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現在 第十章 重逢愛乃(2)
在聽到仁美老師的話語之後,愛乃便迎著大家的目光走上了講台。
伴隨著「植野愛乃」四個字落在黑板上的,是講台下的竊竊私語聲。不過由於這一次的新同學是女生,所以看上去男生們的興緻反而更高,女生們雖然也有人在小聲議論著些什麼,不過大多數人還是以一副微妙的表情望著愛乃。就連平常一來了新同學就坐不住的美夜,此刻也收斂了不少。她用雙手托腮,靜靜地聽著粉筆與黑板摩擦的沙沙聲,心中不知道在打些什麼小算盤。
寫完自己的名字之後,愛乃便轉過頭,用平常的語氣向大家做自我介紹:
「大家早安,我是植野愛乃,大家叫我愛乃就好啦!之後的日子我就要和大家一起開始學習生活啦!我是從很遠的地方轉學過來的,對這裡還不大熟悉,所以偶爾也會需要拜託大家幫忙的。之後的日子裡,就請大家多多指教啦!」
愛乃說完這些話語,便輕輕地笑了。在眼角的餘光里,她發現了坐在窗邊,裝作對自己的到來不在意的貴樹。此刻貴樹雖然正望向窗外的流雲,但實際上卻仍在有意無意地望著愛乃的動向。在有一瞬間,他們之間的目光似乎重合交疊了。但是在那一刻之後,貴樹便還是將自己的目光移開了講台那邊,專心地望向窗外的世界發獃。
仁美老師輕輕地敲了敲講桌,令班級暫時安靜下來。然後便指著第二排的的某個空座位,為她指定了座位。
愛乃對仁美老師輕聲道了句「謝謝」,便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下講台。這次雖然說是愛乃的第二次轉學,但是她卻和曾經升學的時候,面對同樣是陌生的面孔去介紹自己時的心情卻大不一樣。
在初中的第一天,站在講台上向全班做自我介紹的時候。雖然身邊的老師對自己也是溫柔以待,但是當她正在介紹自己的愛好,卻被一句「好怪哦」所打斷的時候,班級里的大家便立馬哄堂大笑起來。
雖然老師那時候也罵過了那個挑頭的孩子,也輕輕地拍了拍愛乃的背,叫她不要在意這些。但是自從那句話說完,班裡的氣氛卻明顯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聽到那句話以後,愛乃原本輕鬆的心情卻被緊張所填滿了。她生怕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再變得「矚目」,在那天剩下的時間裡她便變得沉默不少。
雖然過後夏音和房東小姐都來看過她,她也和房東小姐談過心,但由於她從初中便開始住宿了,便也無法每天都能見到房東小姐,無法像小學時候那樣,一有煩心事就會跑來夏音家,和房東小姐一起聊天談心。所以實際上自從那天之後,她花了好久才讓自己忘掉第一天的那些不快。而自那天起,每逢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愛乃都能想起那句刺耳的「好怪哦!」,之後她便開始擔憂起曾經的事情重演,心情便也會慢慢地變得緊張起來。而這次或許有貴樹在的緣故,令她像是吞下了定心丸那般,能夠自由自在地呼吸了.
