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關於種地的那些事

傑瑞看著小男孩，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勉強掛在身上，破洞的地方倒是很用心地補好了，但是褲腿和袖子都短了一大截。細細的脖子頂著一顆大腦袋，鎖骨明顯突出來，如果再黑一些，就完全可以媲美非洲小難民了。傑瑞怪心疼的。

「小格林先生，你是要收回地嗎？」小傢伙感覺還是挺敏銳的，他似乎是懂得傑瑞不會傷害他或者責怪他，所以又大著膽子問了一遍。

傑瑞還是無言以對。

「安，你先回去，事情我會跟傑瑞說的。」凱爾對著小男孩說話的時候，語氣似乎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威嚴。

叫作安的小男孩顯然也有些忌憚凱爾，但也沒再說什麼，只是低下頭咬著下唇，站在那裡不說話。

「等凱爾給我講清楚了，我就馬上給你答覆，可以嗎？」

傑瑞隱隱約約感覺出這事兒與自己家的土地有關，不知道為什麼會牽扯到這個可憐的小孩子。

安聽了傑瑞的話，又偷偷望望凱爾，終於點點頭跑掉了。

然後，凱爾隨傑瑞進了小木屋，倒上兩杯自榨的果汁，這才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原來，這個叫安的孩子只有五歲，本來是村裡一位獵人在魔獸森林裡撿回來的。這個獵人原本是個傭兵，但是在一次出任務的時候受了重傷，不久就死掉了。家裡就剩了獵人的老娘和這個紅眼睛的小男孩。

村子里的平民都是沒有土地的，大多是租種貴族的地，每年要交許多蔬菜和糧食作為租金。這一老一小如果像其他強壯的村民那樣租種貴族的土地，不僅交不出任何租金，甚至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

格林先生心地很好，在世的時候把自己的大部分土地借給他們耕種，並且不收任何租金。

但是，現在格林先生去世了，只留下了傑瑞一個人。眼看耕種的季節也到了，前幾天小男孩不知從哪聽說傑瑞提到了地的事，於是就想來確認一下——要知道，如果沒有了地，他和奶奶是真的會餓死的。

傑瑞聽完之後，心裡挺難受的，沒想到自己無意中的舉動甚至會影響到其他人的生存。但他轉念又考慮到如今的自己，這不也是沒有任何收入嗎？

傑瑞思考了很大一會兒，最終還是打算去安家看一看，他怎麼也要給那個小男孩一個答案，那就不如先親自看看情況再答覆他。

傑瑞的小木屋建在村子的最北側，挨近魔獸森林。實際上，村子里的住戶大多集中在較為靠南的地方，為的是避免野獸的攻擊。

傑瑞隨著凱爾一步步往村子里走，很驚奇地發現人們的住房根本和自己的小木屋不同。那些房子大多數都是土坯壘成的，有的帶著木頭柱子做的屋樑，但有的屋頂就簡單搭著些泥土混合的茅草。

小男孩安的家算是其中最簡陋的一個了，就像是臨時搭起來的棚子——當初為了給獵人治病，他們把原來的房子賣了出去，搬進了現在的地方。

偌大的空間，就孤零零地立著一個搖搖欲墜的茅草房，連個柵欄都沒有。

還沒走進房子，倆人就聽到了劇烈的咳嗽聲。傑瑞這時候對凱爾的話已經完全信了，這家人真的很窮。

「安、安……」老太太躺在木板床上，劇烈喘息著，「去看看，外面好像有人來了。」

「奶奶，是不是您聽錯了？」

最近老人總是時不時地產生幻覺，要麼是聽到外面有人敲門，要麼就是把安當成了小時候的獵人。這讓安心裡十分不安。

「我……咳咳、我聽到有人走路，安，真的有人來了。」

老人果然沒有說錯，就在這時，響起了規律的敲門聲。

「請進！」

安在後屋的小廚房裡熬藥，沒有辦法親自開門，只是提高聲音說了一句。

實際上，安是有些奇怪的，他們家除了格林先生和戴弗先生之外，幾乎沒有什麼訪客，而格林先生已經去世兩年了，戴弗先生最近也很忙——那會是誰呢？

安猛地想到了一個可能，趕緊從小廚房出來，兩隻眼睛緊緊盯著門口，忐忑不安。

果然，破爛的門板被一隻白皙瘦弱的手緩緩推開，然後露出來了傑瑞的臉，後面還有一個更為高大的身形，不用猜也知道是凱爾。

「小、小格林先生……」安叫完之後，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緊緊咬著下唇，彷彿在等待命運的宣判。

