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進展
坐上馬車后,白離意識到自己臨時找的借口並不完美。
他先是和花滿樓靠近,聽到東方不敗的聲音,花滿樓開口解釋,自己主動靠近,低聲制止了花滿樓,很明顯是在遮掩什麼。
旁觀視角的東方不敗應該看得很清楚。
白離給出的解釋取悅到了他,還有花滿樓在,東方不敗接受了這個蹩腳的理由,沒有立刻拆穿。
東方不敗見他心不在焉的模樣,語調微揚:「你和他相處的倒是不錯,若是捨不得他,不妨跟他商量一下,留下來住下好了。花小公子慷慨俠義,加上這幾日的情分,必定不會拒絕。」
白離緩緩地眨了下眼,弄清楚他話中的意思,嘆了口氣。
東方不敗冷聲道:「你嘆息什麼?」
白離垂著眼眸,輕聲說:「你厭煩我了嗎?」
東方不敗愣了一下。
白離轉過頭,落寞地看著車簾的方向,再也沒有說話。
東方不敗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他本是想讓白離解釋明白,稍微說幾句好話就好,沒想到惹得他傷心了。
「我怎麼會厭煩你。」東方不敗收起了話語中的尖銳,起身來到白離面前,因為車廂較為狹小,若是坐在白離身邊,無法看到他的臉,東方不敗只好半蹲下來,握住他的手,「我的朋友很多,可是坐上教主之位后,大多漸行漸遠,身邊唯有你一個知己,我是太在乎你了。」
白離轉過頭,不再迴避,他直視東方不敗的眼睛,語氣溫和卻難掩失落:「你不必說這些話哄我,我知道自己身無長物,從前在山上就什麼都做不好,還要叔叔分心照顧。同樣目盲,與花滿樓相比,我更是不堪。」
「你有你的好,何必同他比。」
「如果我一直學不會自己生活,離不開他人的照顧呢?」
「那又如何?我家大業大,難道還缺幾個伺候你的下人?若你不想下人近身,我親自伺候你也無妨,這些瑣碎雜事,與你做起來很有意思,我心甘情願地服侍你,只求你別膩了我。」
白離道:「朋友之間不該是這樣相處的。」
東方不敗道:「這又是誰定的規矩?我偏要這樣相處,誰敢多說一句?我東方不敗想做的事,還沒有做不到的。」
白離笑了笑,伸手碰到了他的額頂。
東方不敗竟依偎過來,趴在了白離的腿上。
白離露出錯愕的神色,隨後溫聲道:「如果不知道你現在的姿態,我肯定要贊你一聲霸氣。」
「要是知道了呢?」
「那我就要稱讚你洒脫。」
東方不敗怔怔地看著他:「你不覺得,我這樣做很奇怪?」
「你能放下架子安撫我,我很感激。更何況一點都不奇怪,只要是人,就會有脆弱的一面,世人對男女都有偏見,但是沒有哪兩個人是完全一樣的,又何必按照他人的規矩做?」
「你說的很有道理,既然你都明白,為什麼剛才那樣落寞無助?」
白離翻了翻記憶,發現這些話都是本體來教導蕭蘭的。可惜沒能改變蕭蘭的內心,只是讓他勉強和世界維持平衡,披上溫和的外表,掩蓋裡面的陰毒。
白離溫聲說:「因為明白道理是一回事,真正做到是另一回事。」
兩人在外面遊玩了將近三個月才返回平定州,回到山上的時候,教內的弟子全都出來迎接,口中喊著文成武德之類恭維的話,聲勢極其浩大。
東方不敗下了馬車,轉身掀開車簾,對裡面說:「你先回去,等我處理好前面的事情過去找你。」
「好。」
馬車緩緩駛去,白離掀開一條縫隙看向外邊,東方不敗穿著黑衣,和教內其他人融為一體,看不清去了哪裡,只能隱約聽到他講話的聲音,眾人全都屏息凝神,安靜的聆聽他的教誨,顯然將教主奉若神明。
「公子!你快看那邊!」小吉扶著白離回到院子,興奮地指著某處喊道。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連忙給自己掌嘴:「是我愚笨,冒犯到了公子。」
出門的時候東方不敗把他也帶上了,但是全程沒有讓小吉跟在旁邊伺候。小吉將近三個月沒和白離相處過,跟他生疏了很多。
「沒事的,我不在意這個。在我面前不用忌諱這些,你跟別人怎麼說話,也怎麼跟我說就是。」白離止住了他,問:「那邊怎麼了?」
