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瘋魔不成佛
妙法寺。
諸法因緣生，我說是因緣，因緣盡故滅，我作如是說。
自古佛教推崇因緣果報輪迴不止，前世因，後世果。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了塵自幼在妙果寺之中長大，對佛教見解可謂是深入骨髓，緣起緣滅如潮漲潮落一般命數之中自會流轉。
但他現在滿是疑慮，也是第一次對信仰產生了疑惑。
他想不明白好友為何如此突然就陷入了絕地，也想不通所謂善惡究竟是人為還是天定。
正道行事自為正事，魔道行事自為作亂。但是當正道行魔道之事當為何斷？
所謂正道就無過？所謂魔道皆是禍？
夜半。
了塵輕輕叩開了師傅的房門，法明似乎是知道了塵會來尋他，如此夜深，卻並未入眠。
望著眼前這個慈眉善目自幼將他養大猶如生父一般的老人，了塵低下頭緊咬下唇說道：「師傅，弟子心中有惑。」
身著一襲僧袍的法明輕輕流轉著念珠，望著自己最看重的弟子說道：「有惑並無過，我知你心中所惑。可我能解你疑惑，卻解不了你內心的憂愁。答案在你心中，只是你不想去相信，因為這與你所聞所說有太大的出入。是么？」
了塵心中蒙塵，所思所想都讓他感覺恐懼，他說道：「弟子愚鈍，只是蜀山之上所見所聞與我佛所言所語太多的格格不入，弟子不解。」
法明站起身來，推開窗戶一輪明月照進窗來，他回身說道：「蜀山之行讓你覺得所謂正邪並無多大區別，正道亦可行魔道之事，黑白之間你已無法去定義！我佛講究慈悲為懷，若是碰見濫殺無辜者定然要出手制止。但是你當日未見多少人肯站出來為你那好友討個公道，更多的是站在一旁觀望卻無心插手之人。你惱火他們身為正道人士卻對此不公之事毫無表態，你更惱火我們佛門弟子袖手旁觀，而且你還對自己無力去解救他而感到愧疚是么？」
了塵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的望著法明說道：「是的。佛教經文曾記載捨身飼虎，我佛如來也曾割肉喂鷹，佛門弟子當以慈悲行事，我雖然沒有能力去阻止，但我認為我們還是得做些什麼去制止這種事情。」
「世道亂了。」法明感嘆道：「即使是我佛如來也只能以身鎮西界，很多的是是非非大多還是無奈，慈悲能行事，但慈悲無法解決所有事。」
了塵黯然說道：「弟子愚笨，跟隨師傅這麼多年卻沒能有所成，始終是弟子學藝不精。」
法明突然凝視著了塵說道：「你自幼被人遺棄，我在溪流邊上拾遺到你那刻起就帶你在身旁不曾讓你接觸人世間的險惡絕地。但你可曾知曉我為何會讓你去古界，讓你去接觸那麼多的是是非非？」
了塵一臉茫然的望著法明。
法明摸了摸了塵的頭說道：「那年冬，我在溪流邊上望向你的那一刻，桃李花開一線天，我曾見到佛。」
「我拾遺到你，是我離佛最近的一瞬之間。」法明如是說道。
了塵聽聞此言心中一愣，甚是不解師傅話語之中的含義。
「我教你佛法，教你慈悲，教你人世之中千千萬。不是為了讓你去感悟，而是為了從你這得到答案。我收你為徒卻是為了能夠在你身上拾遺起佛教蘊含的真義，你不該感到疑惑，因為你才是佛教的意義，你生來便是佛，無人可指教你。」法明笑著說道。
「佛？」了塵心中一驚，連忙說道：「師傅你是在取笑我么？弟子如此愚鈍師傅何必說這樣的話語來戲弄我。」
「我佛如來走的那條路錯了。」法明黯然道：「人間道他是真佛，可是慈悲終究還是無法解救眾生。你才是慈航普度的那場春雨，桃李花開只為你，你生來為佛，而我只是接引。傻孩子，答案在你心中，我能做的是讓你走上你該走的路。」
了塵面色蒼白的搖頭說道：「不對，師傅你在騙我，我只是一個小沙彌，不經事的小沙彌。」
