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大漢天子
衛青發現最近同僚們看他的目光都非常古怪,透著一種隱晦的戲謔和曖昧。細查之下,方才知道原來是平陽公主生病,昏迷中呼喊了他的名字。對此衛青頗有些心煩意料,因為不管怎麼說,平陽公主的名聲已經是因他而敗壞了。衛青生恐劉徹誤會,亂點鴛鴦譜,又害怕平陽如今的處境,會連累衛氏一家,遂衛青決定要進宮對皇上言明真相。
劉徹本來對衛青和衛子夫有所懷疑,但聽聞只是平陽一廂情願、私自寫信給衛青后,他還是選擇了相信衛青,對平陽則是更添厭惡。在劉徹看來,平陽想嫁給衛青,目的應當不單純,劉徹甚至想到了平陽是想借著衛家翻身。如今他重用衛青,衛子夫又是宮中的夫人,說不得平陽是打了什麼擁護皇子的主意。
未免平陽再攀扯衛家,劉徹下了一道聖旨,言說平陽公主此番生病,乃是思想亡夫所致。如今大漢推行儒家之道,平陽身為皇室公主,願以身作則,於公主府剃髮修道,終生不再改嫁,為亡夫守節,全女子禮教。
眾人一片嘩然,大漢民風開放,很少有女人守什麼節,皇家的女人就更不可能了,哪個公主不是養活了一堆的面首呢。可不管眾臣對衛青和平陽之間的關係如何猜測,平陽得罪了劉徹,再想嫁給衛青已經是不可能了,這一生註定要孤寡到死。
平陽剃髮之前,陳嬌還是去一趟公主府探望,她花費了這麼多年布局,而今大獲全勝,怎麼說也要享受一下勝利的果實。平陽已經收到了劉徹下的旨意,命她一生守節,這對於平陽來說真正是比死還難受。短短一個月的功夫,整個人就瘦了一圈,頭髮乾枯,面目蠟黃,看起來老了許多,更像個中年寡婦了。
「平陽姐姐。」陳嬌看著現在的平陽,就好像看到了昔日在長門宮中的自己,心中陡然升起一陣快意。
「是你?」平陽笑了兩聲,看向陳嬌的眼中充滿了恨意。
「你還來做什麼?看我笑話嗎?」平陽披頭散髮的模樣,絲毫不見昔日的金尊玉貴,只像個歇斯底里的瘋婆子。
「姐姐要守節,我怎麼也得過來問候兩聲。」陳嬌定睛瞧著平陽,上輩子啊,就在她被關進長門宮痛苦不堪的時侯,平陽,這個害她的始作俑者,卻正在跟衛青成親,大紅披掛,龍鳳花燭......其實上輩子,衛青就並未心怡平陽,不過是平陽藉由劉徹之手逼婚,衛青不得不從罷了。
「陳嬌,別以為你能得意多久。」平陽忿忿不甘的咬著牙。
「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皇上又能寵你多久?我的今日,說不定就是你的明日。」
陳嬌聞言只是笑而不語,平陽的今日,她上輩子就已經經歷過了。而今,一報還一報,只是平陽不知道罷了。王娡,最渴望權利,所以她要她最終一無所有,變成『瘋子』。平陽,最喜歡男人的寵愛,奢侈的生活,她就要她終生不得改嫁,孤苦一生。正所謂求而不得,人生最苦。這種苦,她已經率先品嘗過了,又怎麼能不讓自己最大的兩個仇人,也品嘗一下呢?
「喪家之犬,何足懼哉。平陽姐姐的告誡,阿嬌謹記在心。不過恐怕要讓姐姐失望了,因為我陳嬌,一定會是最後的勝利者。」陳嬌輕輕的拍了拍平陽黯然失色的臉頰,隨後便率人離開了。背後公主府重重大門封鎖,將平陽的未來也鎖在了其中。耳邊還能聽到一聲聲瘋狂的叫囂......