「院子里多了幾座假山,還有一大片池塘,岸邊還有漂亮的鳥兒和幾隻白鶴,猶如仙境一般。」小吉說,「不過公子,您原來住的屋子不見了,莫非是改了地方?那個誰,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旁邊的紫衣侍衛連忙過來,拱手說道:「幾個月前教主傳信回來讓這樣修建的,因為地方不夠大,此地原本的房屋全都推了,正要再建一條幽徑,只是還未來得及。假山後面便是新的房屋住處,比起從前更為精美開闊,都是教主專為您建的。」
什麼為我建的,他就是想找個隱蔽的地方穿女裝。
白離心知肚明,他笑了笑:「多謝解惑。」
小吉說:「公子小心腳下,我扶您過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好。」
白離跟花滿樓學了十天聽聲辯位,要理已經都明白了,在熟悉的地方基本可以行動自如。
只是他總會下意識的用眼睛獲取信息,沒有辦法全身心地鍛煉聽覺,做不到像花滿樓那麼敏銳,聞聲辯位的效果差了許多。
而且目盲給了東方不敗照顧他的理由,白離不介意隱藏起自己強勢殘忍的那面,偽裝成脆弱無害的模樣。
白離穿過小路,看到後面的房屋。
這裡種了很多顏色艷麗的花,團團簇簇半遮起後面的房屋,後面似乎是個半露的陽台,上面也有許多鮮花,淺粉色的紗帳垂在四周,隨著微風輕輕飄動。
「好美啊。」小吉高興地說,「這肯定是教主特意為您準備的,足以見得教主對您有多上心。」
「說不定是他自己喜歡呢。」白離說。
「那也是送給您的。」
出去一趟,東方不敗倒像是完全把小吉收買了,之前這孩子還會提醒自己要小心,現在卻一個勁地替他說好話。
白離來到屋裡,熟悉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小吉忙前忙后,把他的行李衣服安置好,燒水泡茶,弄了些吃的來,又取了條毯子,鋪在露台矮榻上,「以後公子可以在這兒曬太陽了。」
「還是留給東方吧。」白離笑笑,說道。
原著令狐沖帶著任我行他們殺過來的時候,東方不敗就在團簇鮮花圍繞的屋子裡,身穿艷麗的粉衣,臉上施以脂粉,手持繡花棚子綉牡丹。
刺繡傷眼,那邊光線正好,很適合東方不敗。
「我在此處只能算作借住,什麼時候東方有了心上人,我也就該離開了。」
「您不就是教主的心上人嗎?」小吉問。
白離笑了笑。
東方不敗見過教內的幾位長老和左右使者,了解完離開這段時間教內的情況,匆忙囑咐了幾句,就趕到了後院這邊。
白髮青年身穿紫袍,端坐在桌前,他的衣袖寬大,眉眼帶笑,藍眸中透出幾分清冷。
東方不敗不由心中一動,緩緩走了過來:「蕭郎可還滿意?」
一會兒一個稱呼,又是蘭兒又是蕭郎,真拿他沒辦法。白離有些無奈地想。
他笑道:「甚好。」
東方不敗過來坐下,揮退了下人,見白離面前的杯子是空的,伸手貼在壺上,試了試溫度,給他斟了一杯茶水。
「我看你在花滿樓那裡過的自在,心想你應該是喜歡花香,便讓人在外面栽種了許多花,四時都有鮮花綻放。待外面的密道修好,除了我們兩個,誰也不叫他進來,只你我二人在此居住,再不被他人打擾。」
白離這時才感覺到事情有些失控:「你和我?」
東方不敗笑道:「難不成還有別人嗎?」
白離皺眉:「這是什麼意思?」
東方不敗說:「怎麼了?從前不也是這樣的嗎?現在只是把下人趕了出去,凡事有我親力親為罷了,累不到你的。」
「這也叫朋友嗎?」
「自然是朋友。」東方不敗篤定地說。
明明是他先表露出的心跡,步步試探白離的底線,在白離開始動搖的時候,卻仍舊堅持著朋友的說辭。
白離很快想明白了原因。
東方不敗不想跟他做夫妻之間的親密事。
他是個不完整的男人,就算他不想做男人了,依然會在意自己的缺陷,不願被人知道。
白離說:「如果崑崙的人要我回去呢?」
東方不敗道:「我不會答應。」
白離問:「這還能算是朋友嗎?」
東方不敗道:「自然。」
白離冷聲說:「我不會跟阻止我回家的人做朋友。」
他站起身,就要向外面走。
粉色的紗帳吹拂過來,遮住了離開的路,白離快步向前走,他記得前面有台階,目光忍不住放在了紗帳上,抬腳落下時不知踩到了哪裡,腳下一空,從台階上摔了下去。