「小格林先生？」床上的老人聽到安的話，逆著陽光看向門口的方向，試圖支起身子，卻引來了更劇烈的咳嗽。

「奶奶！」安趕緊跑到床前，一下一下拍著老人的後背，那動作顯然已經十分熟練了。

昏暗的屋子，只有前後兩個隔間，床和桌子都是用石塊搭起來的，石頭上面簡單鋪了一塊木板，屋子一角放著兩隻粗糙的木頭箱子，應該是放衣服的地方。

陽光透過推開的門板，正好打在一老一小身上，金色光暈下，顯得他們更加脆弱瘦小。

傑瑞的眼圈突然就紅了。

前世生活了二十年，他從未親眼看到過這樣的情景，他從來不知道，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真的有人這樣活著。這不是電影，不是新聞，不是網路的炒作，這是實實在在的生活！

凱爾注意到傑瑞的心情變化，把那隻因為震驚而更加蒼白的手握在掌心，送上無聲的安慰。

這時候，床上的老人終於緩過勁來：「小格林先生……還有那位孩子，你們請坐。」

坐？坐哪裡？

屋裡甚至連把椅子都沒有。

老人也是有些尷尬，倒是安機靈地跑到小廚房，拿出一把他熬藥時常坐的小板凳。

然而，傑瑞和凱爾誰都沒坐。

「我們就是過來看一下，您身體還好嗎？」傑瑞完全不想再提地的事了。他覺得，沒了地自己至少不會餓死，但他們會。

老人感激地點點頭，又是一陣咳嗽。

安顯然很激動，再次用那雙紅色的大大的眼睛盯著傑瑞：「您是、您是不打算把地收回去了嗎？」

傑瑞走到床前，摸了一下安的頭：「我沒有想把地收回去。以後有什麼事就來找哥哥，好嗎？」

安使勁點了幾下頭聲音是那種帶著大大喜悅的清脆：「小格林先生，您真是個好人！」

傑瑞笑笑，拉著凱爾告辭。

回去的路上，傑瑞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傑瑞，你不要擔心，格林先生的地很多，還有一大片沒有租出去。咱們一起種些糧食和蔬菜，也夠你吃了。」

傑瑞點點頭，沉重的心情絲毫沒有緩和。

******

最近，進去魔獸森林的外來人越來越多，時不時會在村子里歇歇腳，買點農貨。凱爾說，村子里一年一度的忙季就要到來了。

這個忙，除了要招待外來人之外，還有就是耕種的事。

達達村位於坎茲帝國最北邊，同一季節的氣溫相對南邊的地方要冷一些，所以播種季節主要在夏初。也就是現在這個時候。

傑瑞家的地和凱爾家的地挨著，再往南是戴弗家的。戴弗的地里種的都是藥用植物，平時雇了幾個村民打理。

傑瑞家租給安家的地佔了有總面積的三分之二左右，留下了南邊的三分之一給自己耕種，正好和凱爾家的相連。

原本凱爾家的地也是租出去的，因為蘇珊姑姑，也就是凱爾的姑姑覺得凱爾應該好好地練習鬥氣，不希望他因為種地而耽誤。

但是這次傑瑞說要種地，凱爾也就費了好大勁說服蘇珊姑姑，同時保證不會耽誤練習，蘇珊姑姑這才勉強答應。

之前傑瑞和凱爾已經商量好了要種的東西。

糧食和蔬菜肯定是要種的，糧食種的最多，是最為容易打理的面果。面果，是一種半年生的草本植物，每株可以結一到三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果子，晒乾之後剝開，裡面就是天然的麵粉，產量很高。

蔬菜的話，凱爾和傑瑞都打算冒個險，就種最近兩年在貴族中比較流行的寶石菜。寶石菜賣價很高，種好了可以大賺一筆。但是打理起來也比較費事，而且不容易成活，種子還很貴，所以倆人種的也不多。