導致自己變得憂鬱的源頭到最後也沒有被愛乃找到,不過在宿舍里大家相處得還算是融洽。算上愛乃,同屋的六個人裡面,其實都或多或少的有話可聊。同宿舍的大家幾乎都喜歡書,大家也會偶爾在熄燈時間到來之間聚在一起看書。慢慢地,在大家陪伴下,愛乃也算是平穩順利地度過了初中的三年時光。
在初一升初二的那個春假,愛乃也出席了夏音的小學畢業典禮。望著站在舞台上穿著制服的夏音,愛乃頓覺有點好笑。不過看到夏音拿到畢業證后那燦爛的笑容,她還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輕輕地對夏音的方向鼓掌,發自內心地祝她成功畢業。
雖然夏音畢業之後去了和愛乃不同的中學,但她們之間交流的話題卻並沒有因此減少。每個周五的晚間,夏音都會來找愛乃聊天,而愛乃在吃過晚飯後,也很默契地準時等待她的現身。而直到愛乃轉走之前,兩人還一直維持著這樣的關係。
愛乃自浦和搬走的那天,夏音又是早早地起了床。這次她沒有準備什麼特別的禮物,只是一個人坐在寫字檯前,奮筆疾書了一整天,寫廢了十幾張紙,終於寫成的臨別贈言。
信紙上沒有什麼華麗的辭彙,也沒有什麼令人憂鬱的話語。那張信紙正面寫有「在遙遠的地方也要過得開心!」「不要忘了我哦!」「以後一定常聯繫!」之類的平常的話語,而背面則寫著一行端正卻不失可愛的字:「真正重要的事,用眼睛是看不到的。只有用心看到的事情,才是最真實的哦!」然後便是大大的「再見啦!」。
愛乃的手指輕輕地拂過紙上的字跡,嘴裡喃喃念著:「真正重要的事……」
念完之後,愛乃望著眼前的夏音,便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夏音所寫的,是來自《小王子》上面的一段話。這是二人曾經一起閱讀的第一本書,也是二人最喜歡的一本書。雖然小時候她們初次讀過的時候,便一口咬定未來自己要做玫瑰那樣的人,找到一個善良的人,一起度過一生。不過再後來,隨著她們慢慢地成長,內心中想成為人的便變成了小王子本人。她們羨慕小王子可以自由自在地在b612星球生活,無聊了就跑去看夕陽,所以心中便同小王子的小世界建立起了一座橋樑。每當她們翻開這本書的時候,隨著閱讀便會注意到自己曾經未曾留意的各種細節。而通過這些細節,小王子那細膩的內心世界便為她們所進一步地了解了。
在讀過那些簡單卻能打動人心的優美的字跡以後,二人相視一笑,便輕輕地抱在了一起。沒有如電視劇裡面的潸然淚下,也沒有什麼令人肉麻的話語,兩個相處了七八年的朋友,在鋪滿落葉的街道和令人稍感寒意的秋風當中,就這樣默默地表達著臨別前的感情……
直到房東小姐和愛乃的媽媽催促愛乃該走了的時候,她們才不舍地分開彼此。而隨著「有空也要回來玩啊!」的喊聲,這個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便慢慢地消失在了愛乃的視野里……
時間回到現在。
在愛乃做完自我介紹走下講台後,班級里方才漸漸地安靜下來。
仁美老師歡迎了愛乃的到來,然後便照例宣讀了本周將要進行的各種活動事項,之後在與大家的一小段的自習時間過後,便到了上課時間。
周一的第一節課,慣例是仁美老師的課。而直到上課鈴聲響起,大家進行例行的起立問好之後,貴樹方才將目光從窗外移向愛乃的方向,去仔細端詳這個重逢的故友。
仁美老師給愛乃指定的座位在第四排第二個,也就是在光良的右前方的座位。那個座位原本是屬於另一位已經轉走的學生的,不過在他上學期轉走之後,那裡便一直空置著,直到愛乃的到來。
貴樹故意將課本翹起,以遮擋住自己的目光不被其他人發現。此刻望著愛乃的背影,貴樹終於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忘記她。雖然東京與種子島相距千里,即使坐飛機也要三四個小時,而且還要轉船,因此二人相隔了差不多也有五六年沒有見面了。所以此刻在與愛乃重逢之前,貴樹的腦海里的那個愛乃的形象,其實還仍然停留在八王子那個煙花大會的夜晚,煙花漫天的時候,坐在自己身邊穿著浴衣,被煙花籠上不同顏色的愛乃。那時候她的身高還比貴樹矮一頭,但是現在卻已經幾乎和貴樹一樣高了,她那頭長發也變成了運動型的齊耳短髮。不過,她那總是掛在臉上的溫柔的笑,卻和貴樹記憶里的別無二致。
在貴樹的記憶里,愛乃總是會對自己溫柔地笑著。雖然那天在粉筆灰的塵霧裡,愛乃第一次對自己露出了名為恐懼的神情,但是那時貴樹也第一次察覺到了自己也是有能力去幫愛乃擺脫困境的。雖然自打他來到成賀川開始,到那次事件之前,一直都是愛乃為他解圍。所以當他看到愛乃無助地站在那裡那一刻,他卻明白自己不應該袖手旁觀。於是在那之後,他便牽著愛乃的手,一起奔向了禮堂後面的那片草地去了。
那天是貴樹第一次牽起愛乃的手,但是那一刻他卻感覺自己正如同故事裡保護公主的勇士那般,正在為幫助公主逃出魔王的洞窟而努力。也正是從那次事件解決以後,貴樹便漸漸地變得能夠獨當一面了……
其實從這個視角看,當時貴樹能夠遇到愛乃,或許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吧。
下課了,大家便如往日對待轉校生那般,將愛乃的桌子團團包圍,圍著她問一些老掉牙的問題。雖然愛乃還是會對大家溫柔以待,耐心地回答著大家的每個問題,但其實由於這是她長大以後的第一次轉學,她也沒有做好面對這種場面的心理準備,所以此刻面對大家拋來的諸多突如其來的問題,她也被短暫地嚇住了。
雖然初中的時候,在她曾經看過的書里,有好幾個作家都寫過轉學以後被好奇的孩子們熱情以待的事情,不過愛乃那時卻相信,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不過現在看來,她那時候的想法真的是錯了。她連這些陌生的名字都還沒能好好記住,又如何能夠好好地回答他們呢?