「蘭兒!」東方不敗連忙過來扶起他,輕聲問道:「摔疼了沒有?有沒有哪裡受傷?」
白離偏過頭去。
東方不敗拂去他手上的塵土,幫他拍打衣服上的灰塵:「我還從未去過崑崙,你若回家,能否帶上我?」
「我叔叔會揍你的。」
「那就要勞煩你替我在叔叔面前多美言幾句,不要讓叔叔揍得太狠。」
「我還沒答應。」白離說。
「但你並不排斥,且對我分外包容。」東方不敗抱起他放到矮榻上,從袖中取出手帕,沾了些清水給他擦拭手掌的臟污,「你的皮膚細膩白皙,連我看了都要羞愧,真不知是怎麼長的。」
「你如果也想要這身皮囊,儘管剝了去,不要打著喜歡的名義,把我拘在這裡。」
「我怎麼捨得?」東方不敗說,「別再說這種話了。我待你還不夠好嗎?又何時不讓你出去了?你說想去外面走走,我拋下教務,帶你在外面玩了三個月,才剛回來不到半天就忘了。」
「是你先說不准我回家的。」
「怪我一時情急,說了不該說的話。」東方不敗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你現在可能聽到我的心跳,知道我的心情?」
「我不敢確定。」
「如果我承認愛慕你呢?
儘管早就有了猜測,親耳聽到的時候,白離依然覺得不可思議。他摸著東方不敗的臉頰,指尖顫了顫:「你喜歡我什麼?為什麼會喜歡我?」
他的聲音不再溫和平靜。
東方不敗知道,他們是同類,哪怕表面光風霽月,心底卻藏著化不開的傷痛。
蕭蘭從小被父母拋棄,又身有殘疾。他心思敏感,就算被長輩愛護著長大,生活無法自理的挫敗,還有被血脈至親拋棄的真相,都被他記在心裡。
他是如此的自我厭棄,哪怕擁有了愛,也不會感到幸福,而是因此而惶恐不安。
東方不敗和他略有不同,但是這麼長時間的了解,他很清楚如果現在誇讚蕭蘭的優點,得到的只會是更激烈的反應。
他艱難地做出決定,站起身將青年緊緊抱在了懷裡,親吻上他的眼睛。
那雙盲眼驚恐地顫抖,青年下意識抱住了他,彷彿身處渺茫無際的大海時,抓住了身邊的浮木。
「蘭兒。」東方不敗道,「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道理的,正如同你對我的心動一樣,明明不曾親眼見過我的容貌,卻在初次相見,記憶缺失時交付了信任,跟隨我回家。我想你應該明白。」
白離聲音略微發顫:「可我是個瞎子。」
東方不敗道:「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瞎子。」
白離道:「明日你就喜歡上別人了。」
東方不敗說:「我向你保證,絕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
「我不信。」白離想到他那七個小妾,用力推開他,「你去找一個叫楊蓮亭的人,找到他,帶他過來,與他相處三個月,如果三個月後你仍舊喜歡我,我便答應你。」
東方不敗道:「這有何難?只是這三個月里,你不能離開黑木崖,就住在這裡,不準拒絕見我,也不要再說讓我難過的話。」
「好。」
東方不敗雷厲風行,不出兩日就找到了楊蓮亭。
楊蓮亭是日月神教最底層的教眾,日子過得清貧,衣著有些寒酸,又被毫無緣由地帶到了教主面前,不由心裡發怵,兩股戰戰,跪拜在地上,不敢做出多餘的舉動。
東方不敗一身玄衣,坐在高台上,看著底下戰戰兢兢縮成一團的男人,用輕柔的語氣說:「抬起頭來,讓本座好好看看。」
楊蓮亭惶恐地抬頭。
東方不敗坐直了身子:「你站起來,到本座跟前來。」
楊蓮亭慢慢走上前,見到被教眾奉若神明的教主,忍不住發顫。
「生的倒是高大英俊。」東方不敗欣賞地看著他,說道:「來本座身邊,做個貼身侍衛吧。」
「回稟教主,屬下、屬下武功低微,怕是做不好侍衛。」楊蓮亭說。
「那就做小廝,端茶倒水總會做吧?」
「屬下遵命!教主文成武德,澤被蒼生!」楊蓮亭意識到自己的機緣到了,連忙俯首叩謝。
「你這身衣服實在礙眼,去換身好的,隨本座去後邊見蕭公子。自今日起,你便在蕭公子身邊伺候。」東方不敗笑了笑,「他脾氣不好,別靠得太近。
