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六國滅於秦器也
()前文書說到,在家中接受《大公報》的記者採訪之時,張澤羽誤將茶碗當做了煙灰缸來使。別人都感覺很奇怪,可他自己卻沒注意。
郁應華也不好盯著張澤羽的茶碗看,他問到:「制器之器非器也?」
「郁先生可否認為,購得jīng度為分之器,便可制出jīng度為厘之器,復用jīng度為厘之器造jīng度為毫之器?」
「莫不如此?」郁感覺這話沒錯啊。
「大謬也!郁先生想知道為什麼說此為大謬么?」
「當然想了。」
「那這就不是採訪了,而是學習。學生聽老師講課,那是得拿束脩的。您是客人,我也不好意思管您要錢,這麼著,我去把我倆徒弟叫來,就當是給他倆講課,您幾位在這坐著算是旁聽。這樣我講起來心裡也不覺得虧得慌。您看這樣行不?」
郁應華也知道張澤羽是在開玩笑,他笑著說,「凌雲還真是風趣。」
張澤羽一本正經的說,「你當我跟你鬧呢?我講課真的收費,一般人他聽不起呢。而且,就我講的這套東西,放眼全世界,什麼英法德美荷蘭比利時您隨便打聽去,就沒第二個人會講。我這是蠍子粑粑獨一份的。您二位稍等會,我去叫我徒弟去。」說完,張澤羽還真的出去了。
他走之後,呂賢熙實在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這張凌雲還真是詼諧。雖口出狂言,卻並不招人討厭。聽他說話,頗有在三不管聽相聲之感。」
「古往今來,凡舉一技之長者莫不匯之其專若敬,窮之而無可再jīng,舉藝而無有其左右者方能嬉笑言之而無所顧及。看來此人確實是位高才。」郁應華的意思是,在某一行業里,乾的不錯的人會比較尊敬本行業的一些事情,你要罵他祖師爺他能跟你玩命。只有那些達到了頂峰再也沒有什麼可學的人才會坦然的面對這個行業,比如,孔子敢說,儒家是個什麼玩意,可別人就不敢說了。
「高才不高才,也得等他說完這段再下定論啊。」
「你就不怕聽完了,他徒弟端著一面銅鑼來問你要錢?」
兩人又笑開了。
不多時,張澤羽領著倆徒弟進了客廳,倆人都是帶著紙筆來的,張澤羽讓他倆坐在了右垂首的位置上,就著身旁的桌子好寫字。
「好,我就接著講何為制器之母。人言,我中華自英法德購得機器,可以之制器。則我中華有了制器之母。此言實為大謬也。今rì所講,便是這制器之母。在工業化時代之前,準確來說,在英國人詹姆斯·瓦特改良了蒸汽機之前,是沒有制器之母一說的。因為那時制器都是靠人,相比之下,我中華的制器之技還是遠超於西方的。就以瓷器為例,在場的所有人加起來,也應該能懂七八國的英文了。(眾人笑)你笑不笑加起來也能有七八國了,各位都應該知道在英語里,『中國』一詞就是瓷器的大寫。我國並非產銀大國,是瓷器和絲綢、茶葉生意讓我國的貨幣成為了銀子。宋朝的時候,中國人出門買東西還得用銅錢呢。都看過《水滸傳》吧,裡邊貴一些的東西動不動就是幾萬貫。就我這體格,我估計讓我背上一千貫我就得累趴下。現在方便了,使銀子,這麼多的銀子是怎麼來的?不都是用瓷器什麼的換來的么。
瓷器是用什麼做的?土啊。西洋各國也有土,可為什麼他們非要買我們中國的瓷器呢?說白了就是個技術問題。他們自己也不是沒做過瓷器,但是做不出來我們中國這麼好的,就算是能做出來零星的和我們技藝差不多的,那成本也太貴了,犯不上自己燒,直接買我們中國的就是了。
所以,那個時候拼的不是量,而是技術。但是蒸汽機出來了之後就不一樣了。你一個人做十天能完成的東西,我現在十個人一天能做成百上千個。某些對人工技術需求比較高的產品機制可能沒有手工製造的好,但是機制的產品因為量大,可以賣的很便宜。你這東西是手工製造的,你賣1000文,我這是機制的,沒你的好,我就賣50文。就算你做的再好,老百姓也不買你的,都去買我這50文的了。此事現已顯露端倪,從洋紗洋布對國產土布的衝擊就可見一斑。
既然土布比不過洋人,那我們就也買機器和洋人一樣生產洋布不就是了么。可你會發現,不論你怎麼買機器,你的產量和工藝永遠都沒有洋人的布好。這不是我長洋人的威風滅自己人的銳氣。除了少數個例外,大的方面就是這樣。為什麼呢?多簡單啊,你買個一千錠的紡紗機,一天的成本可能在3兩銀子。沒過幾天,洋人生產出來三千錠的機器了,一天的產量是你的十倍,成本可能也只要3兩銀子,甚至還可能更少。你說同樣織上一千匹布,你的成本得比洋人的成本高多少?
也許您會想,你張澤羽說的說這是器,現在研究的是制器之器。既然洋人能做出來三千錠的機器了,那我們也做三千錠的機器唄。先不說能不能造出來的問題,先研究研究怎麼造?這三千錠的機器不是你做夢夢見個白鬍子老頭,給你畫了一副畫。醒過來之後回想起那副畫原來就是機器的圖紙。照著做就是了。那不是制器,那是聊齋里的鬼故事。你至少得先會造一千錠的機器了之後,發現了這種機器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改進,然後你再去研究怎麼造三千錠的機器。可你這邊正研究著一千錠的機器有什麼問題呢,人家三千錠的機器已經造出來了。你說這時候你還研究不研究這一千錠的機器了不?
