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布局虛天

天地本無主，卻有淵劫亂攪山海，換得殺爭甚刀快，生死難猜，任隨奪裁。

眼看宗布大鬼王發動凶厲神通，漫空殺機戰韻已經消失一空，或者說，不是消失了，而是盡數集中到了沉沉夜霧之上，竟似風雪加身，凍住了其中一切的變化。

兩位絕強妖聖剛要有所動作，卻被赤蓮鬼母擋住了身形，煌煌鬼軍之前，沈采顏美`目盈盈，素臂皓腕之間，青白天蛇蜿蜒流轉，彷彿惡龍鬼蛟一般昂首而起，森然殺機已經牢牢鎖住了兩位妖聖。

她的唇邊浮現一絲冷冷的笑意，言語之中，甚至有著火上澆油的味道，「若是連宗布大鬼王的一式神通都抵禦不住，活著也是個廢物，不如死了乾淨。」

嘶——

青白天蛇的蛇口微微張開，霎時間，彷彿發出了不屑的嘲笑。

兩位絕強妖聖猛然一怔，互視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遺庚妖聖向萬流使了個眼色，旋即先行跨前了一步，「我來見識……」

話音未半，劫爭所在已是傳出一聲冷喝，「我說的，要有光！殺！」

剎那間，已是漫空桃雪，忽地接連響起力若萬鈞的鬼嘯，似能壓過雷霆轟鳴，更如驚天動地，彷彿幽冥有怒，逆吞陽世。

森森鬼火豁然暴漲，映得天地皆碧，與漫天繚繞飛舞的桃花，共繪出絢麗無儔的奇景。

下個瞬間，沉沉夜幕被撕扯開來，唯剩一位鬼尊，於雲海之中載沉載浮，好似孤帆獨影，徜徉於天地之中，似是馳心兀自孤獨，似是微芥自尋自路。

出人意料的結果，頓時教一眾聖尊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看著如山鬼軀緩緩變小，再度化為了那個清秀少年，甚至依舊有著一絲羞澀浮現在他的面容上。

一眾妖聖的面容沉凝如水，似乎對妖雲陣勢的運轉都凝滯了幾分，唯有心中的思緒翻滾不休，如同冰山傾塌，似礁海激蕩。

沒有大日之性，沒有明月之光，沒有群星之瑩，夜涼妖聖便被生生鎮滅了，彷彿對面完全蠻不講理，踏此劫爭殺伐之處，只來取性命，如入無人之境。

哪怕諸聖已經猜到夜良妖聖可能不是無間佛母的對手，但從未想過，竟然沒有絲毫還手，不，沒有絲毫掙扎之力？！

怎麼可能？！

「好……好一個萬鬼旌旗，好一個宗布大鬼王——」

遺庚妖聖好不容易才攝住了心神中的震動，沉沉嘆了一口氣，「只是這般以二對一，卻是頗為勝之不武，難道人族聖尊竟是連體面也不要了么？」

沈采顏玉手將鬢邊青絲攏到耳後，掩著檀口，風情萬種地微微一笑，與往日里的冰清雪冷、聖潔嚴毅相較，倒是別有殊麗。

一種愚弄眾生的竊喜感油然而生，與此同時，與自家老爺同行劫爭的成就感猛然爆發開來，化為了秋水盈盈，化為了緋霞淡淡，就如天地中最為明艷的花色，無悔綻放於劫爭之中。

「別忘了，我為無間佛母，亦是玉詭！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既是坤修，更有鬼性，還是陰狠詭譎的小人，怎麼就不能以二對一？！」

沈采顏淡淡出聲，語氣中似是帶著一抹嘲諷之意，「你若是掏得出九階靈寶，我絕不會說什麼體不體面……」

「你……沈采顏，你倒是真狂妄啊……」

遺庚妖聖身負絕強之名，哪裡受過這般無禮，只覺得殺機正在妖軀之中燃燒——若非為了劫爭的大局，若非那清秀的少年正緩步向著這邊走過來，他早就狠身殺上，和眼前這詭譎佛母一爭勝負了。

無間佛母的身後，是八部煌煌的鬼軍，彷彿兀自聳立於風雨中的群山，還有那眉眼清秀的少年，這是難以言說的恐怖。

少年緩緩從無間佛母的身後走出，側著腦袋，面容恬淡，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似有妙處無法言說，簡直不像剛剛才劫爭殺伐一陣，反倒是像饕餮飽腹后的心滿意足。

「這兩個卻要貴上一些，要不要考慮一下，若是價格合適，我倒是不介意多耽誤一些時候。」

「若是他們兩個敢赴死，我也不介意舍了鬼母之軀，任你吞噬嚼裹，若是還不夠，剩下的你找人皇補齊，只會更多，絕不會少了半分！」沈采顏靜靜盯著兩位妖聖，嫵媚地笑著，眸光輕輕柔柔地來回掃視，似要不舍挽留。