楊蓮亭聽過蕭蘭的名字。
整個日月神教就沒有不知道這個人的。
教主上位后,從府邸搬到山頂,眾人才知道他在後院藏了個童顏鶴髮的男人,甚至不惜為了他,殺死了跟隨在身邊多年的七房小妾。
蕭公子被教主接到了山上,從此和教主同吃同住,感情甚篤。
三個月前,蕭公子呆的無聊,教主便推了教務,帶著蕭公子去外面玩了許久。還讓人興師動眾了一番,似乎是在重建後院,足以看出教主用情至深。
可是跟在教主身邊,與跟在蕭公子身邊,是完全不一樣的。
楊蓮亭略感惆悵,但是不得不從,只能擺出歡喜的模樣,領命而去。
白離在屋裡聽著小吉給他念書,小吉不認識幾個字,念得磕磕絆絆的,看他痛苦的模樣,白離就想起身為摩呼羅伽時艱難學習寫字和講話的時候。
這個年代識字的人很少,學會讀書認字,不管是靠著抄書還是代人寫信,都能養家糊口。
他有心讓小吉多學一些,可惜蕭蘭眼睛不好,認識的字比小吉還少,根本沒法教他,兩個文盲湊在一起,勉強共同學習。
聽到外面傳來的陌生腳步聲,白離抬了抬手。
小吉停下來,問道:「公子可是渴了?」
白離問:「是不是有人來了?」
小吉說:「難道是教主來了?我去看看。」
他放下書本,小跑的外面,就看到了走在小路上的東方不敗,還有他身後那人。
「公子,您耳力真好,的確是教主來了,他還帶了個沒見過的男人過來,馬上就要到了。」
白離說:「你出去玩會兒吧,這裡不用你伺候了。」
小吉鬆了口氣,把書放好,迅速跑出去了。
還未進屋,東方不敗在外面說:「蘭兒,我把他帶來了。」
楊蓮亭看到那抹亮眼的白,連忙移開視線,不敢冒犯,他恭敬行禮:「屬下楊蓮亭,見過蕭公子。」
白離眯了眯眼睛,仍舊看不清楊蓮亭的樣貌,只模糊地看到他比東方不敗個子高一些,也更壯一些,身形挺拔,透出男子的英朗。
東方不敗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白離身上,見他並未說話,只是眯了眯眼,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法觀察楊蓮亭。
他拍拍楊蓮亭的肩膀,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多說幾句。
楊蓮亭緊張道:「教主命屬下到您身邊服侍,公子若有什麼差遣,只管讓屬下去做,屬下自認為有幾分聰明和耐性,必將盡心侍奉公子周全。若是屬下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也請公子多多指教。」
白離淡淡道:「好。」
東方不敗說:「你先下去吧。」
楊蓮亭後退著離開。
東方不敗走過來:「人我帶過來了,除了模樣身材好些,沒什麼出彩的地方,為什麼一定要把他帶在身邊?」
白離說:「我覺得你會喜歡他。」
東方不敗沉默了。
他自己應該反駁,或者質問白離是怎麼知道楊蓮亭這個人的。可是他最初見到楊蓮亭時,的確生出了幾分異樣的心思。
那時他忍不住想,如果蘭兒也能長得這般高大俊美就好了。
白離意味深長地說:「多與他接觸一段時間,說不定你會發現,他還有其他我沒有的優點。」
東方不敗說:「我這就把他打發走。」
白離笑了笑,站起身,慢慢走進卧房。
東方不敗意識到不妥,連忙跟過來:「我已對你動了心,絕不可能愛上第二個人。」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喜歡男人,因此會特別留心身邊的男人對待妻子的態度,我發現男人大多薄情,正如同你從前可以有七個侍妾,哪裡有一心一意的。」
東方不敗臉色一白。
「我不想在深陷這段愛戀無法自拔的時候被你厭棄。不要說你能把持得住,你下意識想將楊蓮亭趕走,難道不是在害怕對他動心嗎?」白離柔和了嗓音:「東方,我不想再被人丟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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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離以為接下來就是他們三個之間的感情拉扯,第二天看到東方不敗完全換成了女裝,他發現自己錯了。
