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黑庫
黑庫的外觀像個橢圓型的球,塗層是冰冷銳利的銀灰色,在日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正中間由特殊金屬製成的防爆門往兩邊緩緩打開,發出沉悶的聲響。
嗒——嗒——
「黑庫」是個封閉空間,除了運行巡邏的機器人和在特定崗位值班的人,幾乎沒有其他會活動的東西或者會呼吸的生物。
這裡太過安靜,任何細微的聲音都能被輕易捕捉,紅色的警戒燈無時無刻不在掃射。
長且昏暗的狹窄走廊主要由沉重千億噸的太空鋼製成,內部擊打會重力反彈,外部只要不是連續同等量的集中攻擊,特殊的架構則能扛住太空鋼沉重極限的十倍。
「……哈……別在我身上白費心思……」血肉模糊、看不清臉的寸頭Alpha陰陰冷笑,聲音嘶啞難聽,「……你們也休想……」
「啊啊啊!!!」禁錮住四肢的鎖鏈通電,他剋制不住地大叫,像瀕死的魚仰起頭,五官變得扭曲、猙獰,全身都在顫抖。
Alpha劇烈喘息著,兩顆眼珠凸起,血絲遍布,死死地盯著地面,傷痕纍纍的手臂不停掙扎,青色的血管鼓脹、暴起。
「你們……休想知道……任何東西!!!」他的脖子綳直,薄薄的皮肉拉扯到極致,紅得像被烙過的鐵,血管突突跳動。
咣!咣!咣!
Alpha用自己的身軀撞擊鐵牆,困住四肢的鎖鏈嘩啦啦作響。或許是覺得對方的手段不過如此,他高高昂起頭,陰惻惻地大笑,眼裡儘是嘲諷。
「……繼續啊!!!一群……狗養的垃圾……你們也配得、得上……偉大的復活之神……」他斷斷續續地說著,有點詞不達意,「……哦,這次還叫了……你們的那個、瘸子來……」
「……一個Alpha……連走路都不能的Alpha……真、真他媽的給Alpha丟臉……我要是你,早就自殺了……長得和個小O一樣……喻家的位置……參議會的……哈哈……都是靠你睡、睡上去的、哈……」Alpha斜著嘴譏笑,汗水順著額頭狂流,高壓電的伏數隨著他的話語一點點增加,到最後直接拉滿到極限。
喻清晏冷眼旁觀了半天,對於Alpha的污言穢語未有半分動容,目光冷冷淡淡,彷彿在看什麼死物。
而站在旁邊的黑庫負責人達爾切被嚇得冷汗連連,手腳發軟,恨不得撲上去敲暈這個大放厥詞的Alpha。
他哆哆嗦嗦地跪下來,額頭挨著冰涼刺骨的地板,黑色的制服帽向前移位,光溜溜的腦袋露出,禿了一半的頭頂鋥光瓦亮,「家、家主,這個N93總是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哪怕我們多次採取極端……」
「是嗎?沒看出來啊。我覺得他還挺有精力的。」喻清晏不咸不淡地說,「想必是你們還留手了。」
達爾切咽了一口唾沫,欲哭無淚,明明是這個N93太變態了,對所有的刑具抗壓極高,性格還頗為囂張跋扈。他一想到對方剛剛說的話,身子抖得更厲害,心裡暗恨自己時運不濟,擔心家主是否會因此遷怒他,甚至有「故意寬宥」之嫌。
不怪達爾切憂心忡忡,實在是他的過往履歷不太「乾淨」,與家主的信任宛如一層薄膜。他曾經效忠於皇室內庭,後來皇室倒台,為求苟且偷生而輾轉多方勢力,最後投入了喻家暗哨,為上一任喻家掌權者效力。
本以為這一任掌權者會由是老家主的兒子喻振博……沒想到啊,直接跳了一輩,眼前這個多年殘疾、不被看好的Alpha橫空出世,不聲不響地奪取了喻家的掌管權,並打著「清理內亂」的名號,雷厲風行地拿下權柄。
當時還在和喻振博獻媚的達爾切直接傻眼,所幸,他這根牆頭草是愛兩頭飄,但也沒徹底得罪過喻清晏,利索地朝新任掌權人跪下,只為求得一線生機。
那個過程可謂煎熬,手裡還滴著血的Alpha就這麼看著他趴伏在地上,眉眼低垂,神色淡淡。良久,Alpha溫和一笑,慢條斯理地脫下染血的手套,扔到他面前。
黏膩的鮮血一點點浸透地板,順流著蜿蜒而下。達爾切大氣也不敢喘,頭一動不動,冰涼的額頭漸漸變得濕潤,鼻息隱約飄來鐵鏽味。
「好。」Alpha只說了一個字,便坐著輪椅離開,後面的暗影隨之跟上。