「陳嬌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陳嬌不以為意的笑著,在這皇家裡,真的有得好死的人嗎?五十步笑百步,無非勝利與失敗的差別罷了,沒誰是乾淨人。說穿了,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
「皇後娘娘。」
陳嬌回過頭,在公主府的門口看到了那個男子。
「衛仲卿,也是來探望平陽姐姐的嗎?」陳嬌端莊平靜的對衛青點點頭。
「也對,平陽姐姐剃髮修行之前,大約最想見的就是衛仲卿了,請便。」陳嬌不再多言,登上了馬車。車隊緩緩的向未央宮的方向回程。
衛青看著那車隊的影子,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話,近在咫尺,咫尺天涯。從第一次在堂邑候府看到這個女人,到後來他誤闖椒房殿兩人結緣,再到上林苑那朝夕相處,每一個畫面都那麼清晰。她並不善良,更不單純無辜,如今太后、平陽的下場,未必就沒有她的手腳。可他就是著了魔似的,無法忘懷,也許是他上輩子欠了這個女人的吧?
元光年間,馬邑之圍伏擊匈奴,戰事失利,自此,大漢跟匈奴的表面和平被完全打破,雙方展開了大規模的交戰。衛青的一生的機遇也由此開始,這也是衛青七戰七捷的第一場成名戰,自大漢立國以來對匈奴出兵的第一場勝利,謂之大破龍城。
劉徹對匈奴初戰告捷,心中豪情備現,聽從了主父偃的建議,施行《推恩令》,決定剷除諸侯隱患。此舉終於惹惱了各路諸侯,淮南王劉安在女兒劉陵的慫恿下,陰謀叛亂。彼時匈奴遣樓煩王、白羊王等進犯長安,一路破城直下,危難之際,劉徹決定御駕親征,任命衛青為車騎將軍,君臣二人率大軍出雲中至隴西,收復河套地區,掃除匈奴進犯長安的大營。
劉安見劉徹出征隴西,國都空虛,此乃天賜良機,遂趁劉徹親征之際,偷偷出兵長安......
「皇後娘娘,不好了!」
夜半三更,未央宮內卻是火光衝天,短兵相接之聲接連傳來。陳嬌從睡夢中驚醒,聽到了郭舍人的聲音。
「郭舍人,何事如此驚慌?外頭,這是怎麼了?」陳嬌問道。
「淮南王叛亂,如今已經兵臨未央宮了。皇後娘娘快隨奴才離開這裡吧,外頭馬車已經備好了,咱們從上林苑闈場離開長安。」郭舍人生怕陳嬌受了什麼傷害,於是帶領派遣小隊人馬前來椒房殿,準備接陳嬌到宮外躲避。
「什麼!」陳嬌故作大驚,上前抓緊了郭舍人的手。
「母后和平陽姐姐那裡,可曾派人去接?」
「皇後娘娘放心吧,奴才都安排好了。」郭舍人自然也是派了人去永壽宮和公主府的,只是沒有像對陳嬌這般的看重罷了。
「這就好,事不宜遲,我們快些出宮吧。」陳嬌匆匆隨郭舍人離開。
上輩子,淮南王叛亂的時侯,陳嬌一直在長門宮裡。她一個被廢的皇后,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從頭到尾,這些事情也只是聽說罷了。但她是知道王娡和平陽似乎是逃脫了,並沒有被俘虜......當時逃脫的路線,就是上林苑闈場......
