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每年年末，天啟都會舉行年祀祭典，以求來年風調雨順，無災無難。
而今年，亦不例外。
但今年，又與往年不盡相同。
「又是一年啊。」掌冊監瑾玉公公緩緩說道。
其他三位大監淡淡應了一聲：「不知今年能否等到那樣東西。」
他們所指乃是龍封捲軸——北離開國連續兩位太子死於非命，因而當時的皇帝立下規矩，北離永世不立太子。僅由當朝皇帝秘密將儲君名字寫在捲軸內，一共兩份。一份交由伴讀大監，掌印監，掌冊監，掌香監，掌劍監五大監保管，一份交由欽天監保管。
但不管交由誰保管，北離開國以來都未曾如此長久時間未賜下龍封捲軸過。
「二哥，你發現沒有，監正好像瘦了許多，臉色也很蒼白。」赤王蕭羽站在太安殿外，一襲玉帶蟒袍，尊貴非常：「哦，我忘了，你的眼睛看不見啊。」
語調輕快，嘲笑之意絲毫不加掩飾。
白王蕭崇淡淡道：「祭祀大典籌備繁雜，監正自然會辛勞一些。」
他們雖為兄弟，卻不睦已久，蕭羽心胸狹窄，每每抓住機會便要唇槍舌棒地挑釁一番。
「兩位賢侄，在聊什麼呢？」金衣蘭月侯與監正一起走了過來。他深知這兩位皇子城府頗深，皆對皇位虎視眈眈。
蕭羽道：「回皇叔，我們正在說監正大人為了這場祭祀實在辛苦了。」
監正笑了笑，回道：「老朽多謝兩位王爺關心。」
或許是蕭羽今天這身打扮實在耀眼，蘭月侯忍不住多看他兩眼：「你這衣服不錯啊。」
蕭羽驚喜道：「皇叔喜歡？那我這就脫下來送給皇叔！」
誰知，蘭月侯只是淡淡道：「不必了，這衣服太花哨了，不適合我。」
大庭廣眾之下，這話實在算不上誇讚。蕭羽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暗潮湧動間，大殿門被打開，明德帝在大監的攙扶下緩緩出現在眾朝臣面前。他看起來臉色難看極了，眼下淤黑顯而易見。
正當他要說些什麼時，一陣猛烈的眩暈感襲來。
「陛下！」
「父皇！」
「皇兄！」
在眾人的驚異詫呼聲中，明德帝昏死過去。
是夜，赤王府。
蕭羽指尖反覆摩挲著拇指關節處的扳指，聲線低啞沉冷：「父皇的身子已經一日不如一日，就連在這如此重要的國之大典上都能暈倒，看來這天啟城的天就要變了。」
隨侍立在一旁，眼神微動：「殿下，探子傳來消息，六皇子已經從蓬萊仙島回到了雪月城。」
「什麼！」蕭羽寒聲一笑：「這個蕭楚河，還真是總能給人驚喜。也罷，是他逼我走到這一步的，你馬上聯絡各方勢力，只要他踏出天啟城半步，格殺勿論。」
「是！屬下遵命！」隨侍拱手道：「還有一事……」
「說。」
「聽聞六皇子回到雪月城時身邊多了一位綠衣女子，仙姿佚貌，氣質超凡，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世外仙人。」
關於蓬萊仙島的傳說，世間無人不曉，無人不知。
蕭羽唇角微微下壓，眼底閃過一抹陰鬱狠厲：「不惜一切代價，將那女子帶回來。本王倒要看看，她是如何令人長生不老，又如何令人起死回生的。」
白王府。
臧冥端來一杯熱茶，提醒道：「殿下，夜已經深了，您早些休息吧。」
「無妨。」蕭崇始終望著燭台方向。他自幼雙目失明，看不清任何事物，唯有那點點燭火幽光，雖微弱，卻可以給他前所未有的安心。
蕭崇問道：「六弟應該就要回來了吧。」
他不似蕭羽那般桀驁，相反，他就像一個世家公子，溫潤爾雅，白衣翩翩。
臧冥回：「陛下病重的事情很快就會傳遍天下，雪月城也不例外。對於六殿下來說，這是一個機會，他一定不會錯過。」
蕭崇點頭：「是啊，已經四年了，也是時候該回來了。」
「殿下！」臧冥忽然單膝跪地：「屬下已派人打探清楚，蓬萊仙人已經出世，現在就與六殿下一起住在雪月城中。若是能有仙人相助，您的眼疾定然能夠痊癒！」
這並非異想天開，蓬萊仙人的能力世人皆知，蕭崇慢慢抬起頭，黯淡無光的眸子再度燃起希望：「我明白。」
雪月城。
雪月閣後面有一大片竹林，竹林中有一竹塢，竹影橫斜，清風徐徐。
蕭瑟坐在光影里，默默低頭整理凌亂的衣衫。
綠泠看到此一幕，無言以對：「……下次施針，蕭公子就不要穿這麼繁瑣的衣服了。」
真的不好脫啊。
「綠泠姑娘有所不知。」蕭瑟強調道：「人靠衣裝馬靠鞍，我這身袍子，選用的可是天啟城毓秀坊內最好的雲錦料子，光做就做了三個月，運就運了兩個月，莫說黃金百兩，就是千金萬金，也難買！」
相識的這段時光，她只當他是位清冷疏離且深不可測的江湖少年，卻沒成想，原來也有如此臭屁風流的一面。
她情不自禁嘴角微揚：「可我這針也只有一套，若是不小心被這千金萬金的衣料給折斷了，怕是就辦法繼續給蕭公子診治了。」
面子和裡子，孰輕孰重，蕭瑟自然知道，無奈道：「我說不過你。」
若非雷無桀跟隨姐姐李寒衣去了劍心冢，沐春風留在了青州，以他們的嘴功，倒是可以與她切磋切磋。
綠泠自顧半躺到塢中藤椅上，思索道：「對了，之前在船上，沐公子說他兄長患有疾病，這輩子都很難有自己的孩子。具體是什麼緣故，你知道嗎？」
「什麼？？？」蕭瑟差點一口氣噎住，滿臉震驚地看過來。
綠泠回望，不明所以：「怎麼了？在海上的時候沐公子對我們照顧有加，我也想力所能及地為他做些什麼。」
更何況，不能生子這病她能治，也可以治。
蕭瑟無言，言簡意賅：「你自己問他。」
說完，他似乎又覺得不妥，搖頭道：「還是我告訴你吧。咳咳，那什麼，殿後桃花……漫天下……堂下何物……」
怎麼這話從沐春風那說出來就自然而然，在他這裡就好似燙嘴一般。蕭瑟最終還是沒有說完，只扔下一句「以後再說」，便倉促離開。
綠泠一腦門霧水，不想說就不說，但他臉紅是個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