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有比我更正常的騎士了
寧衛走在一間他所見過最大的房間里，青銅地板上的腳步聲在黑暗中清晰可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黑暗的輪廓里隱約似乎林立著各式的塑像和雕刻品，有像是異族動物拼接起來的怪異生物，有沒穿衣服但體態怪異的女人，有像觸手般扭曲的樹藤，在黯淡的陰影下透著股怪誕的錯亂感。
一道影子無聲地從他身後逼近。
那身形同樣在黑暗的掩護之下，體態上看似乎是個女人。無風卻飄揚而起的黑色長發，一襲白衣，彷彿沒有體重般，居然沒有一丁點聲息。
寧衛正盯著一具雕像，似乎全然沒有察覺身後的異樣。女人接近到他身後，漆黑長發下彷彿射出了興奮而危險的光......
「神官大人，您是不舒服嗎？」寧衛突然回頭，一臉奇怪，「為什麼要蹲著走路？」
女人：「......」
保持著膝蓋走路的老銀幣姿勢停了兩秒，女人突然起身，輕咳了一聲，道：「只是測試你的警惕性。這是一個合格的獵魔騎士所必須的，時時刻刻都必須保持警惕。」
「原來如此，受教了，神官大人。」寧衛一臉謙遜，旋即露出了笑容，「那麼神官大人，這回獵殺妖靈的賬能不能給結一下？」
「果然又是要錢來了。」
女人嘀咕著，將一頭烏黑的長發攏到身後，穿過兩側的雕刻品大步走到前方一張石制的座椅上。
黑暗中驟然亮起了藍色的火焰，沿著道路兩側的火把點亮。幽藍色的光映亮了大殿，在外形模糊的雕刻品上搖曳。
神官大人身材相當高挑，只不過大半都裹在了寬大的神官袍里。但那雪白寬鬆的神官袍卻都遮不住那傳說中食品級的曲線，使得一身清冷莊嚴的長袍反倒顯得有那麼幾分禁忌感。
這位就是身為獵魔騎士的寧衛的頂頭上司。
她的座椅在幾級台階上，使她坐在上面時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感覺。她的坐姿似乎有意在營造無形的威嚴感。
但其實這些努力都是徒勞。
因為神官大人的臉蛋......就這麼說吧，跟身材屬於是各長各的。
傳說中的童顏巨R，說的可能就是這個類型了。
在這個獵魔驛站，大家當面雖恭敬地稱她一聲翎神官，但私下裡一般都叫她小翎神官。
更沒什麼威嚴可言了。
「今晚那家酒吧的妖靈獵殺行動是吧？報告我還沒看，稍微等等......」
小翎神官伸手從一旁黑暗中某處一抽，抽出一卷羊皮紙。她將紙攤開，視線迅速從紙上掃過。
片刻后陡然驚訝：「十......十六隻！？」
神官大人猛地抬起頭，瞪大眼睛一副見了鬼似的表情看向寧衛。
「嗯，好像差不多是這個數吧。」寧衛回憶了一下，覺得應該沒錯。
「......就你一個？單槍匹馬？」
「對呀，不然還能有誰？」寧衛無辜地說。
「也是......」
小翎神官看了看羊皮紙，又看看寧衛，似乎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你是這是第幾次執行獵魔任務來著？」
「第三次。」
神官深吸了一口氣。
「第三次，初級獵魔騎士，十六隻？你這......怎樣做到的？」
「不知道。」寧衛無辜地想了想，「可能因為我有槍吧。」
小翎神官：「......」
也對。
寧衛是這個月剛到她管轄的獵魔驛站報到的新人獵魔騎士。他過來報道那會中樞院那邊就打過招呼了，說這位獵魔騎士會有些不一樣。
妖靈是一種特殊的生物，介乎實物和靈體之間。它們幾乎對一切物理手段免疫，無論是刀劍還是槍炮都傷不了它們一分一毫。
唯一能傷到它們的，只有獵魔騎士手中的魔劍。那是用煉金鋼材打造的劍，並且因材料特殊性質限制只能夠打造成劍。
只有魔劍才能斬殺妖靈，這本應是常識才對。
但寧衛不一樣，他是個稍微有一點點特殊的獵魔騎士。
「善用他的能力斬殺妖靈，並不遺餘力給予一切必要協助。」
這是寧衛被委派到這個驛站時，神官從中樞院處收到的原話。不過後面還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補充。
「另外，務必密切關注這位騎士的精神和心理健康狀況。」
這話一度讓小翎神官有種不祥的預感。然而經過這陣子觀察，她覺得這位獵魔騎士表現得其實挺正常。
......哦，除了戰績看起來不那麼正常。
「話說你個初級騎士，一個跑去捅十幾號妖靈的窩點......難道都不會怕的么？」
「怕呀，當然害怕。」寧衛認真地說。
只是不知為什麼，說話時他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了在那酒吧里時最後的畫面。
血流滿地，吊燈在地板上砸成粉碎，妖靈屍首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還有倆掛在天花板上盪呀盪的。
那會的寧衛踏著屍體走向最後的妖靈——一個提著斧頭的屠夫。但那大塊頭手裡的斧子已經不知去了哪，渾身蜷縮著拚命向牆角里縮，一邊縮一邊哆嗦：「求......求求你，我只是跟他們一塊玩而已，我從沒傷過任何人，真的......」
啪。
寧衛一槍爆了他的狗頭。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那些可是妖靈，黑暗和恐懼的化身，食人的惡鬼。任何一個正常人見到這種東西肯定都應該怕得不行，必然沒有不開槍的道理。
消除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確保它們都死透。
小翎神官：「......」
「神官大人，我記得一階段妖靈，好像是一隻一萬塊錢來著？」
「......嗯沒錯。」小翎神官說道，「你這回一口氣獵殺了十六隻，一共就是十六萬。」
「不過那是一般情況吧？我這可是深入龍潭虎穴，一次性被十六隻圍毆誒。當時真的是九死一生，情況非常的危險。你看我這裡還有血呢！」
寧衛指著自己袖子上的一點血漬。
我看你是實在找不到別的地方有血了吧？小翎神官心裡吐槽。
而且這點血漬是不是你的都不好說......