她的眼神之中，是清麗而深邃的光，如業火燒得寸寸稠濃，似劫中自有詭譎雲涌，灼灼明麗，凜凜冰清，宛若野火焚起於夜，有著燎原燒天之勢。

遺庚和萬流同時沉下眉眼，冷冷瞪視回去，整個雲界之中，洶洶殺機再度瀰漫開來。

「迦雲真，若是你不召回兩位妖聖，劫爭局勢怕是會向著莫測的方向發展，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你敢不敢賭？」沈采顏悠悠笑著，天籟般的清音已是回蕩在天地兩間，大方而自然，卻是沒有任何示弱之意。

雲界之上沉默了一下，旋即遠方傳來了妖師的聲音，「也好，劫爭者，當不以怒興兵，不過，此間因果卻是遲早都會討要回來。」

萬流妖聖細細打量著清秀少年，沒有尋到任何破綻，不過他的眸光之中，卻是漸漸轉寒，隱隱地，他已經有所頓悟，眼前這少年便是他破開神通前路的機緣。

只要他殺了宗布大鬼王，以陽樹之妙吞奪陰屬之桃，便可陽極生陰，妙化陰陽，自證春秋，破開樹妖血脈的桎梏。

而遺庚妖聖則是沉沉看著無間佛母，眼神若刃，似要將這雙英之一生生斬死。

無論如何，這場劫爭之中，無間佛母必然是繞不開的關礙，根據猿屬賦予的通靈之性，根據剛剛劫爭的推演，若想令無間佛母身死道消，最少需有三位妖聖捨身忘死，方有同歸於盡的希望。

「很好，沈采顏，橫豎你我皆在劫中，倒是不急在今日分出生死，夜良的因果暫且寄下，我隨後再來討取！」遺庚妖聖微微頷首。

姑且不論宗布大鬼王的凶威，光是沈采顏如今已經成聖，居然還敢悍然許下鬼軀，來將凶鬼驅使，便稱得上呈誠於劫爭。

如此無悔的殺爭，以前的淵劫中著實不曾多見，人道的如英道子，實在可怖。

……

劫爭之中，以聖尊的性命來彼此試探，不曾有半分顧惜，就如蠱盆中的兩隻蟲獸，謹慎地窺視著對方的弱點，同時也積蓄著力氣，一旦尋到破綻，便會狠狠咬過去。

各位妖聖各自以血脈之性，細細推演著劫爭中的勝機，神色中不見半分輕鬆，凝重得似能滴下水來。

看著一眾妖聖沉重的表情，迦雲真知道，接下來的劫爭必然極為不易。

事實上，對於這樣的局面，他早有所料，只是當如此殘酷的劫爭，真真正正呈現在他的面前，若說心中毫無波瀾，倒是欺心之言。

眼下來看，妖廷的勝機便是比人族少了幾分，但確實還有著一爭之力，至少無間佛母雖是語氣決絕，但其中卻沒有魚死網破的味道，否則金玉麒麟當會出聲。

不過，迦雲真的心神卻沒有半分放鬆，甚至細細盤算著，有沒有機會將無間佛母再度迫入殺劫，逼其徵召宗布，從而被惡鬼反噬。

推演幾番之後，妖師卻是沉沉嘆了口氣，若是沒有鄭家人皇，這一謀划尚有實施的可能，只可惜，既然是金玉麒麟主持劫爭，若是需要，便是將麒麟妙相餵了宗布，想來鄭景星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好在，便是萬鬼旌旗有如此神威，但沈采顏也不敢御寶沖入妖雲，否則五位以上的妖聖群起攻之，足以將這九階靈寶生生破毀。

若是以此推演雙英之一的另外一位，雖然劫爭局勢不佳，但好歹沒有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迦雲真清楚金玉麒麟的煌煌謀划，便是想以神魔作雷霆一擊，對此，他又何嘗沒有伏下自己的底牌呢。

妖師決定靜觀其變，金玉麒麟既然燃壽於劫爭，只要拖下去的話，時間卻是在妖廷這邊，甚至妖廷已經有著計劃，一旦鄭景星燃壽身死，便是反撲回去的大好時機，可將人族天宗的戰力死死纏住，再狠狠撕下一塊來。