陳嬌騎在馬上,被一眾侍衛保護著,一路前往闈場,以期脫身。而另外一路人馬護送著王娡以及平陽等其餘皇親,也在與陳嬌匯合中。
夜涼如水,陣陣寒風吹拂著面頰,月光隱蔽,陳嬌露出了一個晦暗難明的笑容。有時侯做人,就得狠一點。對別人要狠,對自己,更要狠。
「不好了!皇後娘娘,我們被包圍了!」
「快後退!」
凌亂的馬蹄聲響起,四周箭翎劃破夜空,小隊人馬終於被衝散了,陳嬌策馬獨自闖入深山老林之內。大約跑了有大半個時辰,前方隱約出現了一個山洞。陳嬌棄馬,以匕首在馬後臀上刺了一下,馬兒撩起蹄子跑沒了蹤影。
攀上那個山洞,但見裡頭囤積了不少物資,這是陳嬌早就準備好的退路。母親等人已經收到消息,大約現在也離開長安了。陳嬌不可能讓王娡、平陽這兩個人成功退身,劉陵是個喪心病狂的,王娡以及平陽落在她手裡......可真是熱鬧了。
劉陵肯定會利用這兩個人威脅劉徹,而劉徹也肯定不會接受威脅,屆時,一場好戲就要上演了。只是可惜,這場戲她大約是看不成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不管王娡平陽這兩個人是否能夠翻身,只要她們還活著,陳嬌就總歸不能安心。可劉徹不是一個會弒母殺姐的人,不管怎麼說,他還是一個英明的君主。陳嬌也不能親自動手,於是劉安、劉陵就成了最佳的劊子手人選。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連環計,歷時數年,先是毀掉劉徹對王娡、平陽的親情,而後在讓此二人被敵軍俘虜。在江山與親人之間,劉徹只能選一個,猜猜他會怎麼選?
事情不出陳嬌所預料,在陳嬌的安排下,淮南王叛軍俘虜了太后、平陽公主,只是未能找到皇后,實乃一大遺憾。
再說隴西戰場,此刻劉徹尚未曾收到淮南王叛亂的消息,專心的對付匈奴。衛青採取迂迴進攻的方法,從後路包抄,一舉趕走匈奴的樓煩王和白羊王。劉徹大獲全勝,收回河套地區后,在隴西設了朔方郡、五原郡,移民十萬屯墾,又重新修了秦代遺留下來的舊長城,派兵駐守。
正慶功之際,卻見長安官吏冒死傳信來報,曰淮南王叛亂,長安如今已經失守,長安各路宗親、後宮嬪妃等在護送下已經成功脫險,逃出長安,但......走上林苑闈場一路的太后以及平陽公主卻被俘虜了,皇後娘娘也不知所蹤。
「混帳!」劉徹聽說親人被俘,陳嬌失蹤,登時血氣翻湧。多日征戰,身體本就已經到了極限,眼前一黑,身體向後栽倒,差點暈將過去。
「皇上!」衛青匆忙上前扶住劉徹。
「班師回長安。」劉徹穩住身形,握緊拳頭咬牙言道。
「朕定要將淮南王一行逆渠梟首以泄心頭之恨。」
「皇上,臣願率小隊先行潛入長安,查探消息,搜尋皇後娘娘下落。」衛青跪地請命,陳嬌出事,他心中的急切並不比劉徹少,只是他卻不能表現出來。
「好!」劉徹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阿嬌失蹤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身為皇帝,不能離開大軍,哪怕他現在是恨不得插翅飛回長安。衛青的請命,正是解了劉徹的燃眉之急。
在劉徹的任命下,衛青率領一千輕騎,星夜兼程的趕往長安。不遠處就看到長安城被叛軍重重封鎖,戒備森嚴,城門前圍聚了許多外地前來的百姓、商隊等,皆是不得入,城門緊閉,那真是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衛青命小隊人馬喬裝成為百姓,先在長安城外觀望,各自行動。而衛青自己,由於牽挂陳嬌,還是決定冒險繞路從後山潛入上林苑闈場。
陳嬌是在闈場失蹤的,不管是活著,還是已經......總歸,在那裡尋找應當是不會出錯的。
正所謂關心則亂,衛青此舉可以算是輕率了,現如今淮南王已經佔領了長安,尤其是闈場一路,已經成為了守衛最森嚴的地點。淮南王早就聽說陳嬌得寵,自己也曾經親眼見過,知道如果用陳嬌來威脅劉徹,定然會使劉徹心神大亂。遂派人大肆搜索後山,衛青單槍匹馬的偷偷潛入,驚動了淮南王守軍,也是必然的結果。
陳嬌這幾天已經躲過了好幾批的叛軍,她選擇的這處山洞十分隱秘,洞穴內別有洞天,是一個熔岩洞,路徑眾多,暗道密布。她自己也是準備充分,大石頭一擋,誰也找不著。這天里就聽到外頭有傳來了些動靜,遂趕忙藏到了洞穴深處。四周安靜得很,於是那打鬥聲就顯得更加突兀了。
陳嬌有些疑惑,平常這些叛軍們都是搜索過後就離開的,怎麼今日竟然打上了?算算時間,還早得很,劉徹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率軍回來的。只是陳嬌此人一向惜命,雖然好奇,可為了自身安危著想,還是沒有出去查探。直等待那短兵相接的聲音結束,陳嬌才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查看。但數百米外,血流了一地,數名叛軍的屍體橫陳,而一旁樹下靠著一個重傷的人,竟然是衛青!
