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不會永生但愛可以
很多年以後的春天,高地與北島之王,大君凌心會在再次來到他長大的地方。
他站在的海望崖邊,看起來並不像個大君,倒像是一個護邊軍人在軍閑期牧羊。穿了很久的舊常服,只有一條灰白色有點發禿的護領毛,在易磨損的位置有幾塊趁皮。舊卻整潔,沒有華麗的墜飾。一體的箭壺和劍套斜挎在後背,箭壺是空的,只攜帶了一把劍,烏黑的劍柄沒有反射陽光。
髮辮低垂,束髮。紅髮中夾雜著華髮,鬢角斑白,臉看雖然起來卻很清秀,一隻眼白看不到眼仁,看不出有任何情緒的變化。另外一隻眼藍的像冬天的凍到底的深湖,吞噬萬物的深淵。
遠處海水中冰川早就開始融化了,碎裂的聲音伴隨著大塊冰掉落水中。巨大的冰塊的扎在水中,碎成了幾瓣,又漂浮在水面上相互推搡起來。
春天的天空格外高遠,凜冽的北風不再,沒來及發怒的雨雲,被春風吹碎,散落在半邊天上,飄蕩的很慵懶。清晨的微光給每一塊碎雲鑲嵌半圈金邊。
灰白色的戰馬站在主人身邊慵懶的吃著草。冰塊隨著海浪起伏,紫色的冬麥花隨著草浪搖擺。
遠遠的一騎狂狼騎兵狂飆而來。草影搖曳,像海中急行的一片扁舟。
鞍座上的將軍下狼,敬了個軍禮,道:「大君。和親的公主今日到都城,您大婚之日恰逢壽辰,可謂雙喜臨門。」
灰白的戰馬並不怕狂狼,看向狂狼,就像看了一眼老友一樣,繼續吃著草。狂狼像一條溫順的小狗,把它巨大的腦袋伸到了大君的手邊,凌心輕輕的抓著它的額頭。
「歲月空過,再添一朝寒暑。光陰浪擲,空廢一度春秋。斯人已去,何喜之有?」凌心收回瞭望海的目光,陰鬱的眼睛看著將軍,不重不輕的說道。轉頭走回懸崖邊。
將軍立刻行跪拜之禮:「陛下千金之軀,懇請大君為了北境的臣民,萬千珍重貴體!」狂血的反噬讓大君喜怒無常,即使是近衛將軍這樣的貴胄,也不敢冒言。
「哥哥,這個世界上,當真的只有你敢勸我了么?」
將軍繼續跪拜,不語。
「我比你更害怕,若有天我失手傷了你,清醒之後只剩我自己,該怎麼辦?」凌心輕輕說,「我曾以為我是野草,風往那邊吹,我就向哪邊倒。後來,我發現我可以是火,風往哪邊吹,我就向哪邊燒。再後來,我知道我可以是風,然而風又怎麼樣呢?沒有風可以持續的吹,沒有火可以持續的燒,蟄伏的蟲蛇醒來的日子,草原依然是原來的草原。」。
「我隨你走罷。」凌心翻身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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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風止堡的大廳內宴會廳里,宴會在婚禮儀式之後舉行。高地與北島的各位大領主獻了禮物和賀詞之後,在悠揚的風笛和間歇的戰鼓中,北島的盾女在表演助酒的劍舞。
大君穿著玄色的禮服,坐在王座的主位,在昏暗的燭光中,紅髮看起來像是灰發。他轉頭看著他的妻子,輕輕問道,「小姐叫什麼名字?」
「唐麥......」鑲金紋飾海棠紅的大婚禮服,掩蓋不住驚嚇和惶恐,又一瞬間,姑娘咬著牙勇敢起來,既讓人憐惜,又堅強的可愛:「唐麥。麥田的麥!」
「是你嗎......你終於來找我了么?」大君喃喃的低語,嘴角流出一絲別人不易覺察的微笑。
一束陽光從窗口鑽了進來,照在公主的髮辮上,突起的頭髮被塗成一根根金線。公主的眼毛在陽光下也金閃閃的。「自古盈沖雖有期,今始長圓無晦澀。從今天起這裡就是你的家,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包括我。」凌心把寶石項鏈解了下來,放到了她手中。然後攤開了他的手掌,掌心向上伸向了公主:「歡迎回家」。
唐麥公主握住了項鏈,還有他胸口的溫度。蒼白的臉,笑起來卻像個少年。忽然她不再害怕,握緊的手放鬆下來。她也沒有懼怕這個說著囈語的,別人口中的殺人魔王,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中。
她的手被凌心溫柔而用力的握住了,她感到他手心的溫暖和力量,「好。」她點點頭,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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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國的公主被作為和親的工具人嫁到了北境,帶來了二十年的和平,震鑠四海五洲的凌心逝后,追謚號為武王。大君凌日的舅舅,唐麥公主的哥哥悍然撕毀了和平條約,在喪期未滿的時期,發了招降書。新大君怒斬來使,奮武王之餘烈。滅中平,統五洲,歸四海。
北都城風止城的旁邊有個湖泊,南北遷徙的黑尾雁會在這裡停留,故明雁湖,武王凌心為解王后思鄉之苦,在雁堡周圍的田地里種滿了麥田。然而北方苦寒之地,麥天來不及結實就會被雪掩蓋。所以之能作為綠植。
大君凌日統一五洲之後,定都中平國古都君堡,改名中城。大君在母后的城堡周圍種滿了冬麥。冬麥不是麥子,而是豆。每逢開花時節,紫色的冬麥花如海洋般絢爛。
大君的一雙皇子皇女最喜歡去皇太后的城堡玩耍。
一隻獨眼的老狂狼趴在紫色的冬麥花海中。兩個孩子一會繞著老狼奔跑,一會趴在軟融融的毛皮上打滾。老狼無奈的打著哈欠。當大君到來的時候,兩個孩子前後騎到了老狼背上。老狼抬起巨大的爪子站了起來,平穩而柔軟的走向了大君。
「父皇,讓我們再玩一會嘛。」
「好吧。」大君愛憐的摸摸孩子們的頭。
「母后,你可否不迴風止城。苦寒之地,對身體不好。」大君拉起母親的手。
「你是四海之君,莫為私情勞心。」龍後唐麥看著紫色的花海輕輕說。「再多的冬麥花,也不是我的家。」
「你父親娶我的時候,已經三十八歲了。別人口中的殺人魔君凌心的心裡,藏著一個小孩子。我只是你外公穩定疆土的工具而已,我不怪他,他也是身不由己。」她拾起一朵花,淡淡的說。「你父皇給我一個家,我照顧他心中的小孩子和你。你現在是大君了,有人照顧你,我放心了。但你父親一個人在家會孤單的。」
夕陽里,小皇孫在老狼身上揚起了木劍。
「大君傳承的不僅僅是力量,還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