研究吧,人家三千錠的機器都造出來,就算你把這一千錠的研究明白了,你再造新機器,頂多也就是三千錠的。或許還造不了那麼好的,你只能造個兩千五的。不研究吧,人家出來個東西,你研究一半就過時了,人家再出來個東西,你再研究一半就過時了,你就永遠都比不上別人的先進。玩的永遠是別人玩剩下的東西,錢還都被別人掙走了。人家還得笑話你是個土鱉。
也許諸位會問,那你張澤羽來說說,到底是研究不研究啊?
我的答案是,研究。洋人造他的新機器,咱研究自己的老設備。研究一種就要吃透一種。因為老設備的技術相對來說比較成熟,研究過的人很多,你想吃透了也比較容易。可新技術就不同了,那是要冒很大的風險的。就比如說美國的托馬斯·愛迪生研究燈泡。他試驗了好幾千種材料,最後他成功了。可是如果他沒成功呢?你就可以接著試驗,他已經試驗過的那幾千種材料你就不用試驗了,保不齊你就試驗一種,就成了。我這麼說大家應該都明白了吧,只要我們堅持不懈,早晚會有趕上他們的一天的。
聽到這裡,也許有人認為聽明白什麼是制器之母了。你張澤羽說了半天,這制器之母不就是研發能力么。我可以肯定的說,你肯定沒聽明白,知道因為什麼不?
因為我還要接著騙學費呢。(眾人笑)嚴肅點,這聽課呢。你們再笑我就不講了啊。剛才說到研發能力不是制器之母,因為你光有研發能力沒用啊。甲午戰爭的時候,咱先不說水師,單說這陸師。我大清國的槍和炮比倭寇的差么?不差,可為什麼最後還打輸了呢?因為軍隊的訓練程度不如人家高,同樣是使槍,你和人家同時也舉槍,瞄準,開槍。你的槍法要是沒人家的好,躺下的肯定是你啊。制器也是一樣的道理,相同的機器,在洋人手中可能用來生產,可到了我們中國沒人會使,那東西也只能是一堆廢鐵。所以,熟練的產業工人也是制器所需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
最後還有一個關鍵環節,行業掌握度。這是個很飄渺的東西,讓我具體來講,我可能講不太好。但我自己肯定是不會承認的,我只能說,這東西太高深,不是世間俗人所能領會的。用《道德經》里的一句話來糊弄你們吧,那就是『玄之又玄,眾妙之門。』舉個例子來說吧。就比如機床的動力問題。現在西洋各國普遍流行的做法是使用蒸汽機來帶動一個很長的主軸,主軸兩旁機床,然後用皮帶把動力傳送給機床。蒸汽機做工帶動主軸,主軸帶動皮帶,皮帶帶動齒輪箱,齒輪箱帶動機床的主軸,機床的主軸上要麼放上要加工的工件,要麼放上刀。這就是車床和銑床的區別了。旁聽生聽不懂也沒關係,我重點要講的不是這個。我要講的是行業掌握度。以前用蒸汽機作為蒸汽動力那是迫不得已,因為沒的選,但是現在電動機技術已經很發達了,所以再用蒸汽機和皮帶那就過時了。你再怎麼改進工藝,皮帶那東西也肯定不如電動機jīng度高啊。如果你不掌握這個行業,不能從大局上來看問題,還繼續研究皮帶傳動,那就要落後於別人。別人都用槍了,你還在那玩弓箭,你shè的再准也是白搭。
收費的地方講完了,下邊的部分算是白送的。因為這套理論不是我提出來的,而是秦人提出來的。你沒聽錯,就是我們中國的秦朝人。秦朝當時為什麼能滅了六國一統中原啊?有人說是秦人野蠻,施暴政,所以軍隊不敢不死力作戰。那都是胡扯。幾年前的義和拳都說自己刀槍不入呢,最後為什麼沒打過八國聯軍?說白了還是武器不如人家。秦軍滅了六國,是因為秦軍的武器比六國的武器先進。具體先進在哪呢?六國的武器,同樣是劍,大小長短都有出入,一個匠人造的一個樣。而秦劍比其他各國的劍都要長上一尺,長短大小全部相同。大家都知道青銅劍易斷吧,如是六國的士兵手中的劍斷了,他想找把和原來的劍長短重量相同的很難,但是秦國士兵就非常容易了。劍還不是秦國武器最牛的地方,最牛的是弩。劍這東西是鑄出來,一把劍其實就一個零件。但弩就不一樣了,一具弩需要好多個零件。秦國所有的弩的零件都是通用的,這個弩的望山壞了,不用去找工匠修,士兵只要拿個新的望山換上就能繼續用。而六國的弩若是壞了,只能拿給工匠去修理,工匠按照要修理的這把弩所適應的大小,去重新做一個零件。你說這生產效率能一樣么。所以,六國之敗,其實是敗在了秦國的科技,更加準確的說法是,敗在了秦國的制器標準。
行了,我要講的講完了,現在可以提問了。」
【作者的話】本章的理論出自網上一篇被廣為轉載的文章《論「工業母雞」》作者不詳。但筆者仍向作者表示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