大概東方不敗希望自己愛上的是最真實的他,竟然不再遮遮掩掩,跳過逐漸釋放自我的過程,打扮成了女人。
他梳著婦人的髮髻,飾以木釵,身穿天青色衣裙,臉上塗抹了脂粉,隔著很遠都能聞到淡淡的甜香。
初做女子打扮,東方不敗非常拘謹,有一種隱秘的羞恥與暢快,他不再刻意壓低嗓音,散去了滿身威壓,慢慢地改變身上的男人特徵,學著怎樣才能更像女人。
但是他沒敢告訴白離,甚至還警告楊蓮亭,不準在白離面前流露出異樣。
白離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東方不敗不說,他只能假裝看不到。
就這樣相處了半個多月,外面的分壇與五嶽劍派起了衝突,東方不敗必須親自出馬,趕過去處理事端。
等他離開后,楊蓮亭總算緩了口氣。
他有些羨慕白離看不到,同時又為自己的處境感到憂心。
教主的秘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輩子絕無活著離開神教的可能,保不齊哪天就會被教主滅口,這可如何是好?
「蓮亭,陪我出去走走吧。」白離說。
楊蓮亭回過神:「公子要去哪兒?」
「我認識的人不多,神教上下,除了教主,只與風雷堂的童長老相識,不如去拜訪一下他,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童長老是教主的親信,此次教主離開,特意留了他護教。公子想見他倒是不難,我這就去準備。」
此時已是臨近初冬,山上驟然冷了下來。
白離身體看起來單薄,體溫也比常人更低,東方不敗怕他冷,提前在屋裡煨起了炭火,準備好了過冬的衣物。
楊蓮亭拿來薄披風給他穿戴好,正要扶他出門,卻見白離自行走了出去,他行動自如,就像能看得見似的,來到門口,踩著台階下去,還轉身招呼道:「快跟上呀。」
楊蓮亭震驚不已:「公子,您看得到?」
白離搖頭笑道:「看不到,只是住了這麼久,若是再不知道這段路該怎麼走,我豈不是眼盲心也盲?你可千萬別告訴東方,若是他知道了,肯定不好意思再來扶我。」
比起他替教主隱瞞的事,白離的請求就是小事一樁。
楊蓮亭連忙應下,跟在白離身後,隨他往密道走去。
白離在昏暗陰鬱的密道內什麼都看不到,伸手扶著牆壁,慢慢向前走,狀似不經意地說:「東方這幾日是不是病了?我問他他也不答,又沒有咳嗽,嗓音聽著跟從前不大一樣。」
楊蓮亭說:「屬下也不清楚。」
白離問:「他沒有跟你說嗎?」
楊蓮亭道:「教主每次回來後院,滿心都是公子,哪裡有閑心理睬我這個下人。」
「我還以為他挺喜歡你的,如果他真的喜歡你就好了。」那他就能毫無負擔地挑撥離間,設法激發和東方不敗的矛盾,名正言順地殺死他,登上教主之位,把日月教收歸明教了。
「公子何出此言?屬下身份微賤,更何況……我實在擔不起教主厚愛,更不敢有背叛公子之心,還請公子莫要再說這種話了。」
白離輕輕嘆息,楊蓮亭怎麼就不能爭氣點,搞得他現在都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走哪條路好。
楊蓮亭帶著他從密道出來,穿過另外的一座用來遮掩的院子,來到了日月神教的辦公地點。
途中白離感覺到有不少人偷偷看著自己,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不清楚他的眼睛不好,每當有目光對視,都會立刻收回視線。
也有幾個主動上前行禮的,白離挨個問了他們的姓名,把這些人的聲音特徵和名字記在了心裡。
「童長老在裡面嗎?」楊蓮亭在門外喊道。
「誰啊,進來吧!」
白離緩步走過去:「童大哥,是我。」
「蕭兄弟怎麼想起到老童這裡來了?可真是稀客,快快請進。」童百熊正在院子外面的樁子上練武,看到白離過來,連忙上前迎接。
「東方不在,我在後院無趣,就出來走走。」白離有些寂寥地說。
