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河川曾濺淚(4)

第39章 河川曾濺淚(4)

祁連象這一句話,說得無聲無息,又甚為決絕。

陳階青垂眸看著他。

少年殿下靜默地立在那裡,猶如立於森然巍峨的百尺危樓,眸光所流露,儘是虎踞龍盤,劍影縱橫。

如此披靡的鋒芒。

「祁將軍」,他聲音低沉,「我不需要你如此做。我不是那種碌碌庸常之主,不需要依靠別人扶持上位,更不需要一位戰功赫赫、為萬世開太平的將軍,以死亡為我鋪路。沒有威望,我就自己掙;沒有前路,我就自己提劍劈山斬棘;沒有民心,我自當施惠千萬人,直至走入他們心中。」

祁連象聽了半截,氣息陡然急促起來,眼瞳中猛地溢出了一縷血色。

「但是……」

陳階青俯身,為他拭去了那一抹血痕。

儘管這個動作只是徒勞,祁連象傷得實在太重,鮮血若泉涌,很快將手帕染得通紅。

但他依舊擦得很認真,神色端凝,手指緩緩收緊。

彷彿握著的不是一塊手帕,而是一顆破碎的丹心。

陳階青又道:「我知這世道無人不苦,那些災難流離、時乖命蹇之事,每日都在重複上演。可是,經常發生,並不意味著理應如此。這世上,本不該有丹心折墮,傲骨成灰,不該有忠魂含恨死,義士負罵名,血戰者從被自己保護的身後迎來一箭,孤勇者捨棄一切卻自始至終無人得知,更不該有英雄流血又流淚,將自己染成一把火為天下蒼生照亮前路,卻死於長夜前的黎明。」

祁連象一震。

在這一瞬,彷彿被一支無形的利箭穿心而過,他那受盡刑罰也沒有躲閃分毫的身體,忽然顫慄著微微蜷縮了起來。

蘭亭小熊亦怔然。

他好像在說祁連象,又好像在說這個時代的每個人。

小熊慢吞吞地揪著自己的一綹毛毛,想起當年,她遊歷江湖,發誓這匣中劍,要為天下不平事出鞘。

後來,又覺得一人一劍力量有限,救不了所有人,所以決定組建青霄營,以戰止戰,徹底終結這白骨拋荒的茫茫亂世。

亂世諸侯更迭如草芥,黎庶性命更輕於微塵。

但,就像陳階青所說的,這絕不是理應如此。

亂世有千萬道不該有,但最不該的,就是將最美好的東西以最慘烈的方式毀滅。

小熊心裡忽然難過極了,這個地方,她一秒都再也待不下去,便一咕嚕跳下地,邁著小短腿,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桓聽站在門外等他們,不曾入內。

他作為三垣帝脈之人,不想摻合其中,平白沾染一份因果。

見毛絨小熊蔫耷耷地出來,他就向小熊伸出手,小熊撩動眼角,無精打采地瞥一下,慢慢抬起爪爪,搭在他手心。

桓聽把小熊從地上抱起來,投餵了她一些好吃的甜點。

小熊鼓起臉,盯著這些小熊腦袋、熊爪爪、熊耳朵形狀的糕點,總有一種在把自己吃掉的感覺。

「你這是什麼惡趣味」,她更加不高興了,哼哼道。

桓聽對她微笑,深邃的霧藍色眼眸望過來,好像將萬里風月,泅困在這片無垠的蔚藍海域中,波光清淺。

小熊給了他一爪,決定吃掉這些糕點。

一牆之隔,陳階青的語聲隱約飄來。

他一撩衣擺,在祁連象身邊坐下,全然不顧滿地的臟污和血跡,只沉聲道:「你放心,我會在最短時間內做到最好,給你一個配得上你的結局,什麼攻訐棄唾、興衰榮辱,我自一力扛之。」

祁連象微閉上眼。

有那麼一瞬,陳階青竟產生了一種錯覺,這位征戰沙場多年、一身傷痕無數的鐵血將軍,眼角彷彿沁出了一點水痕。

但漫長的邊疆冷風,和死牢里暗無天日的折磨,終究已經剝奪了他流淚的能力。

再睜眼時,他已盡數冰封了眸底所有的波動,冷銳得彷彿一柄劍,一柄為王朝來日之君開路,所向披靡之利刃。

「殿下可曾想過」,祁連象氣息微弱地說,「你若執意保我性命……必將自絕於世家門閥。」

與世人通常認為的不同,他其實並不是一個純粹的武人,許多年前的時候,甚至曾以文榜探花的身份中舉。

只是因為調查農民被侵吞的田產,得罪某一世家,被設計充軍,這才不得不在腥風血雨中廝殺出一條血路。

因此,祁連象對時局的洞察,遠比普通武將們來得更為真切。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種罪,那就是出身行伍寒微,卻通過奮鬥身居高位,和眾世家平起平坐,有時甚至高其一頭。

