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溫馨之所
蔚銘誠將鑰匙插入鎖孔,老舊的門鎖嘎吱地叫了好一陣才終於打開。他推開吱呀的門板,沒換鞋就走了進來,隨手將鑰匙扔在了玄關。
他穿過客廳徑來到了卧室。卧室里沒開燈,唯一的光源來自一台二手的電視機,熒幕的光亮將整個客廳都映成了冰藍色。
一個女人只穿著內衣躺在床上看著電視。聽起來似乎應當是道不錯的風景,但其實並不然。
單純用平平無奇來形容那個身材都應該算是恭維了。她不僅該有料的地方一貧如洗,並且整個身子看著都是極度營養不良的狀態。少得可憐的皮肉薄得像一層紙,透過那被電視熒幕照成詭異藍色的皮膚甚至能看到骨骼的脈絡。
那是蔚銘誠的妻子,丁姳。
她在男人進門時懶洋洋地抬了下眼瞼:「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蔚銘誠罵罵咧咧,「整天就縮在這豬窩裡一動不動,你指望還能怎麼樣?為什麼你不挪一下你那火柴棍似的屁股,試著出去賺點錢?」
丁姳沒吭聲了。
她知道,丈夫今天的應聘應該又不是很順利,就像之前每一次那樣。
從他丟掉上一份工作到現在已經有一陣子了,繼續像這樣下去他們很快就要揭不開鍋了。這讓她憂慮,但她不大敢主動提起這個話題。因為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什麼幫助,還可能會讓丈夫遷怒於她。
蔚銘誠罵罵咧咧了兩句沒得到回復,一時似乎也沒了興趣。他迅速除去衣襪,沒有洗漱就托著臭烘烘的身子爬上了床來。
他鑽進被子,隨手拿起床頭的遙控器,換到了自己想看的頻道。
丁姳不感興趣,但也不敢說些什麼。於是她背向丈夫側躺了下去,拉上被子悶頭睡覺。
說是睡覺其實應該說是閉目養神,因為這樣的狀態下想睡著也並不容易。蔚銘誠身上的氣味倒還好,一開始可能會難以忍受,但很快就會適應。主要的困擾是電視音量。
比如一會兒她就聽到電視里傳出一個男人戲謔的聲音:「甜心,在家嗎?管道工人來啦,我今天帶了疏通下水的工具......」
接著是個女人的聲音:「你今天看起來真帥。你應該也沒忘記帶上你的大蛇吧?」
聽起來就不像是什麼正經節目。
「......」
接著突然之間,嗡地一下,光源消失了。電視屏毫無徵兆地黑了下去。
蔚銘誠惱怒地咒罵了一聲,跟著在黑暗中惡狠狠地瞪向妻子:「沒用的蠢驢,又忘記交電費了?」
「不可能啊,上周才剛剛交過。」丁姳同樣茫然,「也許是停電?」
咚咚咚。
敲門聲。
兩人都愣了一下,接著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毛骨悚然的問題。
被敲響的,是卧室的房門。
但這個家裡除了他們兩個之外沒有別的人才對。
沒有別的活人。
兩人在黑暗中僵硬了幾秒,直到下一串敲門聲響起,迫使他們不得不動作。
「誰?」蔚銘誠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很生氣,「誰在那?」
回答他的,又是幾聲敲門聲。
他能感覺到身旁的妻子在被窩裡發抖。
莫名的恐懼迅速席捲了上來,黑暗無疑助長了這種情緒。但他在感到被這種情緒吞噬前便強迫自己跳下了床來。
「艹,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進來的。但你以為這樣勞資就會怕了你......」
蔚銘誠隨手抄起床頭的檯燈當做武器,一手提著檯燈拖著電線,一腳踹開了門。
但門外什麼也沒有。
黑暗就像無形的牆壁,從四面八方環繞了客廳。一種令人不安的、狂躁的氣息在瀰漫開來。
然後那個聲音又響起了。
咚咚咚。
蔚銘誠猛地循聲回頭,依然一個人影都沒有。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意識到了一個更加驚悚的事實。
這次的聲音是從窗戶外面響起的。
而這裡可是七樓。
咚咚咚。
「啊啊啊!」
他大叫出去,回身向著聲音響起的窗戶將手中檯燈拋了出去。一聲哐啷的聲響,檯燈摔在了地上,玻璃被砸出了裂痕。
而這一次,透過那蔓延著網狀裂痕的玻璃,七樓的窗外出現了人影。
那是一個乾瘦的老人,枯槁的皮膚就像乾裂的樹皮,滿是褶皺的臉上遍布死人般的斑紋,一雙眼神恐怖的眼珠就像即將要脫離眼眶彈射出來,驚悚地圓瞪著直視著屋內。
這一刻,蔚銘誠終於感到被恐懼徹底吞噬了。
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凄厲的慘叫。
......