他怎麼會在這裡!陳嬌心神大亂,她記得原來,衛青是跟隨劉徹一起率軍回師平叛的。怎麼會先行回了長安呢?
「衛仲卿,衛仲卿!」陳嬌連忙跑過去,用力的拍了拍衛青的臉。
衛青閉著眼睛,臉色有些發紫,卻是中毒的跡象。陳嬌仔細驗看他的傷勢,發現衛青是肩上從后中了一箭。
「卑鄙,竟然在箭上淬毒!」陳嬌不可能放著衛青不管,遂吃力的將人抬起來,背在背上,一路回到了自己藏身山洞裡,將衛青放在自己睡覺用的草鋪上。
一路上,這麼大動作,可衛青卻始終沒有醒來。陳嬌實在憂心,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了,動手將衛青的上衣脫下來,查看那個傷口。但見衛青左邊肩背上,一片黑紫,箭頭還插在裡頭呢。
陳嬌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登時有點頭暈,強忍著不適,打算為衛青處理傷勢。她此前為了以防萬一,雖然準備了藥品,但畢竟沒有經驗。只是隱約知道,要將毒血吸出來什麼的。陳嬌取出了匕首,在火上烤了片刻,鎮定心神,將傷口劃開一個十字。黑色的毒血翻湧流出,陳嬌顫抖著手,拔出箭頭,隨後低頭,將那些毒血一口一口的吸出,吐在一旁。
看到衛青的臉色逐漸好轉,傷口流出的血也逐漸從黑色變成紅色,陳嬌這才放心下來。幸好不是什麼厲害的毒,不然一代征戰匈奴的名將,出師未捷便死在了淮南王手上,就真是她的罪過了。
陳嬌在傷口處灑上傷葯,以白布包紮好。這時候才想起來那些叛軍的屍體,於是又趕緊回到了方才衛青與叛軍打鬥的地點,吃力的將那幾個人的屍體搬運到河邊,推到附近的河流里,復又掩蓋了地面上的血跡,這才氣喘吁吁的重新回到山洞躲藏。
「你真是會給我添麻煩。」陳嬌看著衛青在火光下的病容,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先在好了,她這些物資,也不知道怎麼解釋......還是趁衛青醒過來之前,藏到其他溶洞里吧。
到了夜晚的時侯,衛青仍然未醒,忽然開始打起了擺子,明明渾身發燙,卻不住的發抖,口裡喊冷。陳嬌手忙腳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病症。
「被子都給你蓋了,怎麼還冷呢?」陳嬌儲備的皮毛還有大衣都蓋在了衛青的身上,但對方卻還是喊冷。陳嬌四周圍的忙活著,畢竟她的腦子還是挺靈活的,將火堆周圍的灰燼包裹在薄衣中,做成暖包,塞到衛青的懷裡,讓他抱著。
不斷的燒熱水,餵給衛青喝,如此不斷循環,衛青終究是挺了過來。到第二天的早上,熱度就已經退了,也不在喊冷了。陳嬌伺候了這小祖宗一晚上,已經是疲憊不堪,最後靠在衛青身旁的石壁上,也睡了過去。
衛青睜開眼睛,一時間有些記憶混亂。他記得自己是潛入了闈場,但是卻碰上了淮南王叛軍,有人背後放冷箭,他受了傷,不斷的往深山裡撤,殺了好多追兵,最後倒在了一棵樹下.....