「行吧，我會去幫你申請一下。別擔心，就算中樞院不批，驛站這邊至少也會給你四萬塊額外獎勵。」
「謝神官大人！」寧衛舒坦了。
四萬的額外獎勵，加起來就是二十萬！
要知道，如今這年頭他們三號衛星城裡平均工資大概也就人均每月一千塊上下。一晚上二十萬，簡直是超級巨款。
小翎神官果然大腿。寧衛不由慶幸，運氣不錯，頂頭上司還挺潤，其他獵魔驛站的神官可不一定有這麼好說話。
可惜了，這種妖靈窩點並不總是有的。要是每天都能撞到妖靈開趴，那可該多過癮？
寧衛嘆氣。
「對了，你上次提到的，主城區那套房，我也託人去幫你問了。」小翎神官說，「按它所處的地段和主城區目前的房價水平，售價估計應該在四千到五千萬之間的樣子......」
她說著，同時偷偷打量著寧衛的反應。
但寧衛並沒什麼表情，只在心裡做著算數。
算得盡量樂觀點，假如他每個月都撞到一次這樣的窩點，然後再加上一個月其他獵魔收入，每個月按三十萬計算，一年收入就是三百六十萬。
如果一直穩定維持這樣的超高收入水平，約莫十四年就能攢夠錢買下那套房了......如果這期間掙的錢統統攢下來不花的話。
......聽起來好像也沒那麼難嘛。
「......我聽說想進主城區落戶，除了要房之外還需要名額？」寧衛問。
「嗯，一般來說是沒那麼容易的。不過獵魔騎士另當別論，只要有足夠的功勛就可以......這個你就不必擔心了。到時候如果你想去主城區，我也可以幫上忙。」
「那就提前多謝神官大人了。」寧衛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其實寧衛這倒也不是什麼很特別的目標，這是整座衛星城裡幾乎每一個心智尚且正常的人都會有的願望。只不過這裡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也只能這麼想想而已，而寧衛真正有將其付諸實際的機會。
主城對衛星城向來是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它被描述成了一個遍地黃金的地方，不僅僅是更舒適的住宅和更優渥的條件，更是一個真正的文明之地，而不是像衛星城這種每晚出門都得提心弔膽的地方。
當然這並不是說衛星城不好。事實上新時代里能定居在衛星城已經相對算幸運了，因為這意味著你不需要去荒野上碰運氣。
小翎神官看到他聽到這結果似乎全然沒有氣餒的反應，暗地也鬆了一口氣。
「啊，對了。」寧衛想起些什麼，「上次做的那個......什麼騎士心理健康狀況評估？應該出結果了吧？我的結果怎麼樣？」
「啊？那個......哦，是的。我看看。」
小翎神官伸手從黑暗中又是一抽，又是一張羊皮紙。她攤開掃了眼，旋即笑了：「哈，很不錯。你得了A+，是全獵魔騎士里最好的成績。」
寧衛笑了笑，對此並不意外。
心理測評也是獵魔騎士經常要接受的。一是因為工作性質使他們時常需要接受常人無法承受的精神刺激，二是因為他們的力量來源本身也對精神和心理存在威脅。
所以精神問題在獵魔騎士里是非常常見的。
當然，那是對別的騎士而言。
沒有比他更健康正常的騎士了。
「那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再有任務請務必叫我。」寧衛擺擺手。
告辭了小翎神官，他退出了驛站。
很快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外面下著雨，無數雨點從漆黑陰沉的天空中灑落下來。巨雷從黑雲中滾過，雨水噼啪地拍打在泥地上。黑色巍然的建築被纏著鐵絲的高圍牆環繞，鋼筋水泥的身軀在風雨中屹立。
寧衛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向高高的金屬大門，黑雲中劈下的一道閃電清晰地映亮了大門上那行醒目的大字。
【新月瘋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