達爾切卻直接癱倒在地板,大口大口地呼氣,滿臉的劫後餘生。對方接受他的投誠了,但也在警告他,如果敢背叛,那麼後果絕非他所能承受的——
必將比死還要煎熬一萬倍。
「達爾切,說實話,這些年我對你管理黑庫還是挺滿意的。」喻清晏眼眸半闔,手背撐住太陽穴,語氣和緩。
「謝謝、家主誇獎……」達爾切更慌了,頭埋得更低,恨不得蜷縮起來。
「但為什麼這一次的審訊卻遲遲沒有結果?」喻清晏問道。
「家、家主……」達爾切解釋,「是這個N93太太能扛了,我……」
「我以為是娜妮婭女士的珍寶太過耀眼,令你俯首聽命。」喻清晏低低一笑,眼眸晦澀,「我說得對嗎?達爾切。」
達爾切僵硬得不敢動彈,對、對方知道了,為什麼……明明他已經……
「家主,我向您發誓……絕對沒有做任何背叛您的事……」
「對,你只是提供了一點小小的便利。」喻清晏面色平靜,唇角的笑容不變。
砰砰砰——
達爾切的牙齒打戰,顫慄不已,開始不要命地磕頭,黑色的制服帽滾落到地上,「家主,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喻清晏淡淡地瞥了一眼,抬了抬手,白啟現身,拽著達爾切的后衣領,將人帶走。
「呵呵呵……」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Alpha目睹全程,冷笑不止,「你看,你這個瘸子也不過如此,誰會……啊啊啊!!!」
他被電得發抖,依舊咬牙說完,「……真、心、臣、服、一、個、瘸、子!!」
喻清晏用指腹輕輕摩挲戒指,上面的圖案凹凸不平,帶來若有似無的癢意。他微微低頭,眼眸垂下,看不清表情。
達爾切是一個喜歡兩頭搖擺但還算用得稱手的「刀」。
過於貪心但能力夠強。
不夠忠誠但足夠識時務。
過分膽小但關鍵時候能下定決心。
喻清晏輕嘆一口氣,看這次對方能不能熬過去,如果能就繼續用,如果不能……
那就是命了。他漫不經心地想。
□□室頂端的白光瓦度高,刺眼而不可直視,四周矗立著透明的直管,裡面咕嚕咕嚕流動的綠色液體,是被聯邦譽為「治癒黃金」的治療皿,堪稱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四肢被吊在白牆上的Alpha還在叫囂,嘈雜而聒噪。
「我最後問你一次,密碼是多少?」喻清晏抬起頭,溫聲問道。
Alpha不屑一顧,冷笑,「……滾!瘸子,你這輩子……」
聲音戛然而止。
「……啊啊啊啊啊啊!!!!」他渾身抽搐,白眼翻天,涎液從嘴巴流出,刺耳的尖叫聲不過一瞬,他便發不出任何聲響。
原本支撐皮膚的骨骼開始奇怪地遊動,高大的身軀像突然失去了支撐,慢慢地萎縮,期間有無數的凸起在攀爬,頂出一層透明的白膜,依稀可以看出骨頭的形狀。
由於骨頭的移動和碎裂,鎖鏈無法禁錮住Alpha,他的身軀軟軟滑下,像一灘死泥。
喻清晏滑動輪椅,慢慢上前,笑意淺淺,「還能說話嗎?」
他不在意Alpha的回答,自言自語:「應該可以的,你的喉骨我沒有動,聲帶也還是完好的。」
「……」Alpha神色木然,嘴巴張開,臉上的囂張與譏諷徹底消失,瞳孔渙散無光。
「是太痛了嗎?」喻清晏柔聲問道,「看來是了。」
「白宇,治療。」
「是。」白宇將Alpha已經浮腫的軀體提起來,扔進了一旁的治療管。
十分鐘后,他將Alpha拽出來,重新丟在地上,隨後隱匿在角落的陰影處。
Alpha身上的累累傷痕已經痊癒,看起來狀態還不錯。
喻清晏耐心十足,似乎在等對方恢復過來,才慢慢出聲,「現在不痛了吧?」
Alpha聽到這個聲音,身體一抖,埋在地面的頭,僵硬地扭過來,像出現嚴重故障的機器,一卡一卡的。
喻清晏居高臨下地俯視,眼眸微微彎起,他再次彬彬有禮地開口,嗓音有如春風般柔和,「來,現在告訴我,密碼是多少?」
這一次,他在Alpha眼中宛如可怖的惡鬼。
……
「……咳咳……確認了嗎?」喻清晏用帕子捂嘴,喉間的咳嗽不可抑制。