衛青轉了轉了眼珠,打量四周,這是一個山洞。漆黑一片,不辯白天黑夜。點燃的火堆映襯著石壁,帶來融融暖意。在轉頭,卻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靠在身邊正在熟睡中。她臉上髒兮兮的,頭髮也亂糟糟的,絲毫不見皇后的威嚴,在火光下睡得安詳,像個孩子......
衛青露出了一個笑容,她沒事,他就相信,她一定不會有事的。她這麼聰明,就算是身陷險境,也一定能為自己找到出路。衛青坐起身,感覺傷口處清涼,一條白布歪歪扭扭的包紮在身上。心中有些疑惑,但衛青選擇不去想。
「你醒了?」陳嬌沙啞著嗓子開言道,她是個警醒的人,衛青坐起身的動作發出了聲響,陳嬌便一下就清醒了過來。
「嗯,你又救了我一回。」衛青說道,算上上次他誤闖椒房殿那回,已經是兩次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陳嬌冷著臉問道。
「皇上知道了淮南王叛亂,太后公主被俘,你也失蹤了,遂派我前來尋找?」衛青說到這裡,稍微頓了頓。
「我也很擔心你......」
「不必你多管閑事。」陳嬌哼了一聲,到頭來,還不是要她搭救。
衛青笑了笑,並不在意陳嬌的態度,只是溫柔的看著陳嬌。
「見你無事,我很開心。」衛青不想思考為什麼陳嬌會在這個山洞裡,為什麼她會有藥品,為什麼會準備物資,他只需要知道,她平安,這就足夠了。
「皇上不日即將抵達長安,討伐叛軍,請皇後娘娘放心。」
陳嬌低下頭,衛青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懷疑,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了......這個男人喜歡她,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衛青是個好男人,只是這樣的喜歡,她卻承受不起,也沒有資格。
「傷好點了嗎?」陳嬌放軟了口吻,嘆了一口氣。
「已經好多了,皇後娘娘手藝不錯。」衛青打趣的看著身上亂七八糟的包紮,輕聲的調笑。
陳嬌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偏過頭去,第一次包紮,能這樣已經不錯了。
「淮南王叛軍仍在外頭搜索我,這些時日我們最好不要出去,等待皇上來奪回長安,屆時圍魏救趙,我們才能趁機逃脫。」陳嬌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
「皇後娘娘高見。」衛青不多想,只是聽從陳嬌的話語。
「我給你做東西吃。」陳嬌起身,來在火堆旁開始煮水,準備做飯。
衛青難得有機會跟陳嬌如此相處,看著那有些笨手笨腳的女人在火堆旁忙碌著做飯,他忽然希望時間能停留就好了。
「皇後娘娘,請你放心,衛青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衛青對陳嬌的背影說道。不管阿姐跟皇後娘娘的關係為何,不管皇上、太后、平陽公主跟皇后之間的糾葛是什麼,衛青始終明白自己的立場。他當官殺匈奴,不為名利,不為皇上,只為自己身為漢人的責任。他幫助皇後娘娘,不求她的回報,不求她的喜歡,之因他心之所向。
陳嬌一楞,手頓了一下。那句謝謝,卡在喉嚨里,卻是怎麼都吐不出。
「衛仲卿,你是個好人。找個好姑娘吧,我不值得......」陳嬌本來是等著衛家笑話的,不管對衛青,還是對衛子夫,她始終都是冷眼旁觀,明明知道他們的結局,卻偏偏要將他們扯進這殘酷的爭鬥中。她這樣壞,衛青究竟喜歡她什麼呢?
不值得啊......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值得,不值得,皇後娘娘說了不算,我自己才最清楚。」衛青坦率的說著。
陳嬌回頭,對上那個男人乾淨又堅定的視線。心中忽然下了一個決定,她要保衛氏一族平安,就算為了今日衛青千里迢迢前來找尋她,明明知道她有詭詐卻什麼都不說的恩情,她也不能再對衛家的災禍視而不見了......