他若不死,世家競日難安。

他往深淵裡走的每一步,都有世家在背後推動的影子。

赤城斷糧食人肉,是因為浮舟明氏在朝中力主投降停戰,保全有生力量;將此消息傳遍天下十四洲的,是世家;在長烽城當監軍的,是世家。

如此種種,盤根錯節,無法掙脫。

因此,他必死無疑。

唯一值得推敲的,就是如何更加死得其所。

陳階青用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道:「我不修王道,也不修霸道,只修人道。我行走人間,得眾生相三千種,練成眸中劍,等劍法大成之日,就是匯聚萬民念力撼天之時。」

世家門閥,就是橫壓在綏國上空的那片天。

「好」,祁連象簡短地說,「唯有一點……殿下,你我都沒有時間了。」

他躺在陰暗冰冷的黑水中,半邊滿是傷口的身子,亦浸了進去,語氣也一陣陣地低落下去。

陳階青修的是感悟大道,不是靈力,對此毫無辦法,只能在他傷口處不斷抹靈藥,試圖讓他感覺好受一些。

過了片晌,祁連象緩過一口氣來,阻止他開口:「殿下,你先聽我說。」

「在世家們看來,我一個底層寒門掌控了強兵,是極端危險的徵兆」,他道,「但殿下手握重甲,便成了可以拉攏、聯姻的對象,若是以後登基,還能得一份從龍之功,權傾朝野。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最後道:「殿下新入朝中,孤立無援,若要快速壯大力量,唯有一法——殺了我。」

世家們最想看到的,正是陳階青願意站在世家這一方,殺死世家的敵人祁連象。

如此一來,他們自會認為以後陳階青若能登基,世家依然是有利可圖的,將會給予支持。

陳階青靜默無言。

蘭亭小熊同時也陷入了沉思。

其實照客觀情況而言,應對世家最好的時機,當在舉國南渡之時。北方世家們忙於遷徙,遠離了立身之本的土地和祖產,勢必將迎來一通巨大的洗牌。

趁此時插入人手,將他們逐個分化擊破,甚為簡單易行。

但是,她知道,作為一名曾在前線抗擊姜國的將領,陳階青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南渡之時」這四個字。

只因天地營無數將士橫刀立馬,枕戈待旦,不顧生死,就為了守住自己的家園山河,而不是背井離鄉,故土淪喪,流離失所。

這樣半生戎馬期許,一朝灰飛煙滅的場景,太痛了,讓人想都不敢想。

這時,陳階青經過深思熟慮,忽而開口道:「我有三種方法應對世家。」

祁連象略一點頭,示意他講。

陳階青道:「一是拉攏與打擊并行,結合兩個世家集團,攻滅第三個,而後再進行同樣操作,如此三五年徐徐圖之;二是如先皇……如我父皇那樣,治理江

山風調雨順,一片祥和,百業興旺,雖是世家賺得多,百姓賺得少,但因為治世對基層的控制力較強,仍可嚴格保證百姓生活質量;三是釜底抽薪,以軍屯田,從根本上泯滅世家依賴的部曲田產力量。」

這三個方法,重要程度依次遞增,都很有價值。

祁連象問:「你傾向於哪一種?」

陳階青沉思半晌:「各有優劣。」

蘭亭小熊知道,到後來,他每一條都用了,甚至還走出了第四條路。

這第四條路,只有他能用,也只有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能用。

南渡之後,來自北方的各世家無不歸心似箭,陳階青領軍北伐,可謂一呼百應。

眾世家響應如潮,在這種對家園的強烈希冀和對姜軍的彌天巨恨中,暫時放下了嫌隙,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人出人。

