她差點脫口而出大師兄沒有死,可轉念又一想,她已經答應了某個人絕對不會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任何人,至少在時機徹底成熟之前。

「蕭瑟……」

可她更不能眼睜睜看著蕭瑟赴死,只好強行運功,生生逼得氣血上涌,反噬吐出一口血來。

「綠泠!」蕭瑟果然放棄與暗河的對峙,連忙退後一步扶住她。

綠泠透過蕭瑟的眼眸,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她狀態看上去糟糕透了,臉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唯有嘴角掛著還未乾涸的血漬。

「蕭瑟,不要打了,帶我離開這裡。」

聲音也是氣若遊絲。

蕭瑟下頜線條越綳越緊:「好,我帶你走。」

可才走出一步,綠泠就痛得停了下來。她方才沒收住,用力過猛,現在每走一步,心口就如同有針在扎。

蘇暮雨原本就不想動手,見此情形也收起了傘柄。他後退幾步,眼睛落在她身上。

「你今年多大了?」

沒來由的,問出這樣一句。

蕭瑟不由防備地看向他。

「十七。」綠泠想了想,認為告訴他也無妨。

「十七。」蘇暮雨喃喃道:「真是一個好年華。」

是啊,綠泠心中無限悵然。

十七歲,一個正當花季的年齡,前途還有大片的光明,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

「我遇見她,也是在十七歲。」

忽然,蘇暮雨淡淡笑了笑。

氣氛變得安靜。

好似有一種無聲的悲傷瀰漫開來。

他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十七歲。這一生遇見她,也是在十七歲。

只在十七歲。

綠泠不由生出一絲好奇,能讓眼前這個殺人如麻的男人如此放不下的,究竟會是怎樣一位女子呢。

她道:「她就是公子所說的那位故人嗎?」

「是啊。」

「那公子不想救她了嗎?」

「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人生在世,生死本是常事,誰都逃不過。

沒有誰可以逆天而行。

況且……蘇暮雨動作輕柔地撫過傘柄,只要一直記得,她就會一直在自己的心裡吧。

「暮雨,我們該走了。」慕雨墨終於從唐蓮被殺的消息中緩過神來,看了一眼天色,在一旁提醒道。

「好。」

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

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蘇暮雨離開時沒有回頭,只留下一句很輕很輕的嘆息。

「對了,已經很久沒有人喚我公子了。」

等他們徹底消失在雨夜盡頭,綠泠才終於堅持不住,在蕭瑟的攙扶下席地而坐。蕭瑟說的沒錯,她的確受傷了,很重很重的傷。但再重的傷對她而言,也不過三兩日就可以恢復。是而,她一臉無謂地看著蕭瑟。

分別數日,他清瘦許多。

蕭瑟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尤其她還是那樣一副壓根不把自己身體狀況放在心上的沒心沒肺的表情。

蕭瑟語氣一變,隱隱不滿與責怪呼之欲出:「你就沒有什麼想同我解釋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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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歌行]春衫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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