寶石菜這名字聽上去好像很玄乎，實際就跟地球上的菠菜差不多，但是葉片更厚更脆，就像綠瑩瑩的寶石一樣，這就是它名字的由來。

寶石菜在食用的時候不用經過特別的加工，脆脆甜甜的，據說對法師和戰士的修鍊也有幫助。

另外，在傑瑞的強烈建議下，倆人還從戴弗先生那裡賒了一批藥材種子。這種藥材戴弗先生嘗試種了好幾次，但總不成功。

剛開始凱爾還不是很同意，他覺得傑瑞家地不多，就應該多種一些吃的東西。更何況連戴弗先生都沒有培植成功，他們就更不行了。

但是傑瑞不這麼想啊，他可是來自21世紀的地球人，受了十幾年的教育，傑瑞可是相信科學的。

傑瑞深信，戴弗先生沒有成功不代表他們也成功不了。這種藥材在森林裡並不少見，所以傑瑞決定到時候去實地考察一下，然後在田地里模擬野生藥材的生存環境。

反正傑瑞的態度很堅決，凱爾覺得很有道理。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讓傑瑞一個人冒險。

傑瑞和凱爾之間，又增加了一個小夥伴——安。

安自從認識了傑瑞以後，就認定了傑瑞是好人，開始「小格林先生、小格林先生」地跟在傑瑞身後轉，變得很依賴他。雖然他還是有些畏懼凱爾。

傑瑞還是很喜歡安這個小尾巴的，就像突然多了一個弟弟，他崇拜你，信任你，依賴你——傑瑞在前世的時候是個幸福小孩，被一圈大人當做家裡的寶貝寵著愛著，所以難免嬌氣任性，即使二十歲了，還像個孩子一樣。

安的信任和依賴，讓傑瑞覺得他也是個大人了，他對這種感覺非常享受。

於是，在強迫安將「小格林先生」改稱為「傑瑞哥哥」之後，他覺得這件事算是圓滿了。

所以，三個人開始結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現在是起步階段，地里的活還是很多的，翻地、播種、澆水，必須都趕在這幾天完成。等長出小苗就會輕鬆一些，只需要時不時打理一下，除除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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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忙完一通，三個人並排躺在草地上休息。清澈的河水緩緩流著，遇到石頭突出的地方，會發出好聽的聲音。很是愜意。

「哎，還有多少天才能發芽？」

傑瑞叼著草葉，語氣里有些抱怨。這副身子骨實在不怎麼樣，干一會活就容易累，真不知道原主人是怎麼照顧自己的。

「還有三四天吧，現在天氣越來越暖和，種子發芽很快的。」

凱爾是三個人之中最年長的，已經十四歲了，他在練習鬥氣之前幫蘇珊姑姑種了許多年地，對農活很了解。

傑瑞聽完鬆了口氣，終於看到希望了。扭頭看看安，這幾天這孩子顯然也是累壞了——才五歲啊，就要擔起一個家了。

「小安是什麼時候開始種地的？」

小孩子的臉蛋有點紅，聲音小小的：「剛剛、剛剛學會的，之前都是奶奶種的，但是今年奶奶病了。」

不僅是傑瑞，凱爾也有些吃驚。

安雖然一開始有些笨拙，但幾天下來比傑瑞上手都快，年紀小幹得慢，但從來沒出過什麼錯，根本就不像個從來沒種過地的人。

看來，他的所有技能，都是從別人身上默默觀察學來的——這孩子得有怎樣堅強和早熟的心思才能做到這一點啊！

傑瑞又開始心疼了。

「凱爾，你這幾天都和小魔鬼在一起，你就不怕蘇珊姑姑不高興嗎？」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安寧的氣氛。

凱爾猛地從地上站起，同時也把傑瑞拉起來。安也爬起來，攥著拳頭狠狠盯著說話的人，身體綳得很緊。

傑瑞這才發現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已經有人靠近了他們，還不止一個。

「凱爾，你是要和我們分裂嗎？」另一個少年對凱爾嚷嚷。

凱爾綳著臉看著他們，半晌才擠出一句：「不是。」

先前說話的人挺凱爾這樣回答，似乎是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不是的話你就快點站到我們身邊，咱們之前講好誰都不要搭理那個小魔鬼的，還有那個奇奇怪怪的人，他不是一向對咱們愛答不理嘛！」

凱爾聽到他這樣說傑瑞，剛想分辨，傑瑞卻趕在了前面。

「你說誰是小魔鬼？」

傑瑞原本就缺乏表情的小臉此時因為氣憤顯得更白，像結了一層冰一樣。

「告訴你們，再敢欺負他，別怪我不客氣！」

興許是那一刻傑瑞身上的氣勢起到了震懾作用，五六個比他要高要壯的少年都一時無言了。

傑瑞趁機拉著安的手大步離開，不知為何，一直以成年人自居的他，此時的怒火卻無法用理智來控制了。

那麼小的孩子，他們怎麼忍心？！

還有那個凱爾，怪不得一直對安愛搭不理！簡直是可惡！

（誤會開始產生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