陳階青北伐四年,以無上戰力,鎮壓大江南北,還都蒼陵。

眾世家一來已經完全被打服了,因為在戰場上的所見所聞,甚至對他有點心理陰影,二來也是因為終於能夠返鄉,對陳階青充滿欽佩感激。

故而,等日後陳階青大開寒門,為微末士子打通一條晉陞之路時,誰都沒有提出異議。

陳階青本有機會徹底解決世家這個病灶,可惜,他死得實在太早。

他死時,新一代的寒門還來不及如他所願那樣,成為國家基石,中流砥柱,因此被迅速反應過來的各世家聯手打壓,徹底淪為邊緣人物。

雖有幾位翹楚得以保留,比如沈斯遠將軍等,卻都在軍中,不在朝堂。

此外,後繼者桓聽雖然也是當世至尊,卻遠不及陳階青那般一劍破萬敵、獨尊當世的戰力。

加之此後不久,玉闌周家的上一任家主、周碧落的母親,也以極情大道破入至尊,從此,江東世家就有了叫板中央政權的底氣,經常聽調不聽宣。

桓聽不得不束手束腳,維持一個脆弱而微妙的平衡。

祁連象竭力將眼睛睜開,透過模糊不清的血色,去注視陳階青。

雖因為兩隻眼睛都被利劍洞穿過,看東西盡數模糊不清,但能夠知道,他胸中有經緯,可縱橫天下,來日必能成為一代聖主。這就夠了。

他問:「殿下對此策有信心?」

陳階青湖藍色衣衫飄飄,立如雲霧瀰漫的萬仞險峰:「那是自然。十年後,世間當再無刀兵,以清凈乾坤,春風好景,來為將軍賀。」

祁連象微茫地扯了一下嘴角,像是要露出一抹笑,卻因為將自己當成一柄冰冷的刀劍太久,早已忘卻該如何做出活生生的人類該有的神情。

笑不出來也沒關係。

他想,有此一句話,我便可以為他九死而不悔了。

「好。」

便在這一瞬間,祁連象做出了一個決定,要為陳階青走到最高處,爭取足夠的時間:「我將靜待那一日來臨。」

不論生死。

「如此甚好」,陳階青以為對方終於被自己說服了,便微微一笑,「祁將軍此刻唯一應該做的,就是好好養傷。今生縱不能再策馬疆土,血戰八荒,也可以將胸中萬卷兵書平戎策,交予後人代君而戰,直至夜盡天明,河晏海清。」

他在暮色降臨前離去,臨走時,將數道劍氣封印入牆壁,以備莫測情形。

祁連象凝視著他的背影,在無限昏昧中,隱隱約約瞥見了一隻毛絨小熊的輪廓。

小熊跳到陳階青肩上,打了個滾,親昵地跟他咕嚕咕嚕講了一堆小話。

桓聽頓時覺得自己受到了排擠,正站在旁邊陰陽怪氣。

這樣很好,祁連象想,這樣殿下即便站在了最高處,也不會是孤身一人了。

不要像他一樣。

祁連象看著空無一物的暗夜,靜寂如死去,彷彿依約聽見了一縷悠揚的槳聲,飄散在沙洲古渡間。

他生於南方一座晴山翠水的邊城,曾經的綏國國土,如今的姜國領地。

邊城遠離中土,連識字都少,不曾有太多讀書人,他是全村唯一一個。常在竹林間,古渡口,一個人,一卷書,一坐就是一天。

記憶中,總有那麼一張幽綠的竹筏,順河漂流,櫓聲欸乃,水聲淺淡。有人坐在竹筏邊,素手撥開流水,將今日的飯食為他送來。

「中原的人都說,讀了書就能當大官賺大錢,你以後可別忘了我」,輕盈的笑聲濺落在水裡,散作滿河星子,「嗯,家產分我一半。」

他進蒼陵趕考的那一日,這一張竹筏送他過江,到另一岸。

包裹里塞滿了食物,洇開淚痕點點,將筆墨紙硯都擠壓到很小的一個角落。

後來啊,黃沙改了碧波,烽火改了煙霞。

故土不在,亦不復當年人。

他再也沒有回過邊城,再也沒有見過她,從前是不敢,後來是不能。

姜國佔領此地時,曾遵循謀主、女毒士練聞鶯的建議,決堤放水淹城池,以最小的代價佔據土地,她倖存下來,沒有死。

祁連象探花稱號被奪,流放充軍,全家同罪,但家人彼時俱死,僅剩她一人。因解除婚約,她倖存下來,沒有死。

赤城一戰,練聞鶯見久攻不下,決定改為攻心,從邊城將她抓來,帶到城下。

這一次,她死了,陣前五馬分屍。

祁連象生不能收復故土迎你歸來,死不能送你安息壽終正寢,今生今世,皆是天下最百無一用之人。

這一條當時憑滿腔孤執選定的絕路,如今也已要到盡頭。

死後忘川九萬里,縱有故將軍策馬飛馳如流星,還可趕上你嗎?