「你就是悶的太久了,東方兄弟也是,把你藏在內院算怎麼回事?是該多活動活動,最好多交幾個朋友,平日里歡聲笑語的,相處起來也舒坦。」
這裡是日月神教處理公務的地方,白離第一次來,謹慎地打量著周圍。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神教的光明左使向問天,先教主在時,他便是教內的一把好手,為人心思縝密,脾氣也不錯,深得東方兄弟的信任。」
向問天放下手裡的東西:「這位便是蕭蘭蕭公子吧?」
白離沒想到自己還有些名聲,高興地應道:「正是,向左使也知道我?」
向問天笑道:「誰不知道教主與蕭公子感情甚篤,甚至為了公子,拋下神教三個月不管不問,這三個月可是累壞了我,他要再不回來,我就該親自過去找他了。」
白離聽出了他對自己的不滿,微微笑了笑,沒有應答。
童百熊說:「向兄弟事務繁忙,抽不開身,就不打擾他了。走,我帶你去見見其他人。他們也都對你好奇許久,想著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神仙人物呢。」
白離求之不得,跟著童百熊在外面轉了大半天,將日月教的高層認了個七七八八。
他在心裡默默將日月教和明教對比,覺得日月教遠不如明教。
只比原著的設定,明教在元末亂世,沒有官府的控制。日月教在明朝太平年間,朱元璋繼位后就打壓明教,日月教連「明教」之名都不敢用,實力也相差了很遠,更何況他已經將西域羅剎教和光明頂的明教合二為一。
白離最開始有些擔心,脫離了三屍腦神丹,無法控制這個全國各處都有分壇的龐大教派,真正開始接觸后,覺得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蕭兄弟,這句話我本不該問的,可是你和東方兄弟都是我的朋友,朋友的事,我多嘴問關心一聲,也算盡了朋友的職責,你別怪童大哥多管閑事。」童百熊說。
白離一聽就知道他想說什麼:「童大哥是想問我和東方,是不是真的結成了夫妻?」
童百熊說:「蕭兄弟果然聰明,我這點心思瞞不過你。」
白離道:「現在還沒有。」
童百熊有些激動地說:「那你豈不是白白背負了污名?東方兄弟也是,既然你們兩個清清白白,為什麼還要做出這樣的舉動任人誤會?」
白離笑道:「童大哥你別急,現在還沒有,不過很快就有了,不差這一時三刻的名聲。」
他做好了決定,放棄殺死他的心思,按照跟他約定好的來。
童百熊茫然:「真是弄不懂你們。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要是東方兄弟欺負你,你就告訴老童,我來替你討回公道。」
白離想起二十年前,他為自己找那些熊孩子家長說理的時候,真心實意地感激道:「那我就先謝謝童大哥了。」
這麼好的一個人,原著中的結局卻不太好。就因為楊蓮亭囂張慣了,看他不順眼,直接讓東方不敗把他殺了。
東方不敗動手前,甚至細數了他的救命之恩和維護之情,動起手來毫不留情,好似除了他和他的蓮弟外,全都是豬狗螻蟻。
天色漸晚,童百熊留白離吃了頓飯才放他回去。
楊蓮亭在旁攙扶著他,因為光線昏弱,走得比來時慢些。
白離問:「你覺得童大哥為人如何?」
楊蓮亭道:「他是個值得敬佩的漢子,難得的豪爽俠義之輩。」
白離笑了笑。
楊蓮亭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問自己這個,在心底仔細地揣摩。
白離問他:「你殺過人嗎?」
楊蓮亭惶恐地說:「屬下入教時年紀已經不小,又因為武功微弱,一直無人賞識,平日只做些算賬打雜的活,從來沒有動手傷過人,更何況殺人了。」
「我只是隨口一問,你別放在心上。」白離笑道,「童大哥是我的恩人,我敬他還來不及,不會讓你去殺他的。」
楊蓮亭抹了下臉上的虛汗,鬆一口氣。
讓他殺童百熊,簡直是直接送他去死。
不知道為什麼,蕭公子一直是溫柔親切的模樣,他卻完全放不下戒心,在蕭蘭面前總是本能的警覺戒備,完全無法放鬆。即便是面對教主時,他都很少有這樣的壓力。
