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中偷吃
第4章暗中偷吃
白桃回去還真面壁了。
只是不消一會兒,她腦袋耷拉下來,顯得蔫蔫的,無辜又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眼就能讓人瞧到心底去,「阿兄。」
白荼:「.」
到底是妥協了,他單手將小傢伙拎在坐墊上,「坐好。」
「阿兄在殿上說養肥,怎樣才算養肥?」白桃不解。
白荼道:「吃別人吃不了的苦,走別人走不了的路,成別人成不了的人,這就是養肥。」
吃苦,走路,成人。
等成好人再被妖精吃。
白桃覺得那個叫趙政的也太可憐了,歷經那麼多波折只換得被吃的下場。
還不如直接叼回來她一口下去,也好痛快些。
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白桃見阿兄以手支頤靠在塌上,滿頭銀髮傾泄,他閉上眼睛似乎在想什麼事情,這樣看五官俊美邪戾得無可言說。
她踮起狐狸爪子湊到他身邊,「阿兄。」
阿兄輕哼,「嗯。」
「阿兄,那我也可以養肥嗎?」白桃懵懂無邪,
「可以。」
*
三日後。
天際微明,馬廊旁破敗屋子內開始窸窸窣窣的發出些動靜。
有個凄厲的女聲在吊著嗓子,嗚嗚嗚的哭泣,「子楚啊,我的子楚,你怎麼這麼狠心,嗚嗚嗚。」
「你說你回來接我,你說過的,你騙我,為什麼要騙我!你好狠的心啊,你好狠的心,嗚嗚嗚,我的子楚」
「吱呀——」
柴門被推開,趙政從裡面走了出來,他木著張俊臉,似乎對這周圍的一切早已習慣。
將門開了流通空氣后,他扶著門框抬眼看著外頭還沉黑的天幕。
在床上躺了三天,儘管這些看守的奴才狗眼看人低,但因著那女孩給予的珠子,他躲過了被落井下石的厄運。
身體恢復了三四成,但是那鐵鞭刮出的肉還沒有長好,一行一動就能牽著辛辣的疼。
可趙政不願意在床上躺著跟頭待宰的羊羔一樣,他竭盡身邊的一切資源創造能夠活下去的機會。
趙政在院子里紮起馬步。
他揮出軍旅拳,拳拳帶風。
沒有師父教導,這拳法還是在戰場上傷殘退居養馬的老騎兵教他的。
他格外珍惜別人的提點,每日勤學苦練,就算面對欺辱他的趙偃黨派他不能還手,但是能夠不留痕迹的免於遭到致命傷。
小少年在院內揮灑著汗水,脊背在布衣下隆起一條長長的痕迹,有股不屈的倔強。
練了三次回合。
他聽到除了拳聲還有什麼異樣的動靜,趙政握緊的拳頭停滯在半空,警惕的往旁邊的土牆上看去。
只見有個梳著雙螺髻的女孩不知什麼時候爬上了他院子里的牆。
她紅菱晃晃蕩盪的正在奮力爬,人雖是個小不點兒,但是一身精靈頑皮的神氣。
被發現,她也不慌亂。
當做看不到的樣子依然繼續爬,這副淡定的小模樣差點讓趙政差點以為這是她家的院子。
「撲通。」
女孩手沒抓穩,一下就摔了下來,直接摔了個頭著地,四腳朝天。
奇怪的是她也不嚎著嗓子哭鬧,顯得安安靜靜的。
爬起來后抬起臉就見原本那張粉撲撲的小臉變得灰撲撲。
有點可憐。
趙政心說,他收回剛才覺得她淡定的想法。
他走過去,「你是誰家的小孩?」
白桃覺得現在有點鬱悶,狐狸一鬱悶就有點不太想說話。
要不是做人比做狐狸有了太多的不方便,擱尋常她哪能這麼狼狽的摔下來?
那還不得四隻爪子在半空來個炫技,再嗷嗚一聲?
趙政見女孩兩眼汪汪的,臉上髒兮兮的又不說話。
他有點奇怪。
又瞧見她腳腕上綁了兩個金鈴鐺,但是從方才到現在都沒有聽到鈴鐺的聲音,宴會上他不能抬頭,沒有看清救了他那女孩的樣子,會是她么?
