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大漢天子
元光元年,秋至季節,江都王劉非進京朝見,彼時正是秋獵的好日子,劉徹攜韓嫣、衛青等英俊漂亮的男孩子們在獵場策馬顯英雄,這就發生了韓嫣驅車,劉非跪迎的事件。劉非向王娡哭訴,於是王娡也將這個事兒記在了心間。
未過多久,韓嫣在永巷照舊與宮女戲耍,就被王娡『巧合』撞破了。自然大發雷霆,以淫.亂宮廷的罪名發難,要賜死韓嫣。大漢民風開放,其實偷.情並不是什麼大事。對於韓嫣與後宮嬪妃的貓膩,大家,包括劉徹自己都心照不宣,也不甚在意。但是畢竟不是什麼能夠搬到檯面上說的,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那就是死罪一條。當初陳嬌跟女子楚服傳出了淫.靡之事,被王太后罪責,那時雖然她是被冤枉的,但是可見這的確可以成為詬病的理由。
正待韓嫣走投無門之際,就見得那一身鳳袍的女子施施然走進了永壽殿。
「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長樂無極。」陳嬌低眉順目的行禮。
「是皇后啊,你怎麼來了?」王娡頗不悅的皺起了眉頭,以往竇太后尚在的時侯,王娡是一口一個嬌嬌,叫得親熱著呢。可自從竇太後去了,就改稱『皇后』了,口吻也是冷冰冰的。
「方才,聽說母後跟韓大夫在永巷有所爭執,恐出了什麼事情,特地前來看看。」陳嬌命人鋪蓆,而後就坐在了王娡下首的位置上。
「皇后,哀家正要處理了這韓嫣,你就來了,這可真是有趣了。」王娡陰陽怪氣的道了一聲。
「可不是有趣么,這就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陳嬌態度端莊自然,絲毫不為王娡的諷刺而惱火。
韓嫣一見到陳嬌,心中算是有底了。他跟館陶公主這些年有生意合作,雖然不算是堂邑侯府的家客,但總算也是朋友。皇後娘娘大約會保他無恙。
陳嬌見王娡身邊的那些宮女婢子,包括方才急吼吼要給韓嫣灌毒的侍者們,此刻都鴉雀無聲,不敢動作,遂抬起衣袖遮擋著口笑了一聲。
「哎呦,這是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了?」陳嬌故作費解的問道。
「對了,母后,您何以竟弄了這麼些人來押著韓大夫呢?」
王娡心說陳嬌這就是故意來與她為難的了,也好,就看看究竟誰能擰得過誰。現在姓竇的那個老太婆已經死了,她王娡堂堂實權太后,也不需要再怕陳嬌了。想到這裡,王娡是志得意滿,頗有些肆無忌憚了起來。
「韓嫣淫.亂宮廷,哀家正打算賜死他。」王娡冷言說道,凌厲的眼眸看向了陳嬌。
「怎麼?皇后,你有意見嗎?」王娡擺明了就是要用身份壓著陳嬌。
「豈敢,只是韓大夫乃外臣,母后要處置了他,大可與皇上言說。如今自行定奪,誅殺臣子,是不是不太好呢?若是讓皇上誤解了母后的慈母之心,以為母后要效仿外祖母干政,就遭了,您說是不是?」陳嬌笑容可掬,一下就戳到了王娡的軟肋上。
「哼!如今韓嫣淫.亂宮廷,證據確鑿,如何需要等皇上回來,難道哀家連殺一個宵小之輩的權利都沒有嗎!」王娡不滿也正在於此,她總覺得跟竇太后相比,自己實在太束手束腳了,於是心裡不平衡,對皇帝也諸多不滿,總認為他不夠孝順。
「母后的權利自然是後宮最大的,但莫要忘記了,唯有皇上,才是這大漢的主人,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後宮自然也是。況且韓大夫乃天子近臣,騎射武功樣樣精通,又通曉匈奴兵器陣法,被皇上委以重任。如今,母后就這樣殺了他,未免也太不把國事放在眼裡了。恐怕皇上,會不高興的。」
「皇后,你!」
陳嬌的口才,自然是勝過王娡,堵得王娡無言以對,只得憤怒的指著陳嬌,內心裡恨不得將這賤.人千刀萬剮。
「母后,我已經派人去上林苑請皇上了,母后萬莫著急。皇上是孝順之人,等會來了,您把事情一說,皇上自會有定奪的。就請母后與我一同,等待皇上歸來吧。」陳嬌一派輕鬆的樣子,跪坐在蓆上不走了。
即便是王娡也不好在陳嬌的面前殺死韓嫣,只得不甘又氣憤的瞪著陳嬌。偏生她自己也找不出理由來反駁,畢竟此事她是背著皇上做的,也因此有所顧慮。王娡只盼望皇上知曉她擅作主張后,能賣她一個面子。
兩人就這麼互不相讓的僵持著,直到劉徹收到了消息,從上林苑匆匆的趕回長樂宮搭救韓嫣。劉徹自幼與韓嫣一道長大,兩人情誼深厚,也更有著一些親密的、不能與外人道的關係。韓嫣自己爭氣,多年研究匈奴,對匈奴的行軍布陣解析很有一套,如今劉徹正是寵著他的時侯,如何捨得讓太后殺了他。儘管他也知道韓嫣與宮女、宮妃有些貓膩,但他這個皇帝默許了,其餘人等有什麼權利置喙呢!