從人群的包圍圈裡,貴樹終於擠到前排。但是面對著熱情的同學們和只能勉強應付的愛乃,此刻的他卻根本連話都插不上。而愛乃此刻也注意到了貴樹的到來,只是美夜和男生們還在圍著她絮絮叨叨,所以她便只能忙於應付來自八方的熱情,只好不時地向貴樹的方向望上一眼,以示自己已經察覺到了貴樹的存在。
「對啦,愛乃同學,這位就是櫻井貴樹啦。他人挺好的,和我的關係還不錯,或許你們也可以成為好朋友哦!」過了一會,不知道該聊什麼的美夜卻想起了貴樹的存在。她轉頭望向貴樹的方向,對貴樹輕輕地笑著。在看到貴樹輕輕地點了點頭以後,便將他拉向了自己的方向,笑著向愛乃介紹道。
「哈哈,美夜同學,你搞錯啦!」望著還有些搞不懂狀況的貴樹和一本正經的美夜,愛乃卻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她擺擺手,笑著對美夜說道:「貴樹君啊,是我的小學同學哦!我們很早的時候就認識啦!」
愛乃說完這話,美夜便驚訝得連嘴都合不攏了,而圍在旁邊的同學們也有些驚訝地望著貴樹,似乎在悄悄議論著什麼。
美夜看看眼前的愛乃,又看看身邊的貴樹,有些錯愕地叫道:「誒,貴樹君你怎麼不早說啊!原來你們之前居然是認識的啊!要早知這樣,不如……」
此刻貴樹的頭上應該已經漂浮著一團黑線了,他對美夜擺了擺手,打斷了美夜那自顧自的話語,壓低了聲音對她說道:「剛剛明明不是你一直在說嘛,我都沒機會插嘴的……」
「算啦算啦,就算搞不懂也沒有關係啦!以後你可得好好給我講講愛乃同學和你的事情啊……」美夜輕輕地拍了拍貴樹的肩,有些失落地喃喃道。不過當他轉向愛乃的時候,她卻還是面帶笑容地說道:「好吧,無論如何,愛乃同學,還是歡迎你來這裡哦!今後要是遇到什麼麻煩的話,大家和仁美老師都很高興能夠幫到你的哦!」
愛乃輕輕地點了點頭,望著四周的大家,坦率地笑著說道:「哈哈哈,好呀!那今後就請大家多多指教啦!」
愛乃話音剛落,上課鈴便打斷了大家的思緒。圍繞著愛乃的人群慢慢散開,她那一團亂麻般的腦海,也終於可以稍微放空一下了。
不過,當貴樹從她的身邊走過的時候,她卻輕輕地拉了拉貴樹的手,用對貴樹來從未聽過的溫柔音調,笑著對他說道:「貴樹君,那之後就請多多指教啦!」
聽了這話,貴樹的臉唰一下便染上了一層紅暈。他假裝迴避著愛乃的視線,卻也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小聲喃喃道:「嗯,愛乃同學,歡迎回來。」
看見貴樹現在的樣子,愛乃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正好下節課的任課老師也走進了教室,貴樹便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和大家一起起立問好,然後坐下開始上課。
雖然曾經說過的那句「再見啦!」,此刻言猶在耳。但是在這一天約定中的再會能夠實現,對二人來說一定是個幸福的奇迹吧。
之後的整整一個上午,貴樹的視線幾乎沒有怎麼離開過愛乃。童年時代愛乃的一顰一蹙,卻也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