「我是阿兄家孩子。」
白桃拍了拍手,又抹了抹臉。其實她現在想舔舔毛,但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話一出口,趙政就明白她是誰了,他走過去給她拿半邊葫蘆瓢打了井水,「先洗洗。」
井水清涼泛著微漾,白桃伸出兩隻手浸到葫蘆瓢里搓了搓。
這瓢是盛水的器皿不是用來清洗的器皿,可趙政也由著她,末了還給她擦了擦手。
白桃覺得這般做派有點像是趙宮裡侍奉人的奴隸。
可不是說不做奴隸嗎?
她歪頭看他,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垂,看起來十分規矩。
規矩?
在大殿里挨打都不服的規矩?
白桃懷疑自己對他的感覺錯了,但是看樣子好像就是這樣。就在她品味人皇肉是什麼感覺的時候,這時從屋裡里猛衝出一位形容枯槁的女人。
女人眼珠深陷,顯得空洞,一點亮光都沒有。
當她在鎖定院子里多出來的白桃時,眼裡倏忽一下迸射出光亮,「子楚!你是子楚派來的人對嗎?他來接我了,他答應過我要帶我回秦國的,是不是?他是不是答應過的!你告訴我!」
邊說她邊伸出枯枝般的手,就要去抓白桃。
白桃在腦海中想出一百種避開的方式。
旁邊趙政那明明單薄的身軀不知道爆發出什麼樣的力量,竟然單手把白桃拎起來避開,「娘,她不是秦國的官吏。」
「怎麼會呢,怎麼會不是?」
趙姬不敢相信,「你看她穿得那麼富貴富貴她是不是子楚在秦國生的種,是不是?!你爹是不是貪圖榮華富貴,將我們給忘了。」
趙姬一會兒失落,一會兒淚流滿面。
最後她怨毒的看著趙政,「都怪你,要不是生下你這個累贅,我早和子楚回了秦國,沒準現在待在她身邊的是我,要不是你拖後腿,要不是你拖後腿,若不是你,我哪能帶著你逃亡!」
她越來越恨。
恨意化作實質,她用力抓撓趙政的臉,趙政偏頭閃躲,可還是被尖銳的指尖划傷一道長長的血痕。
那血湧出來,趙政卻疏離淡漠的沒有情緒,「娘要怨就怨我吧。」
這些年,他早已習慣了。
波瀾不驚的表象,唯有他死死拽著白桃后領的手,透露出濃濃的自傷。
白桃感覺自己半隻腳腳都是騰空的,她知道民間有句話叫罵娘,她現在就有點想學。
拎哪不好,非要拎她脖子那塊。
白桃心中腹誹,鼓著臉道,「你撒手。」
趙政將她放下。
放下后,白桃躲他躲的遠遠的,趙姬在原地抖動和戰慄會兒,轉而失了魂般走入了漆黑的屋子,她也很瘦,瘦的沒有彷彿重量般,足不點地飄的一樣就過去了。
趙姬邊走邊哭,「子楚,嗚嗚嗚,我的子楚,唯盼君,歸」
她身上都是死氣,肯定沒幾年就要死了。
白桃在木桶里舀著水潑的滿地就是,這下她又覺得趙政可憐了。
爹拋棄他娘也要離開他,今後就只剩他一個人,歷經挫折后還要進她和阿兄的肚子。
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白桃甩干手過去問坐在台階上的趙政,「你能給我吃嗎?」
他半張臉藏在陰影里,唯有瘦削的下巴留出空白,上面血線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綻出點點紅梅,「可以。」
這還是白桃第一次徵求獵物的同意。
以前的獵物都是啞巴。
一爪子下去就只會吱吱叫。
她舔了舔嘴巴,悄咪咪的湊在他脖頸處,張開大嘴,露出兩根長長的狐狸牙。
就在她要咬下去的時候,外頭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
趙政從思緒中抽離,他看向旁邊的女孩,女孩用兩隻手捂住嘴巴,笑的眼睛彎彎,天真毫不設防,甜軟仿若百花盛放。
趙政去開門。
白桃氣的在原地跺腳。