大約是過了半個月左右,劉徹的大軍方才抵達了長安,戰火四起。陣前淮南王果然將王太后和平陽公主綁在了城門之上,以此威脅劉徹認輸退位。劉徹怎可能為了太后和平陽妥協呢?漫說他早就已經對太后和平陽失望了,就算是今日被綁在城牆上的人是陳嬌,劉徹也不可能為了感情,放棄江山。他不顧太后和平陽的安危,下令強攻長安,此舉惹惱了劉安。
而王太后和平陽公主,最終也死在了劉安手上......死得無比凄慘。劉安聽取了劉陵的計策,命人在城牆上放置了兩口大鍋,在鍋內添水,鍋下燒柴,將太后和平陽分別放在兩口鍋內,若劉徹不退兵,就繼續添柴。劉徹最終沒有妥協,於是太后和平陽,也在大鍋內被活活烹死了......就在眾軍的面前,就在劉徹的面前。
陳嬌在衛青的保護下,趁著兩軍膠著之際,從後山成功脫逃。衛青一路護送陳嬌,來在了劉徹駐紮在長安城外的大營中。
「臣衛青,幸不辱使命。皇後娘娘,找到了。」衛青跪在劉徹面前。
劉徹聽不見衛青的那些話語,他的眼中只有那個形容狼狽的女人。他剛剛失去了母親和姐姐,乍見陳嬌無事,悲喜交加之下,幾步上前將陳嬌抱緊。
「阿嬌!」劉徹激動得難以自己,不住的親吻著陳嬌的額頭。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劉徹這回是真的被嚇壞了,太后和平陽被俘虜,在他的面前被劉安殘忍的殺死。劉徹這幾天經常做噩夢,夢見阿嬌也被他們抓住了,他們將阿嬌放在鍋里,威脅他。但是他沒有退兵,所以阿嬌就......劉徹知道,身為皇帝,就註定了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隨心所欲。一旦阿嬌被抓,噩夢就會成真。江山,愛人,最終他只能選一個。而早在許多年前,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彘兒,別怕,我回來了。」陳嬌靠在劉徹的懷中說道,拍著劉徹的背安慰著他。
衛青仍然跪在一旁,微微低下頭,卻是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
那天夜裡,劉徹頗有些瘋狂的索取著陳嬌的身體,就像是不知疲倦的野獸。一次又一次的攬緊他懷中的寶貝,親吻她,證明她是存在的。
「彘兒,其實這些日子裡,我東躲西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絕對不能被抓。他們是想用我來威脅你,我知道,所以我不能被抓,不能讓他們的詭計得逞。」陳嬌疲倦的說著,在劉徹的進攻下,她的意識已經朦朧了。
「不過,彘兒你放心,如果我被抓了,我肯定會先一步自盡,不會被你看到。因為......彘兒,我一生最怕的事情,就是讓你為難......」
「阿嬌。」劉徹知道,這個女人永遠這麼了解他,也永遠能為他犧牲一切。明明知道他的自私,卻仍然選擇了包容。
「朕對不起你......」劉徹深深的內疚,他也對不起母后和平陽......從一開始,阿嬌為他失去的就太多了,因為嫁給了他,所以娘家戰戰兢兢,身體也壞了。如今還連累她被叛軍圍追堵截,阿嬌從小嬌生慣養,什麼時侯受過這樣的苦呢?
