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剛出籠的大白饅頭冒著熱騰騰的水蒸氣,晾在光潤的巨石上。比白饅頭還熱乎白軟的小嬰兒被兮娘放進了蒸鍋里泡澡,後面還有一個等著排隊泡澡的小皇孫。

武皇行軍打仗時只見過廚子用蒸饅頭后的熱水燙野物的毛皮,頭一次見燙娃,攔都攔不住,他兒子把皂角和毛巾都準備好了,還說這是小孩子的特權,大鐵鍋裝不下大人。

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進鍋,一個紅彤彤的兒子出鍋,渾身上下冒的熱氣比旁邊的大饅頭還激烈,他一度擔心兒子被燙出個好歹來。

「父王不懂就不要添亂,這樣才暖和,咱家那樣的不熱乎。」

小皇孫迅速擦頭髮,再站到柳娘面前排隊擦香香。擦香香是比洗澡還重要的流程,要先抹一層保護皮膚水潤有光澤的油膏,再抹一層清香的香膏,最後抹一層防蟲的藥膏。

小皇孫一邊細心地抹一邊給父王講解,「搓熱了再抹才能最大地發揮藥效,不要害羞,小弟弟也要抹上。我第一次抹藥膏時馬虎了,小弟弟被蟲子咬了,腫了三天,可癢了。我剛來這裡臉皮薄,不好意思說,自己給自己吃了三天苦頭。實在忍不住癢告訴嬋嬋娘后,一炷香就好了。父王不要學我,身體上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說出來。嬋嬋娘很厲害的。」

看到這裡,武皇也明白了這一家子的命脈,這一家子圍著一個小嬰兒轉,他們的眼神自始至終都不曾離開過小嬰兒,他兒子和妹妹是黏著小嬰兒沾光。

小嬰兒被哥哥抱在懷裡,黑溜溜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水缸里的倒影。

武皇小聲問兒子:「她在幹什麼?」

小皇孫:「在看自己。」

武皇不懂:「有什麼好看的?」

小皇孫:「沉迷在自己的美貌中。」

「……」武皇感覺自己落伍了,跟不上年輕人的世界了,「一歲半的小娃娃已經懂美醜了?」

小皇孫瞥一眼父王,心裡幽幽地嘆氣。一段時間不見,父王更笨了。小皇孫語重心長:「我們嬋嬋什麼都懂,父王不懂的,嬋嬋也懂。」

嬋嬋看著水裡的小娃娃,滿臉都是「哇哦」。

水裡的漂亮寶寶是誰呀?

這麼漂亮的寶寶是誰家的?

武皇不急著回宮,這裡的每個人似乎沒什麼事情做,又似乎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越是沒人理會他,他越要賴在這裡。他兒子黏著小娃娃,他黏著兒子。

他這三天賴下來,收穫頗豐。小娃娃是所有人里最忙的,一睜眼就要使出渾身的力氣吃飯,吃完飯跟著他兒子學爬,太陽出來了要晒晒背晒晒肚子,曬了一圈後跟著琴聲嗷嗷嗚嗚地唱歌,睡一覺醒來又一群人圍著她背書,再被每個人抱著親熱。沉迷在自己美貌里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

小娃娃又從百忙中擠出了獨處的時間,這一次沒有捧著自己的小臉蛋驚嘆自己的無敵可愛,正抱著一個他都眼饞的紫黑靈芝咿咿呀呀。

武皇一把抓住又想溜走的兒子,掐住兒子的小臉蛋,扭向小娃娃,「解釋完再去偷鳥蛋。」

小皇孫不掙扎,把全身的重量壓到父王的胳膊上,「我不是偷鳥蛋,是讓它們幫我孵蛋,蛋是我用自己的銅錢買的。」

「你的銅錢從哪裡來的?」

「我教會嬋嬋翻身的學費,很快我就有另外一筆學費了,嬋嬋快學會爬了。」

武皇從兒子口袋裡拿走一半的銅錢,沒有一點不好意思。打仗窮三代,他窮得不想回宮,一想到上朝後大臣哭窮,他就想早點退位當太上皇。

「父王,你窮到搶兒子銅錢了嗎?」

武皇苦著臉點頭。

小皇孫認識到了父王的危機,翻身坐到父王膝蓋上,和父王面對面,嚴肅:「咱們那麼大一屋子的金元寶呢?」

武皇:「買了糧草。」

小皇孫:「姑姑給父王的那麼厚一摞銀票呢?」

武皇:「賑災了。」

小皇孫捂心口,心痛:「誰當皇帝誰窮嗎?」

武皇重重地點了下頭。

小皇孫:「我記得咱們隔壁的孝國公挺有錢的。」

武皇:「抄家了。」

小皇孫:「父王的敲詐名單都抄了?」

武皇點頭。

一大一小,齊聲嘆氣。

不當皇帝會被當皇帝的暗殺,當了皇帝傾家蕩產。

武皇血洗汴都,長公主比武皇還狠,「沒錢還是抄家太少了,一個汴都不夠。其他地方的世家豪族積累幾代財富,有錢。哥哥帶上軍隊,看誰不順眼就找個錯給抄了,他們要是鬧,就讓他們花錢買平安,人家山匪還收保護費和過路費呢。哥哥的軍隊要是還沒有人家山匪過的滋潤,像話嗎?」

武皇看向自己身後的軍師,「我妹妹說的極有道理。」

在邊疆軍師天天被武皇氣,回到了汴都被兄妹倆一塊氣。他不想說話!

