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雨
細雨騎驢入劍門,花重錦官城.。
萬里青山!
杏花煙雨里,放眼青波,油紙傘下的陸離卻提不起絲毫興緻。
因是昨晚上怡紅院的小紅小翠又得了半夜閑,又再找他陪著喝了一夜的酒。
無論誰頭天晩上喝多了酒,第二天一個大早被叫到郊外的阡陌上站著的時候,即便是眼前有再好的風景,都不會提得起興緻。
特別是面對著很多人,而這些人正圍著一具很難看的屍體的時候。
且不說生前如何標誌,一旦倒在這春雨里的田水中,變成了一具裹著泥濘的屍體,總是不會太好看。
「這已經是一個月以來看到的第三具屍體。」
陸離低聲自語,宿醉未醒,控制力自然差了許多,總會不自覺地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
煙雨里遠遠看著衣裝,大紅大綠,似乎依然是青樓女子。
「為什麼無論在什麼地方,任何時候,每次遇上驗屍這種事情,周圍都會不明不白的突然出現許多圍觀看熱鬧的人!?」
走到近處,一襲黑色長衫的陸離納悶著皺了皺眉頭,慢慢擠開圍著的人群,走到屍體旁邊。
「昨又喝醉了?」
屍體邊上的捕頭楊四海看他擠進來時鞋上沾滿的泥濘,也皺了皺眉頭。
春雨綿綿也擋不住陸離身上那散出來八里地的酒氣。
「難道又是妖邪所為?」
陸離看了一眼神表凝重的楊捕頭,卻沒有回答他那個十天酒醉八天半的眾人皆知的事實,只將眼睛轉了一圈圍觀看熱鬧的人群,輕聲說道。
陸離以為,妖邪之事,說不清楚,可信可不信,但他卻相信若是人殺的人,兇手大概會再過來看看熱鬧。
只因殺人的人通常都會很孤獨,但他們卻也依舊還是個人,在心裡大都又會喜歡熱鬧。
孤獨並熱鬧著。
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殺人的人會更加孤單,只因他們所做的事,基本上沒有辦法與人分享。
而在殺手的內心裡,卻又很單純的渴望把自己所為與他人分享。
所以,一起看熱鬧,看著人群里各種各樣的表情,各種各樣的情緒,也就會是他們一種分享方式。
慾望的宣洩,本來就會有很多種奇怪的方式。
也應當如此。
「這下大家都滿足了吧!」
「每個人都一樣,心裡住著很多人和猛獸,區別只是誰被放了出來了,在什麼時候放了出來。」
這是陸離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破不了的案子,自然都是妖怪乾的。」
蹲在屍體旁的許仵對著依然頭重腳輕的陸離,不以為然的對瞪著大眼睛看向他的揚捕頭翻了翻白眼,接上一嘴。
一一一一一一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冬去未遠,春已歸來。
清明雨紛紛,陸離卻沒有在長安賞花踏青,他己經離開了長安三個月,入了劍門。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蜀地古稱為天府,因道險路難,自古便是躲兵避禍的地方。
歷經秦時明月,漢末晉初,唐末五代三次中原而來的大遷徙,帶進來各種民族,也融入了三教九流各樣文化。
入蜀三個月,陸離越來越覺得蜀地是一個很奇妙的地方。
奇妙的意思,在陸捕快這裡,通常是神奇且詭異。
而這些摸不著邊際,正是蜀地吸引人的魅力所在。
陸離在盯著春田泥水裡的那具屍體的時候,楊四海卻正在看這個彷彿只有一套衣服,每天都是穿著一襲黑色長衫的新來捕快。
陸離覺得蜀地很奇妙,而楊四海卻覺得陸離很奇妙。
在楊四海眼裡的奇妙,與陸離的看法不同,也跟不著邊際關係不大,多的卻是神秘。
一個讓人覺得神秘的人,通常都很神奇,這樣的人,也很有魅力。
神秘本來就很有吸引力,無論是事,還是人。
在楊捕頭眼裡,陸離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那一天是節后,春節后。
捕快老秦老張過年回成都娘家探親,讓本來就只有一個捕頭兩個捕快一個仵作人手不足們縣衙更是雪上加霜。
而這二位捕快大爺卻似每年都約好一般。手牽手,心連心舉家回成都探親帶薪休假,每次都會是三個月。
這三個月,讓手頭沒了兵,形隻影單的楊總捕頭認為自己真成了光桿。
楊捕頭身後沒了兵,走起路來都像是少了些威風,連走在青石長街上經過羅寡婦當壚的酒館時,腰杆子都沒有以往挺得那麼直。
正月十六,天氣終於放晴。
楊四海從怡紅院出來就直接到了衙門。
一夜沒回家,早上出來的時候,讓早起的人看見自己從衙門出來,總比從院子,怡紅院里出來要好交代,對家裡的那隻母老虎好交代。
沒有兵正犯著愁的楊捕頭,鬱悶的打開衙門的門,正打算大大地咳嗽兩聲讓街上賣棗糕的七嬸,賣豆腐腦的八姨知道自己又在衙門「公幹」了一整宿,問食不易的時候。
門開處,一抬頭,他就看見一個黑影。
一個彷彿早已在朝陽下站了許久,已經如鐵柱定立在衙門口的黑影。
「敢嚇本總捕頭,告你襲捕!」
差點又關門轉回衙門裡楊捕頭咳到一半的嗽被嚇得又咽回去,瞪著這個黑影正要喝叱,這個黑影已經先開口說了話。
「請問官爺,衙門招不招人?」
黑影笑了笑,露出八顆很亮很白的牙齒笑著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