「別說對不起,彘兒,我是心甘情願的,我很高興。沒有成為你負擔,我很高興......」陳嬌抓緊一切機會的鞏固自己在劉徹心目中的地位,精於算計劉徹的每一個心思,就像一架運行不輟的機器。面對劉徹,算計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
次日,陳嬌聽說了太后和平陽的死訊,在劉徹面前痛哭了一場,又自責了一場,責備自己逃跑的時侯,沒能想到救走兩位親人。劉徹是根本不會怪罪陳嬌的,在他看來,陳嬌能夠保護好自己,成功脫身就已經是奇迹了。太后和平陽......只能怪她們自己運道不好吧。
其後劉徹加緊力度攻打長安叛軍,又封鎖了航運,斷絕了淮南王的糧草來源。如此過了有三個月左右,終於是攻破了叛軍,重奪了長安城。劉安和劉陵率余部潛逃,劉徹派兵追趕,最後劉安被擒拿,劉陵和張湯自盡殉情而死。
衛青再度立了大功,這回他解救了皇后,對於劉徹來說,這甚至是比大敗匈奴更加重要。劉徹給衛青封了長信侯,賞賜了三千食戶,備加信任和倚重。衛青也沒有讓劉徹失望,屢次獻計破匈奴,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得到了整個大漢上下的稱道。
因為衛青的功勞,衛子夫也一路平步青雲的升到了昭儀,還生下了劉據。歷史慢慢沿著它的過往的步伐,向前邁進。後宮的生活一日一日,像一潭死水。沒有王太后和平陽,陳嬌的敵人如今就只剩下劉徹這一個了,也是最難應對的一個。只是陳嬌卻並不著急......
「阿姐,你別說了。」衛青不為所動,任憑衛子夫在一旁說得口乾舌燥。
衛子夫嘆了口氣,最近皇上屢屢過問阿青的婚事,頗興緻盎然,要賞賜阿青一個出身高貴的妻子,可衛青卻是推拒了。衛子夫對衛青的心思心知肚明,她實在是怕得緊。一旦皇上知道阿青的念頭,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阿青,就當姐姐求你了,找個妻子,老老實實的成婚,好不好?」衛子夫這些年雖然順風順水,但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從來沒有想過要超越皇后,取而代之。也許曾經是有過的,可這兩年心思早就淡了。一來,皇后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斐然,不僅僅是一個妻子,也是皇上的親人,甚至感情寄託。二來,皇后沒有威脅,對後宮的女人不甚在意,身體也不能生,完全不構成威脅。
衛子夫對皇后的感觀不錯,唯一擔憂的就是衛青!衛青過去曾經在堂邑侯府養馬,見過皇后一面,當時皇后對他說,他有一天會成為英雄,那是衛青第一次得到別人的肯定。也許是打那以後吧,衛青就總對皇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直到他們姐弟倆進宮,就更呈了皇后的恩情。他愛上了那個女人,那個絕對不能愛的女人。
衛子夫是衛青的姐姐,最了解衛青。衛青如今就是在懸崖邊上走,一不小心就是要粉身碎骨的!她不能看著自己的弟弟在錯誤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阿姐,我不想成婚。」衛青仍舊是這一句話,已經老大不小的年紀了,甚至就連皇上都開始疑惑了。衛青知道,從理智上,他應該聽從姐姐的話,答應皇上的賜婚,娶妻生子。但感情上,他做不到......
衛子夫沉痛的嘆息一聲,閉上了眼睛。
「阿姐,你莫要擔心,我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衛青從沒想過能得到什麼結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候。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念頭,因為那會讓她為難。
「阿姐是心疼你啊......」衛子夫擦擦眼角的淚水,冤孽啊,早知道她就不進宮了。不進宮,阿青就不會愛上她,哪怕不能功成名就,起碼阿青一輩子是快樂的......
「據兒最近還好嗎?」衛青帶上了笑容,想起了自己的小侄子。
「嗯,淘氣得很,剛會走就到處跑,真是一刻都不消停。」衛子夫一連生了三個女兒,壓力備增,如今有了兒子,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皇上很喜歡據兒,如今後宮裡三個皇子,最是縱著據兒了。」衛子夫不是沒有念頭的,只是而今據兒還太小,不是時侯。
「阿姐,皇後娘娘是可以信任的人,如果日後......阿姐可以跟她合作。」衛青從來不知道皇後到底是什麼打算,但衛青有直覺,他總覺得,皇後娘娘的目的不簡單,她的心思,興許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阿青,你也未免太信她了。」衛子夫不了解陳嬌,關鍵是陳嬌閉門不出,整日只待在椒房殿里,也不跟後宮嬪妃來往。
「阿姐記住我這句話就是了。」衛青只是笑了笑,也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