她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人,敢壞了她狐狸精的好事。
門開了。
是個長的周正,穿的體面的公子哥。
他懷裡抱著張古琴,腰間垂了塊白色的玉佩,穿得人模狗樣兒。
可是說起來來總是帶著股高高在上的輕慢,「政弟,聽聞你在殿上挨了罰,我特意來看看你。」
都已經過了三天了。
趙政將他迎了進來,將門關上插上門閂,轉身的時候面色如常,「姬兄,有勞掛記。」
燕國太子丹——姬丹抱著琴端著氣度走進來的時候,注意到院內穿著俏麗的女孩。
正待他問詢的時候,似乎才看到趙政臉上的血跡,他帶著點關切道,「你這是新傷,怎麼弄的?」
趙政用指尖揩拭臉上的血跡,不以為意,「不小心傷到的。」
「聽說你在大殿頂撞趙王,真是有這麼回事?」
「是。」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就不能伏低做小嗎?」
姬丹說教道,「非要這麼倔,你這次趙王把你喊過去,明顯就是刁難,你忍一忍就過去了,還非要上去撞這個風口。」
趙政冷冷道,「我若是退這一寸,別人定欺我一丈。」
姬丹蹙眉,顯然是不贊同。
他單手抱著琴,甩了甩袖子,見到院子里的白桃問道,「她是誰?」
趙政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女孩仰起小臉,抱住膝蓋坐在石階上的樣子,簡直乖的一塌糊塗,但趙政實際自己也不知道女孩姓甚名誰。
白桃適時說道,「我叫白桃。」
左右是個小娃娃,姬丹也並不放在心上。
趙政拿出草席出來,姬丹就跪坐在上擺弄他的古琴,左右輕輕撥動一下,略略試音。
專註眼神感覺在他眼裡就只有面前的死物。
白桃就坐在石階上看,看到無恙的姬丹心安理得的坐著,任由身上帶傷的趙政忙碌,趙政拿完草席就又去拿葫蘆瓢舀出井水遞給他。
「多謝政弟。」
姬丹接過,就著瓢嘴喝了。
他們倆同為質子,在敵國存活多為不易,他對趙政更有幾分惺惺相惜。
但是姬丹是燕國的太子,是正兒八經的王儲,送來做質子也是為了累積聲望將來更好的繼承王位。
可趙政卻不是,是還沒有認祖歸宗的野王孫,就算是淪落為當質子,他的身份也比他高上一大截。
更何況姬丹心想自己都這麼為了他好了,這個政弟竟然毫不聽勸。
姬丹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他繼續勸誡道,「政弟,你不要怪我聒噪,實在是」
趙政拿白桃洗過手的瓢又去舀了勺井水,湊在他面前,「姬兄來訪辛苦,天氣炎熱,還是多喝點水。」
姬丹:「.」
白桃:唔。
有點像是阿兄說教她,她不能捂住狐狸耳朵不聽,但是能夠裝作聽不見。
這個趙政有點她的精髓。
姬丹又咕嚕咕嚕的喝完洗手瓢裡面的水,末了也不提這茬。
他將手按在古琴上長吁短嘆幾聲,說道,「政弟,燕國來接我,以後我回到燕國,必能將整治那群蒙蔽父王,敗軍誤國的庸人,恢復我燕國的國力!」
趙政眼睫垂落,淡淡道:「恭喜姬兄了。」
他繼續慷慨激昂的說道,眼中竟然還帶了點淚花,「我這個燕國的太子,回去必要站廟堂之上,不然我日後將以何掩面立於天下,將以何顏面面對燕國的臣民?」
他拍著趙政的肩膀又道,「就算身在淤泥,人也應當志向高遠,否則就妄活這一世,政弟,記住為兄說的話!你日後能有機會回到秦國萬萬不可墮落。」
趙政並不動容。
白桃看個熱鬧。
說罷,太子姬丹激越的彈琴,「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情緒影響了屋內的趙姬,緊接著聲聲子楚跟著爆發,「子楚啊,我的郎啊!沒有你我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