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今有達者乘風雲

()上回書說道，繪製完了潛艇的主體結構圖以後，陳頂突然大叫了一聲「不好」。張澤羽對陳頂那是相當的無奈了，論歲數，長了自己一倍都不止，遇事怎麼就這麼不沉穩呢，總一驚一乍的，他慢聲細語的問，「前輩還有何事？」

「我們光顧著在這繪圖了，把溫跛子和你帶來的那兩個小兄弟扔在客廳多時了。」

陳頂這麼一說，張澤羽才想起來，是啊，現在都後半夜了。「那我們趕快回去看看他們吧。」

客廳里，溫士林和張澤羽的倆徒弟都坐在椅子上睡著了。還好烏銀給他們生了火爐，不然這三位非凍感冒了不可。

陳頂輕輕推醒了溫士林，「跛子，起來，別在這睡了。到客房去休息吧。」與此同時，張澤羽也叫醒了徐川和程戰衡。

估計此時烏銀睡的正香呢，陳頂也沒叫他，安排三人在客房睡下之後，拉著張澤羽又回到了書房。很多細節設計陳頂還不明白，他就好像是怕張澤羽跑了似的，非讓他連夜把一些零件結構圖也都繪製出來。其實這很好理解，對於陳頂來說，碰上張澤羽就跟天天煉丹求道想長生不老羽化飛升的道士碰上了神像一樣，這樣的好機會怎容錯過？

張澤羽也有點捨命陪君子的意思，跟著陳頂回了書房，繼續繪製圖紙計算各種公式。而陳頂剛開始還能單獨繪製一些他所熟識的零件圖，但是一張畫完了之後，被張澤羽指出來一大堆錯誤。畢竟年代和標準在這擺著呢，陳頂這個時代的繪圖標準雖然已經有了一定的規範，但是和一百年後的標準比起來，那差了可不是一點半點的。不說別的，就後世繪圖員都熟悉的口訣，「長對正，高平齊，寬相等」陳頂就不知道。所以他乾脆就不畫了，就像個書童一樣，在一旁給張澤羽沏茶倒水，不時的還削削用粗了的鉛筆，挑撥一下燈捻，可眼睛卻幾乎沒離開過繪圖桌。張澤羽在一旁也不吝嗇，一邊繪圖一邊給陳頂講解其中的節要重點之處。

天光大亮之後，張澤羽還沒把主要零件的結構圖都繪製完成。陳頂有些不舍的給張澤羽續上了一杯茶說，「您先休息一會，喝口水，我去讓烏銀去館子點幾個菜來。」陳頂想了想之後，又感覺不對，「不行，烏銀出去太嚇人了，還是我去吧。畫了一夜了，也餓了吧，咱吃完了飯再繼續。」

「前輩，不必了。一會我就要告辭了。晚輩要事太多，還望前輩見諒。吃飯就不必了，我還是抓緊時間把這張畫完。」

陳頂聽說張澤羽要走，馬上就急了，「要走？不行，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得在我這住上個十天半個月的。」

「前輩，晚輩真的是有別的事。此次前來，晚輩是來取那輛水龍車的。回頭，回頭晚輩還要去洋行採購一台更大的鍋爐和蒸汽機。不瞞前輩，過完年晚輩就要赴美參加萬國博覽會。所以在年前就要把京城的無線電台的配套發電設施都安裝好。眼下，時間真的是不充裕。不過前輩放心，從美國回來之後，晚輩一定會配合前輩把圖紙繪製完成。介時，晚輩還會向朝廷推薦，由前輩來主持建造。請前輩不要急於一時。」

「等會，事先一件一件說，水龍車我已經修復了，就在後院放著呢。這個不算事。你說還要去洋行採購一台更大的。不知道你需要多少馬力的？」

「需要50馬力以上的。」

「那這麼著，你聽我的，不用去了。我後院就有一套60馬力的，就是笨重了些。但你要是用來發電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真的？那太好了，請問前輩這機器……」張澤羽想問問價錢。60馬力的蒸汽機，那可不是小玩意，連鍋爐一起，不說按機器價算，就是按廢鐵價格算也便宜不了。張澤羽實在是不好意思就這麼白拿。但是如果給錢的話，張澤羽擔心價格問題。這個時代和後世有共同點，也有不同點。共同點是，國貨的質量整體水平不如進口貨。相同點是，質量差國貨價格竟然比進口的高質量同類商品還貴。後世不是中國人不想造好的，而是不想造好的。而這個時代是想造好的實在造不出來，整體的工業水平，造什麼東西都帶有試驗的xìng質，和西方各國技術已經成熟的工業化量產貨真的是沒法比。

「什麼意思？想給錢？」陳頂有些不屑的問。

張澤羽一聽，陳頂這意思是不想要錢啊，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初次見面，豈能白要前輩的東西，這錢還是要給的。就按成本價來算吧，不知前輩造這套機器花了多少銀子？」

「成本價？」陳頂笑了，「真要按成本價給的話，你可就吃虧了。我這蒸汽機連同配套的鍋爐一起花了足足兩千兩。這價格要是買洋貨的話，都能買很多套機器了。」

「這……」張澤羽一聽，果然和自己想象的一樣，國貨的價格是要遠比洋貨要貴的，還真的不能按成本價給。那得怎麼給呢？張澤羽難住了。

「留學美國的時候，我聽一位老師說，這錢財的本質，其實也是一種保價的貨物，專用以易貨。可卻從來沒聽說過這錢財可以用來易情。你我見面時間雖短，但是凌雲先生卻解我多年疑惑，此間的感激之情，可是這易貨之物之多少所能衡量的？」

