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問答
時間又過去一個多月,東方不敗再也沒有去過前面,白離照舊和下屬們相處,凡事都由他來拿主意。因為很少觸碰底下人的利益,日月神教欣欣向榮,再沒有人提出過異議,默認了白離掌握實權。
臨近臘八,日月神教準時放假。
白離在後院休息半日,醒來后坐在東方不敗旁邊,認真看他繡花。
他其實連針線都看不到,只看到他的手臂在動,過一會兒他手下的顏色就會往外蔓延一些。
東方不敗怕他無聊,安慰道:「很快就綉好了。」
白離問:「繡的什麼?」
東方不敗說:「原想綉鴛鴦的,只是我的功夫不到家,只能綉幾隻小雀。」
楊蓮亭在外面說:「公子,車已經備好,可以出發了。」
白離說:「再等一等。」
楊蓮亭道:「是。」
東方不敗又綉了一刻鐘,收好了尾,將針線和繡花棚子收拾好,送到外面的馬車上,再回屋給白離換上厚些的外袍,披上披風。
白離說:「若是天氣再冷一些,你要給我穿多厚的衣服?」
東方不敗給他手上塞了只袖爐,因為他怕燙,不敢用炭火,特意做成湯婆子的樣子,裡面灌了溫熱水,擔心涼的快,東方不敗在外面套了層毛絨罩子,也不至於太過燙手。
東方不敗道:「我這是擔心蘭兒。」
自從認識緬鈴的過程白離付出了非常大的代價,恰巧第二日氣溫驟降,他竟然染了風寒,高熱不退,東方不敗在旁悉心照料,過了三四日才好。
白離對此不以為意:「人哪裡有不生病的,上次只是巧合,我沒有這麼脆弱。穿這麼多衣服身上行動遲緩,再厚我就走不動路了。」
「沒關係。」
東方不敗把他抱了起來,走出屋子,直接送進馬車裡。
白離摟住他的脖子,似乎有什麼金閃閃的東西在他眼前晃動,白離伸手碰了一下,拽下了一枚墜著珠串的金釵。
「蘭兒。」東方不敗說,「好不容易梳的頭髮,要被你弄散了。」
「我不是有意的。」白離摸著他的頭髮,想將釵子插回去,卻發現已經沒了剛才的型,不知該從哪裡入手。
「你不懂這個,還是我來吧。」東方不敗取走他手上的釵子。
楊蓮亭駕著馬車沿小路下山,搖搖晃晃,走得並不平穩。
車廂內點了炭火和熏香,厚厚的車簾擋住外面的寒風,東方不敗為白離脫掉外袍,取了本書來給他讀。
白離覺得無聊,他回想了一下在崑崙時的過往,發現蕭蘭大部分只要無聊了就在練功房修行,難怪武功會這麼高。
但是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練武,靠在軟枕上,聽著東方不敗柔媚的聲音怔怔地出神。
東方不敗讀完一篇,笑著說道:「這韋生也忒好騙了,若是世人都如粲兒這般對著海棠花樹許願,便可由男變女,懷孕生子,海棠花神豈不是忙得很。這般蠢笨,不怪他身體虧空早早離世,被粲兒和紫娘佔了家業。」
白離回過神,他沒有留意東方不敗在說什麼,隨口應了一聲。
東方不敗放下書本,「我真想為你生個孩子。」
白離的慵懶倦怠一掃而空:「我不喜歡小孩。」
東方不敗只是隨口感嘆了一句,聽到白離這麼說,不禁想逗逗他:「不用蕭郎帶孩子,你只管在前面做事,我來相夫教子。」
白離皺起眉:「你得為她考慮,孩子不是小貓小狗,總不能把關在小院里,不然她出去。等她長大該怎麼辦?」
「要是個男孩,就跟著你學著迎來送往,將來好繼承神教,如果是女孩那就好好寵愛,待長大后,擇一
位賢婿,備上多多的嫁妝,風光送她出嫁。」
什麼男孩女孩。
白離疑惑地問:「你不是在說任盈盈?」
東方不敗怔了怔:「你以為我想把盈盈帶到身邊教導?她年紀尚小,不知道長輩的仇怨,但終究是任我行的女兒,我怎麼可能放心得下。」
白離問:「你是想收養身世清白的孩子?」
東方不敗拿著手帕掩嘴輕笑:「我指的當然不是孩子,你心思這般單純,倒是讓我不好意思了。」
白離反應過來,臉頰逐漸變紅,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東方不敗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面。
風雪嚴寒,山路上沒有什麼人,只有他們一輛馬車獨自行駛在林中。
東方不敗說:「從這兒到燕北的鎮子上,至少還得兩個時辰,蘭兒若是不理我,這兩個時辰該怎麼捱?」
白離依然沒轉過頭。
東方不敗解開他的頭髮,取出木梳梳理好,伸手按了按頭上的幾個穴位,看他還是不說話,就給他挽起髮髻,梳了個女子的樣式,又重新拆開,樂此不疲。
「很無趣。」白離轉過頭說。
「趕路時不比在家裡,的確沉默。蘭兒要是困了就睡一覺吧,等到了地方,我叫你起來。」
「不想睡。」
「要不要吃點東西?」東方不敗道,「喝口茶吧。」