「母后,韓嫣殺不得!」
王娡終究是失望了,劉徹一進永壽殿的大門,還未曾行禮,就來了一句這樣的話。之後開始諸多言辭的為韓嫣開脫,擺明了怪罪她老太婆多管閑事。王娡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暈厥過去。皇上竟讓她在這麼多奴才面前失了儀態,這以後她還怎麼管理東宮,怎麼立威呢!
「如今哀家就是要處置了韓嫣!」王娡脾氣上來,竟真的跟劉徹杠上了。
「我大漢人才濟濟,哀家就不信沒了個韓嫣,這匈奴就打不成了!」
陳嬌知道,如果太后堅持,說不得劉徹礙於孝道,也不得不妥協。眼睛一轉,計上心頭。連忙上前挽住了王娡的胳膊,苦口婆心的勸說。
「母后,您就聽皇上的吧。莫要為了外臣,傷了母子和氣啊。」陳嬌背對著劉徹,看似是焦心,實際上面向王娡的眼中卻帶著嘲諷的笑意。
王娡本就在氣頭上,又看到陳嬌如此幸災樂禍,思及與陳家、館陶的那些仇恨,豈能容忍陳嬌這般與她故作親密。遂是一揮衣袖,將陳嬌推倒在地,而後破口大罵。
「皇后!莫要以為皇上寵著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今日就算哀家與皇帝傷了和氣,也都是你這狐狸精挑唆的。」王娡以為沒有竇太后,陳嬌就可以任由她宰割了,故而完全沒有了顧忌。
「太后!你不要太過囂張了!」劉徹見王娡居然連當朝皇后,他的妻子,都可以如此無禮的欺辱,終於是忍無可忍的怒吼了一聲。
「阿嬌,你沒事吧。」劉徹上前攙起陳嬌,心疼萬分。
「阿嬌無事。」陳嬌捂住自己挫傷的手臂,虛弱又傷心的對劉徹笑了笑。
「皇上,母后平日里對我都是和善慈愛的,今日不過心情不好罷了,不是故意這般說的,皇上,你莫要生母后的氣啊。」
陳嬌不說還好,一說劉徹心裡頭更難受了。什麼慈愛和善,全都是假的,恐怕太后是恨不得阿嬌早點死了呢。
「阿嬌你不要再替母后說好話了!依朕看,母后是根本沒有把朕這個皇上放在眼裡。」劉徹危險的眯起了眼睛,看向王娡。
「過往對朕諸多利用,如今大權在握,又隨意處置朕的臣子,辱罵朕的皇后。簡直居心叵測,她還有什麼不敢的?要不要,朕把這皇帝的位置,也讓給太后坐坐,才算是孝順啊?」
此言可謂誅心,王娡捂著心口,後退兩步,瞪圓了眼睛看著劉徹,難以置信。她這麼多年,辛辛苦苦,忍辱負重的伺候竇太后,就換來了一句居心叵測?