一路行來,他要捨命護百姓,要捐身護萬千人,要死社稷殉山河,要為萬世開太平,從來不是因為什麼忠於綏國政權。

卻是因為,那千家萬戶滿城燈火,其中有很多和她、和他一樣的人,歡笑、哀歌、飲泣,遙思四海客,天涯共此時。

祁連象這一生,也就只能留在黑夜中了。

自己微末之身死不足惜,唯獨只盼這一死後,從此世人是我,千萬人是我,願千萬人可得太平盛世,將千萬種人生走到圓滿絢爛。

我殞命的地方,從此能在枯骨爛泥之上開出一朵鮮花,年年有春風過,芬芳競放,煙火滿天,良宵團圓。

祁連象閉著眼,躺在黑暗中許久,一動不動,眼角卻慢慢滲出了一行血色。

聽那森然死寂中,黑水嘩嘩流動,也像是當年淡淡槳聲。

……

「好像有人在看我?」

外面,蘭亭小熊疑惑地回頭,抖了抖腦袋。

她剛剛因為傾聽二人的對話,一直在沉思問題,手上拿著糕點,一不小心就吃撐了。

眾所周知,可愛的毛絨小熊是絕不會犯錯的,即便有錯,那也是因為飼養員太過愚蠢。

小熊立刻就把鍋扣在桓聽頭上,對著陳階青添油加醋地告狀:「這個人好不要臉,竟然在糕點上施展魔法,引誘我一下吃很多!都怪他!」

桓聽:???

他當場就被氣笑了。

未曾想過的罪名,做糕點太好吃竟也是一種罪過。

小熊正在嘰里呱啦,然而,在某一瞬間,她忽然感覺到了被一束目光注視著,轉過腦袋瞅瞅,正好對上了祁連象的視線。

祁將軍應該看不見她吧,小熊悄悄嘀咕。

畢竟她通過春蚍蝶,進入了陳階青的記憶。

旁人能不能看到她這隻小熊,完全取決於在陳

階青記憶中的重要程度。

他最重要的摯友桓聽,可以完全看見小熊,次一等重要的老國師,則僅僅能感覺到小熊的存在。至於謝展顏等人,根本完全就看不到小熊了。

如果祁連象也能看見她,豈不是意味著,他以某種方式,在陳階青生命中打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至死難忘,乃至抱憾終身?

不可能吧。

蘭亭小熊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有點不安,於是戳了戳陳階青:「你有死牢里做些安全布置嗎?」

「我留了許多劍氣,每道都相當於我全力一擊」,陳階青鄭重道,「組合起來可成劍陣。」

小熊頓時放心了。

陳階青的眸中劍氣,至少天聖境圓滿才能破解。

天聖境圓滿需要無數資源餵養,天才地寶打底,因此蒼陵城中,唯有世家有此力量培養此等高手。

然後,在世家眼中,祁連象伏誅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他們還想要藉此來考驗陳階青的立場,誰會多此一舉呢?

蘭亭小熊想明白后,便又恢復了活蹦亂跳的架勢,對桓聽頤指氣使道:「我今晚要去「明川堂」吃烤肉,你請客!」

桓聽可不慣著她,直接把毛絨小熊倒提起來抖抖:「你說清楚,什麼叫我請客?你有哪一天不是吃我的,你自己有錢嗎?」

小熊使勁掙扎,一邊不忘緊緊捂住自己的口袋,以免糖果掉出來:「嘿,連臉都不要了,堂堂一個江湖高手,居然來跟一隻毛絨小熊要錢,呸呸呸!」

桓聽決定給她一個教訓,將小熊一路倒著提到店鋪。

最終,小熊還是如願以償地吃到了烤肉。

可是因為翻烤的過程中太過心急,她差點掉進爐子里,把毛毛烤焦。

小熊又將這筆賬記在了桓聽頭上。

半夜,她蹦躂來蹦躂去消食,一路蹦進桓聽房間,偷偷摸摸去拿他的玉簫,又找了幾個毛絨絨玩具,決定好心幫他改造一番。

豈料桓聽是個徹頭徹尾的夜貓子,大晚上不睡覺,還在喝酒,將正準備將玉簫塞進毛絨草莓里的小熊抓個正著。

桓聽黑著臉問:「你能解釋一下你在做什麼嗎?」

小熊扮了個鬼臉,溜了溜了。

莊園里好一陣雞飛狗跳。

......