劫爭殺伐，無所不用其極，有時堅忍和兇狠同樣重要，只要笑到最後，便是代價不菲亦是值得的。

便是堪為代價的各位妖聖，亦是沒有任何異議，為了勝利，妖師哪怕以妖聖為棋子，放入劫爭，亦是應有之義，甚至是各位妖聖所期待的。

不怕付出代價，只要有所收穫。

對於這一點，妖師並不擔心，因為這場劫爭，諸多妖廷和人族天宗，並不是唯一的主角。

諸脈天子明心見性，唇亡齒寒的道理自是瞭然於心，妖廷所佔的勝機的確是稍遜人族，但加上若塵一道的大自在天子，卻是勝負難說。

諸塵凜寒，更添劫爭多亂，何來說得，金玉定有勝冠。

殺機漫漫，遙不見岸，恍惚間，璀璨闌珊，終究如夢易散，輕舟卻過萬重山。

劫爭的目的是什麼呢？

迦雲真的嘴角微微咧開，露出一個淡然而苦澀的笑容，這個答案早就在他的心中了，也為之鋪好了道路。

「璣啼，眼下彼此試探一番，人族天宗和我妖廷的劫爭，必然會逐漸變得洶洶烈烈，不過，各位大自在天子的機會卻是到了……」迦雲真輕輕牽起第十明凰的手，淡淡出聲，不知為何，他的語氣之中，多出了些許溫柔。

似是猜到了迦雲真心中的想法，第十明凰微微頷首，而後美`目含情地望來，玉`指卻是將溫暖的手掌緊緊握住。

「可是要我隨諸脈天子一同墮天襲擾，作為妖廷和大自在天子之間的勾連？」

雖是心神略有飄忽，但第十明凰的心中卻是明白無比，眼下劫爭的局面，所有妖廷所屬都需要全力以赴，方能與金玉麒麟以及一眾人道諸英爭鋒。

便是連各位明凰也不能例外，而她身為他的伴侶，更是需要作出表率。

「是！但也不是！」迦雲真淡然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另一隻手卻是端起面前的苦茶，一飲而盡。

妖師的視線落到第十明凰的玉顏上，更不言語，彷彿最後注視著面前的玉人。

「對不起……」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將這句道歉之語壓在了喉間，旋即狠狠吞入了腹中，再無一絲痕迹。

淡漠而無情的決斷，重新妝成了他的溫柔，語氣更是變得輕鬆，「既然機會已經成熟，我又根本不能脫身……

所以，我需要你去虛天之中，代表我，代表妖廷，正式告知諸脈若塵天子，請他們以天子之威，於人族腹心之地墮天而襲，以配合我妖廷劫爭！」

「沒問題，只是真的不需要派出明凰監督天子么？」璣啼螓首微昂，玉顏上露出決然無悔的神光，彷彿清清泉水穿梭於白雲之間，隨後義無反顧地躍下萬丈深淵。

「不需要，天子有執，明心見性，無須監督便會做到最好，若真要論起來，實在是極好的盟友……」

迦雲真笑了笑，「反倒是我，東算西算，旁人與我相交，都要多留一個心眼。」

第十明凰同樣笑了笑，美`目斜斜看向妖師，嫵媚之中卻是有著幾分諧趣，「便是我，也要對你多留一個心眼么？」

「那是自然，不過呢，你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隨你怎麼掙扎！」迦雲真溫柔出聲，語氣之中似是自傲自豪。

直教第十明凰賞了他一個白眼。

「那我快去快回，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便給芷落布置一些課業吧，省得她又忘了煉心……」

明凰話音剛落，卻見妖師的面容上，已然變得凝重肅然，眼神中也再無半分溫柔泛濫，多出的，卻是鄭重的取捨。

「不必了……她也需要和你同去虛天，同時，你們也不必回來了！」迦雲真沉沉出聲，似風雪驟起，帶著森然寒意，卻又孕育著未來的希望。

「雲真，你莫要開玩笑……」第十明凰一怔，鳳軀不禁微微一顫，似是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

數根鳳羽晶瑩發光，似有灼灼炎意，已經出現在迦雲真的手上，旋即強硬地遞到了第十明凰的掌中。

「你是鳳廷的希望，而芷落則是我化真妖廷的未來，凡是妖廷所屬，都要為劫爭的未來布局呈誠，因為誰都不知道，劫爭是勝還是敗……」

迦雲真淡然凝視於眼前的玉人，嘴唇輕抿，似是生怕後悔出言，良久之後，方才喟然一嘆，「你成就了真鳳之身，這是我妖廷的至秘。

各位真鳳都同意了，願意踏入劫爭，哪怕被后羿射落，目的，便是藏下你的存在！

一旦刑天之主認定天地間的龍鳳貴血已經盡滅，對於后羿的御使便會更加大膽，而最後這一箭，便有可能用在兩位絕強妖聖的身上，當然，若是默舒有心，要專門用之射殺於我，亦有幾分可能。」

妖師的聲音變得低沉，如一柄鋒利的刀，要斬破劫爭的無奈，「所以，你和芷落此去虛天隱藏，不是逃避，而是配合劫爭布局，無論最後劫爭的勝敗為何，你們都能保留妖廷最後的希望。」

「藏？又能藏到哪裡？」第十明凰已經淚水漣漣。

迦雲真的神色有些古怪，緩緩吐出幾個字，

「繁宴城之上，無盡黑炎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