「確認了,密碼無誤,資料已提取,凌雲正在解碼分析。」白啟跟在後面,恭聲說道。
「嗯……那就好。」喻清晏慢慢將手放下,臉色隱隱泛白,唇色發青,但沾染了幾分鮮紅的血色。
忽然,一聲巨響從樓上傳來。
「……白啟!!!大事不好了!!!」白鶴哇哇亂叫,可能因為著急,沒看路,像個自動旋轉滾筒一樣,從喻家二樓的長梯滾下了大廳,最後還是頭著地趴在喻清晏的輪椅下。
白啟:「……」
他額角青筋亂跳,毫不猶豫地走上前,狠狠地踢了白鶴一腳,厲喝:「像什麼樣子?在家主面前,如此不敬,還不快起來!!」
說著,他又是一腳,力道極重。
隨後跪下來,低頭請罪,「家主,白鶴莽撞、沒有進退,回頭我會嚴厲懲罰教育的。」
白鶴也一骨碌地爬起,立刻跪下,「家主恕罪,是白鶴無禮,願意領罰。」
白啟皺眉,想要說些什麼,但抿了抿唇,還是把話吞了下去。
喻清晏若有所思地盯著兩人,指關節輕敲輪椅把手,「你們倒是……」
白啟心一緊,面色逐漸僵硬,但很快又松下了來。
他聽見家主說,行吧,你帶回去好好教育一番,以後不要這麼衝動莽撞了。
「是!」白啟恭聲回答。
「是,家主。」白鶴垂著腦袋,有幾分喪氣的模樣。他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但白啟狠剮了他一眼,立即噤聲。
白啟見白鶴消停了,在離開前,冷冷地用口型說:『我現在還要值班,你滾回去給我反思!非緊急情況不要出來!』
白鶴乖乖點頭,但心裡還是猶豫要不要和家主開口,說一說房間里到了的……呃,幾箱東西。
可看到白啟那快要宰了他的模樣,他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
算了算了,那幾箱東西既然是和B01一起到的,證明家主對此是知情的,就是不知道……
為什麼要買那些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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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
喻清晏常住的房間面積很大,幾乎是一間小型的多功能場地。但裝飾較為簡單樸素,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主卧應有的樣子,甚至可以說和這座城堡華麗奢靡的風格截然相反。
他一進門,就注意到了在外間放置的幾箱不明物品。沒等他思索,B01從一個箱子上面飛來,隨後變成手鐲環落在手腕處,自動合上。
喻清晏愣神了一瞬,指尖撫摸著B01,恍然明白那幾箱物品從何而來——
是他向小孩定的玩具和機器人。
「B01,和他相處得怎麼樣?」喻清晏沒急著拆封箱子,反而與B01「交流」起來。
B01綠光一閃,小小的光屏浮現幾行字。
喻清晏指尖一僵,面色古怪,「你什麼意思?」
什麼叫「相處得不錯,我一直是鐲子的形態他手腕上,他像你一樣,會經常摸我。」
但B01不閃了,綠光直接暗了下去。
喻清晏:「……」
怎麼感覺自家的人工智慧出去一趟,變得奇奇怪怪的了。
算了,先去看看小孩選的玩具和機器人吧。畢竟對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期間不斷旁敲側擊自己的愛好,生怕選得不合他心意。
不過……喻清晏嘴角的笑意浮起,他本意也不是為了這些幼稚的玩具和家居機器人,單純地想幫小孩攢點錢或者獲得老闆的青眼。
喻清晏推著輪椅過去,指尖白光微閃,凝結成刃,割開了金屬纖維箱。
「包裝得還挺精緻的……」他呢喃道,唇邊的笑容逐漸加深,嗯,小孩工作真是細緻認真。
喻清晏隨意地挑了一盒淡藍色的盒子,細長白皙的指尖捻著細帶,扯下精緻的蝴蝶結,慢慢撕開包裝。
他擺正盒子,指腹滑過上面的字體,遲疑地念道:「鈴鐺……傳導器?」
這是什麼?他有點困惑,小時候好像沒聽過這個玩具。
是現在的星際玩具創新品類了?