與此同時,就在這漆黑沉冷的寒夜中,有兩道人影,無聲無息地潛進了死牢。

一人高傲修長,赤金華服,頭戴尊冕如旭日。

只是那種明亮的華光絲毫不曾點亮他的眉眼,反而止不住地流露出一股陰鷙氣息。

另一人,是一名老僕。

始終謙恭弓腰,氣息極度內斂,看似與常人無異。

然而,他便是這樣平平無奇地出現,平平無奇地一揮手,陳階青留下的那些劍氣頓時被地封印住,不曾外泄分毫。

細看去,那種封印的力量並非某種法術,而是一種奇特的蠱蟲,透明色,若一塊塊細碎的琉璃,密密麻麻蓋住了劍氣,組合成一塊巨大而清光璀璨的玄冰,煞是好看。

「公子」,老僕松風道,「我已準備好蠱。」

他稱呼三皇子,素來稱「公子」,不稱「殿下」,三皇子也不許他自稱「老奴」。

三皇子正欲走上前去,查看施蠱過程,不料遠遠瞥見死牢地上橫流的污水,頓時興緻全無,揮揮手道:「孤留在此處,你自去。」

還不等松風應下,他又道:「慢著,孤問你,能否從這些劍氣中,判斷出我那五……陳階青是何種境界?」

松風如實道:「天聖境圓滿以下無敵。」

「他不是劍骨已毀,不能修靈力么」,三皇子神情陰鬱,來回踱步幾下,驀地冷笑一聲道,「若挖了他的眼

睛,能否破這一招眸中劍?」

「自然可以」,松風分析道,「只是他所有神通都在眸中,又是主殺伐的劍道,若要十成把握,唯有請至尊出手。」

「非至尊不可?」三皇子眸光冷冽。

他的瞳孔呈琉璃色,這時在月下一映,愈發幻彩斑斕,猶如一條正在吐信的艷麗毒蛇,「且不說孤殺了殷妃,與他仇深似海,單憑他敢擋了孤的帝路,就萬萬不能留。若你出手,有幾分把握?」

老僕松風斟酌一番,道:「六成。」

「只有六成」,三皇子神色愈發陰沉,卻是不得不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也罷,你先去給祁連象下蠱,此事先不要冒險了。」

松風點頭道:「公子放心,此是我十年來培育最強的一條傀儡蟲,他此後便是我們的人,我們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

「很好」,三皇子露出滿意的神情,「根據泛秋樓的情報,他與陳階青關係非凡,陳階青一直設法在營救他,關鍵時刻,必有奇效。」

「謝展顏這個人,只要給她錢,什麼情報都能買到,區區一介女流之輩……」

三皇子說到這裡,忽而縮了縮脖子,顯然當日被謝展顏狠狠教訓過,沒有繼續說下去。

所有世家中,唯一不曾對祁連象之事推波助瀾的,只有江東謝氏及其最近姻親世族。

不是他們清高不合群,而是江東謝氏的謝展顏,是同樣抗姜的瑤山總督裴師容的伯樂和贊助者。

江東謝氏坐擁瑤山前線十餘萬甲,底氣十足,自然不需要再忌憚天地營。

若無必要,三皇子此時還不打算對上難纏的江東謝氏。

祁連象費力地睜開眼。

他雖然因為重傷失去了敏銳的感官,但對人的惡意卻有一種最為直白的感覺。

甫一蘇醒,便感覺到一隻手卡著他咽喉,將一隻面目清秀的長蟲塞了進來。

奇異的力量開始在心脈間流轉,幾番沖刷,神智沉沉浮浮,吊住一絲氣息不滅。

片刻后,因三皇子嫌棄地臟不願下來,松風選擇提著祁連象上去:「這是你的主人。」

祁連象沉默片刻:「見過三殿下。」

……

莊園,蘭亭小熊折騰了大半夜,第二日便一直睡到午後,才被桓聽揪起來。

小熊無精打采地喝著苦苦的清醒湯,臉都皺成了一團。

忽然,她眼珠一轉,指著陳階青的房間道:「他也沒起,你為什麼不去給他灌苦苦湯?」

桓聽拍拍小熊毛絨絨的腦袋,語重心長道:「他是一直很辛苦,偶爾休息,而你小熊呢,是一直在休息,從未很辛苦。你問我為什麼,我還想問你為什麼非要自取其辱呢?」

小熊生氣地轉過身,不理他。

桓聽並不打算向小熊低頭,只是暗中用生氣的小熊模版,製作了若干新的小熊軟糖。

然而,陳階青一直到入夜都毫無動靜,即便是他也感到不對勁了。

「走,去看看」,桓聽拉起小熊。

小熊嘴裡嘀咕著「誰要跟你一道啊」,腳下卻走得飛快。

進門一看,不禁大驚失色。

只見陳階青眉峰緊鎖,眼睫輕顫,昏睡得十分不安。

一縷怪異的黑霧,正從他腕底脈搏處升起,盤旋上升,縈繞在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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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拿美強爽劇本后我君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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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河川曾濺淚(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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