「皇上!你居然對哀家如此說話?難道不怕天下人詬病嗎?如今你已經被陳嬌這個妖女迷惑了,快些清醒吧!」王娡自然不會認為是自己兒子的錯,兒子會變得這麼不孝,都是陳嬌惹出來的。
陳嬌聞言是強忍著眼淚,紅著眼眶,委屈的看著劉徹,口裡卻還是勸慰的。
「皇上,莫要傷了母子和氣,母后肯定不是真心這樣想的,只是太生氣了。」
「阿嬌,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女人,為了權利和地位,就連自己的兒子、女兒都可以論斤議兩的出賣。」劉徹這回,也是把自己多年的心結,過往擠壓的那些不滿,都通通發泄出來了。
是啊,他早就知道的,母后就是這樣的人。日前江都王在她面前哭訴,她就找到存在感了,於是想處置了韓嫣立威,就這麼簡單罷了。母后始終想成為第二個竇太后,第二個呂太后。阿嬌向著他,為了不讓他為難,前來勸阻,母后就連阿嬌也一起怨恨上了。
劉徹命人為韓嫣鬆綁,而後將手臂受傷的陳嬌打橫抱起,也不想再與王娡多費唇舌了。
「太后,今後朕要立一個規矩,在場的也都聽好了。從今以後,後宮不得干政,不管是太后也好,皇后也罷,都無權處置朕的臣子。這大漢的天下,只有一個主人,那就是朕。」劉徹此言並不是氣話,也不是說說而已,他早就有這個打算了。過往礙於竇太后仍舊活著,不能實施,但如今竇太后已然去了,他也再不用有所顧慮。
「太后,你好自為之吧。」劉徹一招釜底抽薪,是徹底的斷絕了王娡的謀權之路。
後宮不得干政,這一個打帽子壓下來,王娡是眼冒金星,往後一栽就暈了過去。太后暈倒,皇上怒而離去,永壽殿頓時亂作一團。
平陽收到了王娡內侍的傳信,知曉了母后與弟弟鬧翻,是趕緊的進宮去了,守候在王娡的病床前。王娡一清醒過來,看到平陽,終於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她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可與她最親近的卻只有平陽了。
「母后。」平陽最是孝順,自然也見不得王娡如此悲切,遂陪著王娡一同哭。
「他在怪我啊。」王娡閉上眼睛,顫抖著嗓音說著。
「怪我利用他謀划,怪我將南宮送去和親,他一直都沒有原諒我。徹兒自幼就最喜歡南宮,他是把這個母親當作了仇人一般......」
「母后,不管怎麼說,你總歸是為弟弟好的,弟弟會理解的。」平陽不是什麼聰明人,如今也只能如此安慰王娡了。
「都怪陳嬌那個賤.人!」王娡咬牙切齒,驟然握緊了平陽的手,眸中凶光畢露。
「今日若非她挑唆,哀家跟皇帝,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哀家不會放過她的!」
「是,是,母后,我們不放過她!」平陽附和著王娡的話頭。
「可是說來容易,做來難。如今弟弟正是寵著陳嬌......母后,我們該怎麼辦?」平陽實在沒招了。
王娡想了想,當初栗姬就是因為巫蠱被廢的,她何不故計重施。她既然能扳倒栗姬,自然也能扳倒陳嬌。
「平陽,你附耳過來。」
......
椒房殿內,太醫進進出出,陳嬌受傷的手臂已經被包紮好了,此刻正躺在床上休息。劉徹守在床前,手掌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頰,眼中盛滿了疼惜。
「阿嬌,今日,要多謝你搭救韓嫣了。」劉徹忽然言道。
「皇上,韓大夫是皇上倚重的臣子,阿嬌豈能看著他出事,而坐視不理呢。」陳嬌賢惠的說著,長嘆一聲。
「其實,我沒那麼偉大,除卻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是不想讓彘兒難過罷了......韓大夫,對彘兒很重要吧?如果他死了,彘兒一定會傷心的......彘兒傷心,我也會傷心......我就是不爭氣啊,被你栓得死死的。」陳嬌說著流下了眼淚。
劉徹聞言感慨萬千,隨後竟自嘲的笑了一聲。他與韓嫣那些事情,阿嬌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但最終為他著想,還是屏除了那些私心、嫉妒,去搭救了韓嫣。大約,天下再找不出,比阿嬌對他更好的人了。
「阿嬌,朕又讓你受委屈了。」劉徹慚愧的低下了頭,太后再不怎麼不是,也是他的母后。他除了剪除東宮權利,給太后添堵以外,恐怕也不能做更多的事情,為阿嬌出氣了。
「彘兒,你千萬不要這樣說。」陳嬌纖指輕點上劉徹的唇。
「能為你受委屈,是我的福份,我心裡高興。」人一旦不愛了,就能精心的算計每一句話。陳嬌將所有的戲安排好,又預料到了劉徹的反應。每一個字都說得恰到好處,正熨貼在劉徹的心間,讓劉徹無比的感動,對陳嬌愛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