小嬰兒的臉蛋埋入哥哥的懷裡。

嬋嬋終於知道全書反派為什麼由她哥哥這個笨蛋美人承擔了,一山更比一山矮。

小皇孫訓斥父王:「姑姑不懂,父王也不懂嗎?」

軍師欣慰,這個國家還有救。

武皇再一次看向紫黑靈芝,這麼大,這麼正,肯定值不老少的錢。

小皇孫立刻抱走靈芝,長公主橫武皇一眼,「這是嬋嬋的小夥伴,不能賣錢!」

軍師心裡罵了一千句髒話,微笑:「君不與民爭財。」

長公主問哥哥:「我沒聽過這句話,哪本書里的話?」

武皇小聲:「我也沒聽過,應該是他編的。」

軍師閉眼深呼吸,他現在還不能走!這個國家需要他!

好在武皇只在兒子和妹妹面前沒有皇帝的樣子,走出這片森林,戴上了黑色鐵質面具,一身肅殺,又還是人人懼怕的武皇。

大將軍一直守在森林外,只有軍師跟著武皇進入森林。大將軍跟在武皇身後,用眼神詢問軍師。軍師笑著點了點頭,大將軍鬆了一口氣。

這一場皇位爭奪不在武王的計劃中,武王無意皇位,只想保全王府和長公主府。可皇權爭奪中多的是身不由己,在勝負未分時是一場場的暗殺,當勝負已定時他們就會面對明殺。這一場爭奪,武王殺空了皇宮。緊接著血洗汴都。他們時刻擔心武王殺人太多,迷了心。幸虧長公主和小皇孫都好好的,武皇有一個能放鬆的地方。

大將軍:「李先生還走嗎?」

軍師:「不走了。」

大將軍大笑:「太好了。」

軍師笑得高深莫測。李先生是他們從深山裡綁出來的,一直不肯出世,說武皇暴虐成性不堪為主,他就是從馬車上跳下去、從懸崖上跳下去、一頭撞到石柱上,他也不會認這樣的人做主子。現在,認了。

也沒多費心勸,他就帶李先生去看了一眼武皇在長公主和小皇孫面前的樣子,李先生不走了。武皇為了證明自己是不輸給天下任何人的好哥哥,捏著繡花針給長公主和小皇孫繡花,捏斷了十根繡花針后,武皇能屈能伸地承認自己只是天下第二好哥哥。這一承認,李先生摸著鬍子笑了。

武皇前腳回汴都,嬋嬋一家人後腳回汴都。穆大林領了西城街道巡邏衙役的差事,穆七林領了看守西城監獄的差事。這兩個差事算不得肥差,裡面卻有許多的門道,一家子考慮了一夜,拒絕了武皇的千金賞賜和更高品階的虛名,討了這兩個實差。其他人不懂兩人的選擇,李先生大笑著拍拍兩人的肩膀,說以後會經常來家裡吃飯,做個酒肉朋友。

西城監獄里關押的人,不好處置。在五個王爺爭奪皇位時,他們站在其他皇子身後,給武皇下了不少絆子。放了他們,武皇心不甘,他妹妹以後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就是他們害的。殺了他們,武皇又有些不舍。除了爭奪皇位這件事情上,他們都是從底層一步步走上來的好官。怪只能怪父皇老糊塗,養蠱似地養兒子,明知道他無意皇位,還非要拉他入局,把最重要的軍權塞他手裡。自古都是誰掌握了軍權誰是皇,他必須第一個死。

穆七林第一天去西城監獄,小皇孫從宮裡出來,跟了上去。兮娘思忖片刻,把嬋嬋塞到他的懷裡帶上。住在熊洞里的這些日子,兮娘已經確定了她的猜測。她女兒有這般的神通,她不想女兒庸庸碌碌一輩子。趁著女兒還小,讓女兒儘可能的多看多聽。等女兒再大一些就能知道自己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平靜也好,轟轟烈烈也好,凡是女兒想要的,她總會想盡辦法幫女兒實現。

監獄陰暗潮濕,穆七林抱著女兒轉了一圈就出來了。他把女兒交給小皇孫,他帶著工具修整監獄。他的小閨女喜歡陽光,監獄的窗戶得大一點。地上的土會讓他的小閨女打噴嚏,得夯實后找石塊鋪一鋪。監獄里的味道會嗆到他的小閨女,發霉的草墊都換成新的。監獄里的人也要全部洗個澡,有個乾淨的樣子。

穆七林不想鬧事,做的事情都是監獄規矩內的事情,西城監獄仍在悄悄地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最先修整好的一號獄房裡單獨關押著一個白須老頭,小皇孫來這裡第一天就抱著嬋嬋坐到白須老頭旁邊看他寫字。

白須老頭不搭理小皇孫,卻一手托著嬋嬋的腿一手握著嬋嬋的手練字。李先生和軍師趴在牆縫上看到這一幕,雙雙低頭看自己的手。

被握住的若是他們的手……

此生無憾了。

他們的傳奇人生里第一次品嘗到嫉妒的滋味,還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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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是早死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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