「這……」張澤羽不知如何回答陳頂好了。

「如果凌雲先生方便的話，陳某倒是有兩事相求。」

「哦，前輩但講無妨，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定然不會推脫。」張澤羽連忙答應。

「其一，方才聽聞凌雲先生年後要去美國，不知在美國多少時rì。據陳某所知，這往屆的萬博會，為期都在數月。不知凌雲先生只是前往參加完開幕儀式即歸，還是要等到萬博會結束才回？」

「應該是結束了才會回國。這世博會上，世界各國都會將最新最強的工業成果展示出來。而我國的工業底子是個什麼情形，想來前輩應該比我更加清楚。張某有意將萬博會上各國所展示之商品以及相關技術整理成冊，回國后刊印，上達朝廷，下曉萬民。」

「哦。這可不是件易事啊。萬博會雖然沒有萬國參與，百十來個總還是有的。賽會各國之賽品又何止千百。以凌雲先生一人之力，恐怕難以勝任啊。」

「是啊，在下也在為此事發愁。這工作量實在是太大了，而且所錄之資料又多為外文，人手方面確實是個問題啊。我的兩個徒弟雖說略懂些英文，但畢竟年歲尚輕，火候還不夠啊。」

「如此說來，陳某倒是願意湊個熱鬧，與凌雲先生結伴同往，這記錄造冊之事，陳某也能幫上忙。不瞞凌雲先生，陳某在美國留學的幾年，不但學了英語，對德語和法語也粗通皮毛，應該是能幫上先生的忙的。不過陳某也有一事相求，您也看見我那黑仆烏銀了。他已年過四旬，至今尚未婚配，此前陳某曾想過在國內給他尋一門親事，可是他的模樣連媒婆都給嚇跑了好多個了。我大清境內，估計是沒有哪家的姑娘敢嫁給他的。所以，陳某想帶上他一同前往美國，給他尋一門親事。也算了結了我的一樁心事。」

去美國給烏銀找媳婦？張澤羽聽了差點笑出聲來，不過想一想也是。像烏銀這麼重口味的人物，讓大清的姑娘們接受真的強人所難了。還真的只能去美國給他找對象。

「此事簡單，只要在出訪團名單上加上您和烏銀的名字就是了，這身份嘛，就算作是翻譯。等到了美國之後，我們忙我們的，給上烏銀倆錢，讓讓自己出去找媳婦去，幾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了。不過這件事說來還是小事，倒是前輩幫了我的大忙了。前輩通曉兩門外語，又是機械製造界的行家，說來，倒是前輩又幫了我一個大忙了。剛才前輩說是有兩件事，不知第二件是何事？」

陳頂捋了捋鬍子，「這第二件事嘛，說來慚愧，縱是陳某這種皮糙肉厚之人，也有些難以啟齒。」

「前輩但說無妨。」

「非是陳某官迷，只是想親手把凌雲先生繪製的這種巧奪天工的潛水艇造出來。奈何您所繪製的這種，造價過於昂貴，以陳某個人的財力，恐怕是難以完成，故而，想請凌雲先生勿忘方才所言，歸國之後，保舉陳某來當這造艦的總監督。品級，俸祿皆可無，只要讓陳某……」

「此事前輩不用擔心，此事就包在在下身上。張某保證，如我國開造此艦，只要我還活著，這總監督的位置就定然是前輩的。」

「君子一言……」說完，陳頂伸出手掌，看這意思是要和張澤羽擊掌為誓。

張澤羽連忙伸出手掌，和陳頂兩掌相擊，「駟馬難追！」

擊掌之後，陳頂用力的握住張澤羽的手，激動的說，「歐陽文忠公有言，『學無先後，達者為師』。陳某雖年長凌雲先生幾歲，但技藝、眼界較公皆相差甚遠。陳某今rì方知何為可乘風雲而上天者【注3】，故有意拜凌雲先生為師，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別，這可不行。昨晚不是就和您說過了么，對於造艦，我真的是個外行。也就是能想出來一點另類的設計罷了，專業技術真的不如您。rì后前輩如有疑問，我們共同討論就是了，拜師就太過折殺於我了。晚輩還想多活兩年為國效力呢。此事還望前輩休要再提。」

「不管您同意不同意，學生是把您當師傅了。您要是不收，我就當您的私淑弟子了。」

「這……前輩，這樣真真的是不妥，不可如此啊。以後千萬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好，師命莫言，那學生以後就再也不說了。我記於心中總可以了吧。您以後也別總前輩前輩的叫了，叫我喜峰便是。」沒等張澤羽言語，陳頂又接著說，「我們去後院先看看機器，除了蒸汽機和鍋爐，我那還有不少破爛，凌雲先生有用得著的，我們都一併運往京城，反正今後我陳某就跟著您了。」

張澤羽心中暗想，我聽這話怎麼這麼彆扭呢？

【註解1】：語出《史記·老子韓非列傳第三》原文為：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rì見老子，其猶龍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