車廂里帘子厚厚的,隔絕了外面的光線,雖然很暖和,卻也沉悶。白離看不清楚,又能感覺到遠離地面,身體如浮萍一般不著邊際。
先前外出的幾個月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煩躁過,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他的心情變得這樣差。
東方不敗拿起他的手,碰了碰已經倒好了杯壁,「杯子在這兒,水有些燙,蘭兒可以先暖暖手,等一等再喝。」
「東方。」
「怎麼了?」
「我應該說過,我喜歡的是男人吧。」白離溫聲道。
東方不敗有些不安:「怎麼突然說起了這個?」
白離一口喝掉滾燙的茶水,溫柔地說:「沒什麼。」
東方不敗看得心驚,連忙檢查他的嘴巴:「快吐出來,剛燒開的水,你也不怕燙。平日里嬌氣,怎麼這個時候反倒不講究了。」
白離已經把水咽下去了,口中空空,只留下滾燙的溫度。
東方不敗取了冷水來喂他喝了幾口,伸進手指檢查他的口腔內壁,發現沒有燙傷,鬆了口氣。
「蘭兒……」東方不敗正想責怪他,沒想到白離藍色的眼睛里流出一滴眼淚,順著臉頰垂落,滴在了他的衣服上。
白離也感覺到了淚水,面無表情地伸手擦掉淚痕,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東方不敗攬過白離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懷裡,不再正襟危坐,那份清冷漠然也消散許多。
他低下頭,柔聲問道:「怎麼了?是我剛才說起孩子,惹你不高興了嗎?你要是不喜歡,以後我再也不提了。」
「你為什麼要自宮?」
「我……日月教歷任教主都會修行兩門絕世武學,吸星大法和葵花寶典。任我行學了吸星大法,把葵花寶典與副教主之位一併傳授給了我。如果我不練葵花寶典,是鬥不過任我行的。
「修成葵花寶典的第一步,就是揮刀自宮。我也是被權勢迷暈了頭腦,那時又不曾對人動心,只覺得風月之事不過如此,沒捨得放棄這難得的機遇。」
白離握著他的手:「疼不疼?」
「不疼。」
「騙子。」
東方不敗道:「初時的確疼得厲害,尤其是夜晚格外難熬,總覺得它們還在身上,卻不知該如何做,才能緩解疼痛,連續幾夜無法入眠,獨坐到天亮
。不過都過去了,傷口早已癒合,不會再疼了。」
白離悶聲說:「你之前說的對。」
東方不敗:「什麼?」
白離說:「我那個時候,的確沒有明白,自宮代表了什麼。現在才知道你經歷過如此絕望痛苦的過往。」
「蘭兒這是後悔了嗎?」
「我心情煩躁,同時對你充滿了同情和愛憐,但是不後悔。」白離說,「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東方不敗拍拍他。
白離說:「我能不能提個意見?」
「蘭兒直說就好,我都聽你的,不用顧慮我。」
「我知道你在模仿女人,可是世上的女子千千萬,你為什麼不能模仿一個性格正常的女孩子呢?就算是任盈盈也好。」
東方不敗呆住。
他從未想過這一點,只是按照自己理解的女子模樣來做,從未想考慮過真正的女子是什麼做派。
東方不敗接觸的女人很多,不說別的,就是他那七個小妾都各有千秋。
東方不敗道:「蘭兒不喜歡哪裡?我可以改。」
白離說:「我的閱歷遠不如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自己觀察好不好?」
要是他直接說了,東方不敗絕對會照做。
白離現在不討厭他穿顏色鮮艷的女裝,也不反感他夾著嗓子說話,他只是非常厭煩,東方不敗這副毫無自我的模樣,他的外在充滿了矛盾的魅力,但是人格上的自我矮化,實在讓白離不適。
東方不敗道:「我聽蘭兒的。」
白離說:「我還是喜歡你強勢霸道的時候。」
東方不敗沉默。
白離從他懷裡坐起,伸手在桌上摸索,碰到白瓷茶杯,發現裡面是空的,他去摸旁邊的茶壺,東方不敗按住他的手。
「我來。」
他倒了半杯茶,吹涼了些,塞到白離手中,「慢點喝,別再燙著了。」
白離雙手捧著茶杯慢慢地喝水。
東方不敗嘆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模樣了。」
白離說:「東方,你會對從前的自己心動嗎?」
東方不敗猶豫半晌:「我的容貌、武功、地位都是頂尖,從前對待女子也知情識趣,心動談不上,欣賞是有的。」
白離問:「若是從前的你,會對如今你扮作的女子模樣心生愛慕嗎?」
東方不敗情緒激動,即便沒有刻意捏著嗓子,也不難聽出聲音中的尖銳:「蘭兒是覺得我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