大約是蕭公子的容貌過於特殊,又是他點名讓自己到身邊伺候的。楊蓮亭完全摸不清他的心中所想,相處的時間越久,越覺得這位蕭公子深不可測。
可笑的是,教主和神教內的眾人,竟然覺得蕭公子柔弱好欺,生怕他被人怠慢。
這些人才是真正的瞎子,被人這般耍弄尚且不知。
「蓮亭,你很冷嗎?怎麼好像在發抖?」白離溫聲問道。
「夜裡風寒,屬下忘記加衣了,是穿的單薄了些。」楊蓮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雜亂思緒。
「那我們快些回去吧,別著了涼。」
白離一連幾天往前面跑,跟幾位堂主都混熟了,開始插手日月教的內務。
他眼睛看不到,多是用語言來交流的,他對各派的實力了如指掌,說起來頭頭是道,有理有據,就連向問天都忍不住仔細傾聽。
童百熊疑惑地問:「蕭兄弟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白離道:「東方沒有告訴您嗎?我的記憶恢復了,想起了從前的事。」
童百熊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倒是好奇的很,你究竟是什麼出身?」
白離笑了笑:「我是個孤兒,自幼被父母棄養,後來被好心的叔叔撿到,帶回深山教養我長大。」
「原來是被隱士高人養育出來的。」童百熊見他語焉不詳,以為他在世上已經沒了親人,才留在了黑木崖,怕惹得他難過,沒有再問下去。
白離展露出了自己的能力,又跟教主關係密切,還似乎無門無派,不會對神教不利,那些左右使者和堂主們便不再防備他,任由他參與教中事務。
等東方不敗回來的時候,白離的名聲已經從「養在後院的小玩意」變成了「謀略過人蕭公子」。
東方不敗風塵僕僕地趕回來,聽到左右親信稟報白離這些天做的事情,淡淡地說道:「本座知道了。」
左右說:「是不是該敲打敲打那些長老,讓他們知道您才是神教真正的主人?」
東方不敗冷聲說:「這點小事也值得大費周章?蕭公子做事自有分寸,再敢多嘴,拖出去掌嘴。」
左右戰戰兢兢,納頭拜道:「教主文成武德,澤被蒼生,仁慈寬容,我等感激涕零!」
東方不敗揮退了身邊人,迫不及待地回到內院。
聽到白離做的事後,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非常欣慰,像是盼望著丈夫事業有成的賢良妻子那般,對白離表現出的智謀才華引以為傲。
穿過掩人耳目的院子,從密道內走出,東方不敗繞過堆疊的假山,遠遠地看見白離閉著眼睛坐在庭院中,楊蓮亭在他身側站立,手中碰著一本書籍,似乎是在念書給他聽。
東方不敗快步走過去,給了楊蓮亭一個冷冷的眼神,拿過書本,找到楊蓮亭方才念的那句,用他略顯柔媚的嗓音繼續念了下去。
白離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難得正常的玄色身影,微笑道:「東方,你回來了?」
東方不敗合上書放到一旁:「有沒有想我?」
白離笑了起來,起身走到他身邊,伸手將他抱住,吸了吸鼻子:「好重的塵土味。」
「剛回來,急著見你,還未來得及沐浴更衣。」東方不敗道,「不要抱了,我身上臟,等我去換身衣服再來與你親近。」
「抱都抱了,現在嫌棄也晚了。」白離埋在他懷裡,笑著說,「不如一起吧。」
東方不敗臉色一變。
白離遲遲沒有等到他的答覆,笑容冷淡下來,鬆開抱著他的手,重新坐到桌前:「你不願就算了,快些去吧,沐浴完也好早些休息,有什麼事囑咐蓮亭就好,我就不添亂了。」
東方不敗心中苦澀。
他這個人向來霸道,想要什麼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大多數他想要的,都用錢財和權勢,或者高強的武功、厲害的蠱毒綁在了身邊。
可是唯獨這個人不行。
他是高山之雪,天邊之雲,高潔渺然,又脆弱至極,稍稍用力便會消失不見。能留下他的,只有真心,他若是不願,誰也無法強迫。
東方不敗怎麼敢讓他知道自己已經自宮?