嗯,有可能。
喻清晏沒再細想,將盒子打開,把裡面的玩具拿出來——
一連串的黑色的鈴鐺在晃動過程中發出清脆的聲音,一根米白色的電線連著了一個橢圓形的物體,上半部分是柔韌的小尖刺,下半部分是細細的絨毛,稍稍撫過,指腹泛起一陣癢意。
喻清晏手一頓,看來現在的星際玩具發展得太快了,他一眼望去,居然沒搞懂這個玩具的意義。
盒子里還有一個小巧的遙控器,是粉色愛心形狀,上面的按鍵極為簡單,就四個:打開、關閉、+、-。
喻清晏猶豫了一下,往打開那個鍵輕輕一按。
橢圓形的球體開始震動起來,漂亮的鈴鐺發出好聽的聲響。
叮鈴鈴叮鈴鈴——
喻清晏不明所以,這個玩具……好玩的點在哪?
他抱著這樣的想法,從盒子裡面找出說明書,想要探究其中的原理和奧妙。
嗯?還有一張……音載卡。
音載卡,顧名思義,就是記錄聲音的卡片。它能記錄的聲音容量不多,勝在新奇、便利。
在菲克屋,每賣出一件玩具或機器人,為彰顯小屋的個性化服務,都會在說明書的基礎上,附上一張音載卡,用以進一步解釋產品。
本來菲克屋有專門的錄音機器,但不巧的是,那天機器出了故障。
當時泰錫修了修,發現是原裝聲帶磁片壞了,換而言之,錄音機器出廠的官方聲音播不出來。所幸,機器可以錄入真人聲線,只要啟動原先的特定程序,就可以繼續錄音載卡。
因為這東西是楊黯要用,所以他不好錄別人的聲音,只能自己上。這個音載卡錄入成功時,他其實極為羞恥,但他催眠自己,星際世界嘛,服務行業嘛,正常操作啦。
於是,喻先生成功收貨了幾箱由楊黯聲音製作而成的……產品介紹音載卡。
其實喻清晏拿起說明書,打開音載卡時,心莫名地跳了幾下,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但他的手只是微微一滯,又穩穩噹噹地繼續了。
摺疊的說明書被翻開,音載卡開始播放。
「鈴鐺傳導器,由八顆鈴鐺和一個全自動……其中上半部分突刺採用546材質,柔軟但具有一定的力度,下半部分絨毛極為細膩,是采自……操作簡便、較為容易幫助使用者抵達巔峰……」
說明書上有關玩具的內容寫得明明白白,還附上了操作示意圖,音載卡則同步傳出少年熟悉的嗓音。
手裡的玩具「啪」一聲滾落到地板,鈴鐺的聲響不肯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姿態!
如果喻清晏到現在還不懂,這「玩具」指的是什麼,他就白活了這麼久!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起伏得厲害,原本蒼白的臉色浮上淡淡的粉意,蔓延到脖頸、耳垂,連灰綠色的眼眸都蒙上一層瀲灧,眼尾滲著絲絲紅暈。
他閉上眼睛,想到當初定「玩具和機器人」時,少年奇怪的問話再次在耳邊迴響。
原來如此……難怪少年的態度如此古怪……
他甚至為了找話題,還催促過少年儘快把商品寄給自己。
理由是:他很需要這些東西……
一股從未有過的躁意湧上心間,汩汩的血液似在血管中沸騰,洶湧澎湃,倒流著直衝大腦。
喻清晏慢慢彎下腰,用手捂住臉,源源不斷地熱意從掌心傳來,好像要灼燒些什麼。
不敢想象……這幾個月里,少年是怎麼看待自己的。
一個……大膽、不知廉恥又饑渴難耐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