今天的新月格外熱鬧。
天色剛暗下來餐廳里已經吵成了一團。寧衛走進去一看,好傢夥,剛來就看到豹子在打天狗。
不知天狗這次又是聲討了人家褲襠拉鏈沒拉還是外套反穿的反人類罪行,總之他這回好像惹得豹子相當生氣......倒不是說豹子平常大多數時候就沒在生氣,不過起碼平常沒到動手的地步。
不過仔細一看就發現,原來是誤會了,今天這鍋可能還真不該天狗背。
因為豹子老哥好像並不是在針對誰,他似乎是在用實力表示,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雞。
天狗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拳,整個人誇張地從好幾張餐桌上橫飛了出去,轟地一聲攔腰射斷了大廳里的一根承重柱。
他隨著一堆磚石碎片滾落在地,然而居然好像並沒有受傷,只是被灰塵嗆得咳了兩下。他爬起身:「剛才那下我眨眼了,不算,咱們重來......」
話還沒說完,又一位病友被豹子一記正蹬踹飛,從天狗正頭頂飛了過去,轟地一聲射穿餐廳的一面牆壁滾進了隔壁房間。
天狗看著那飛得比自己還遠的哥們,沉吟兩秒。
旋即他重新躺回了碎片堆里:「算了不用了,我還是躺著吧。」
這會有好幾個病友圍著豹子纏鬥,但三兩下都被轟飛了出去。其中新轉院進來的危俊明好像也夾在其中,他身法迅捷地踏著S型的路線上前,抓住空檔在豹子後腦上猛拍了一記,但旋即就被後者一個暴怒的反肘轟出老遠,脊背哐地一聲摔斷了一張餐桌。
「懦夫!都是膽小鬼!」
豹子雙目通紅,他勢大力沉的一拳轟在地面上,地磚粉碎,整個餐廳頓時都轟地一下彷彿下沉了一截。透明的塵幕捲起,天花板搖搖欲墜。
直到院內警衛沖了進來,手持電棍將他團團包圍。程霖醫生也在其中。
「好了豹子,」她走到警衛之前,說道,「差不多夠了,大家還要吃飯呢。」
「我們如此強大,我們本可以做到更多、可以獲得更多!」豹子大喊道,「我們可以為所欲為,獲得想要的一切!任何阻擋我們的人,統統殺掉就好!
忤逆者的血肉只會讓我們變得更強大!
我們......我......」
豹子死死瞪著程醫生,眼中的血絲一點點消退。只數秒后,那種狂躁已經從他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他環顧一圈,看了眼幾乎被他徒手拆掉的餐廳,還有被他揍得七零八落的病友們。
「我......我一定是走神了......」
他跪了下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我知道。」
程霖揮揮手,示意警衛們退下。她走上前,在豹子面前蹲下身,輕撫過他的頭頂,微笑著說道。
「不必介意,偶爾失控在所難免。誰還沒個狀態不佳的時候呢?這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需要幫助而已。正因如此,我們才會在這裡。
大家也不會放在心上的,對嗎?」
四周眾病友紛紛點頭,臉上寫滿了關心和理解。
就連被踹得橫飛過半個餐廳穿牆去了隔壁的傢伙也從碎片瓦礫堆里探出一隻手,揮舞了一下,在碎片堆下含含糊糊地喊了句什麼,聽起來像是「別擔心我沒事」。
「謝謝。」豹子低下頭,避開眾人視線地用袖子抹了下有些發紅的眼睛。
猛男落淚.JPG。
「先吃飯吧。」程霖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吃完以後來找下我,咱們給你找點安神定心的音樂聽一聽。」
小小的風波過去,寧衛看在眼裡也只覺得心裡暖暖的。
這才是新月,是他們所有人共同的、溫馨的棲身之所。
正這麼想著,突然聽到哐的一聲。
被剛剛動靜波及的吊燈終於不堪重負,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摔成了粉碎。
嗯......
......好吧,偶爾可能也會有點小摩擦。
畢竟有時候病友們會有一點不正常,這也是在所難免的。
但總的來說還是個溫馨和諧的地方。
寧衛坐在一張還沒塌的餐桌邊吃飯時,笑哥出現在了桌對面。
「哈,今天這兒還真熱鬧。」他環顧一圈說道。
「你來了,意思就是說,有狀況了?」寧衛問。
之前從泣鬼那問出情報后,笑哥就專程跑去找了那個叫蔚銘誠的人。要是沒出什麼意外,這會兒笑哥應該正在監視才對。
「是啊,還挺急的。」笑哥笑呵呵地說,「我建議咱們最好還是快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