切掉兩顆睾丨丸后,他雖仍舊有反應,卻越來越力不從心,更何況那處留下的傷疤醜陋不堪,蘭兒這麼乾淨的一個人,能容忍他的過往已經非常難得,怎麼可能再容忍這些?
東方不敗有信心用餘生告訴他,自己只忠誠他一人,卻不敢把真實的自己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面前。
白離等了很久,都沒等到東方不敗回話,惱怒地起身:「蓮亭,過來扶我進屋。」
東方不敗以冷酷的眼神斥退了楊蓮亭,來到白離身邊,扶住他的手臂:「蘭兒,我並非不願與你相處,也沒有嫌你的意思,只是還沒有準備好。」
白離道:「你打算這樣過一輩子?那還真是朋友,是我逾越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東方不敗有些難堪,最終還是沒敢直接說出口,「你我曾約定好三月之期,現在還未到三個月,能否再等幾日,時候到了,我必將向你坦誠。」
「那就再等你幾日。」白離用輕柔的聲音說,「你如果再這樣不咸不淡地吊著我,我就殺了你。」
東方不敗知道他對殺人這件事格外漠然,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故而能保持著一貫的溫柔。他的話語中雖然沒有殺意,但是絕對說到做到。
賭上性命的約定沒有讓東方不敗覺得恐慌,反倒隱約感受到了白離對自己的在意。
他的心情好轉,溫聲答道:「好。」
白離回到屋子裡,有些無聊地坐在窗邊發獃。
他在這裡呆的越久,就越覺得自己和東方不敗的人設搞反了。
明明應該他出去處理教內的事務,東方不敗留在這兒養花餵魚,紡織刺繡,沒事研究一下衣服的花樣和妝容的畫法,也能提高一下審美水平,穿些適合自己的衣服。
「在想什麼?這麼出神?」東方不敗走過來,低聲問道。
白離這才發現他已經洗好了,並且換了身淺粉色的女裝,黑髮披散,坐在自己身邊。如果忽略他的骨架,以白離的模糊視力去看,倒是有幾分清麗。
「在想你穿什麼顏色好看。」白離說。
東方不敗來了興緻:「是嗎?蘭兒覺得我穿什麼顏色好看?」
白離溫聲道:「我自幼失明,什麼顏色都不曾見到過,哪裡知道這些顏色是怎樣的?」
東方不敗愛憐地握住他微涼的手。
白離說:「不過我想,衣著打扮應該要與人的樣貌和體型相襯吧。童大哥的聲音粗糙,說起話來也爽朗,應該是個壯碩的漢子,倘若他穿些淺綠、嫩紅便極不相稱。」
東方不敗贊同道:「是極。」
白離說:「至於你,穿些暗色的衣衫應該會更美一些。」
東方不敗很喜歡跟他談論這些,笑吟吟道:「可是我穿了二十幾年暗沉沉的衣服,就愛些鮮亮的顏色,蘭兒幫我指點指點,應該怎麼穿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