法明沒有理會，慈祥的對著了塵笑著，然後突然朝著夜空怒吼道：「孽徒，你竟然敢弒師！」隨後袖袍一抖手中閃現出一把匕首，不顧了塵的阻攔一下刺進自己的心口之中。
「不！」了塵瘋狂的撲向法明，雙手捏著匕首想要將它拔出來，可是法明卻死死的摁著匕首。
法明一身鮮血卻仍是帶著笑容，說道：「快走吧，好好看清這世界，光明藏在黑夜之中。不要辜負我，不要讓我死不瞑目，你只有成佛才不枉我為佛教奉獻的一生！」
了塵死死的望著雙手上流淌著法明的鮮血，他想不明白師傅為何要將自己逼上絕路，但是他知道師傅一定不會害他。
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了塵猛然回過神來，望著已經沒有氣息的法明，了塵閉上眼隨後向著門外奔去。
「看，是了塵！他手染鮮血快將他攔下，去幾個人去法明禪師房中看看法明禪師的狀況。」寺里的護寺僧人望著了塵向著黑夜之中跑去連忙出聲道。
「不好了！法明禪師圓寂了！」帶頭的僧人聽到屋內傳來的話語心中一驚，認定是了塵趁著法明不備刺殺了法明隨後慌忙逃去。
他連忙呼來一幫僧人向著了塵追去，只是了塵熟悉妙法寺的各個角落，一時之間竟是追尋不上。
了塵一路奔跑，卻是止不住的哽咽眼裡不停的落下淚水。雖然不是他殺死了師傅，但他覺得是他逼死了師傅。
他雖然問心無愧，不願就此離去。但師傅臨終之前對他說的話語讓他明白，如果他不能脫險，師傅定然是死不瞑目！
光明藏著黑夜裡！師傅也是覺察到當今世道已經是無可救藥了？
了塵最終還是憑藉對妙法寺周邊的熟悉逃脫了眾人的追尋，消失在了漫漫長夜裡。
京都府。
許厚德走在夜色里，京都的富麗堂皇讓長夜顯得唯美萬分，只不過幽冷的晚風讓月夜顯得十分肅殺。
「第八次了。」許厚德望著被押解上來的黑衣人說道：「已經是第八次了，我就是一條狗而已，你們非要置我於死地？」
「你就算只是顧秉尹的一條狗，我家大人也要讓你變成一條死狗。那老東西不可能得到善終安享晚年，怪只怪你走錯路跟錯了人。」刺客即使在這般境地之下也沒有沮喪，惡狠狠的說道。
他本就是死士，每次行動都是抱著必死的心態出行任務，能活著回去算是賺了，死亡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許厚德沒有說話，一腳踩在他的臉上，接過侍衛遞上來的刀乾脆利落的抹了刺客的脖子。
腳踏一地鮮血，心中不染塵埃毫不在乎的離去。
父親一輩子都沒能走出深山，祖祖輩輩寄予的希望在他身上總算是實現了。即使是永墮地獄，只要他的孩子能夠在京都府成長起來，這一輩子他就算圓滿了。現在擋在他面前的人對他來說都是死人，沒有誰的雙手會比誰乾淨！
顧秉尹從黑暗之中走出，望著已經離去日漸成熟的許厚德也是老懷安慰，顧信義沒能躲過風雨，好在他還得到了許厚德。
「你帶朕來就是為了讓朕看到他陰狠毒辣的手段？對朕來說現在的人都不及我們那一輩舉手抬足之間鬧得滿城風雨皆是彈指一揮間。」李昊望著顧秉尹說道。
「天下不會有第二個陛下，也不會有第二個顧秉尹，只不過老臣必然是先陛下而去。所以老臣必須做一些安排，才不枉我這一生為唐國所做的一切。」顧秉尹昏暗的眼眸之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所以你才安排人去刺殺他，只是為了讓他成長的更快些，更快的讓朕能夠看到他，讓朕能夠更放心的把這些事都交給他？」李昊嘲笑的問道。
「雖然我是在其中做了些手腳，但是這些刺客卻不是我的人。總有些人按耐不住想要浮出水面，我總得給人一些機會。我這義子雖然不及朝堂之上那些人的本事，但我終究還能活上一段時日，有我在一旁調教，那些灰暗之事交與他還是不存問題的。」顧秉尹說道。
「其實你不必帶我來此，既然是你推薦的人，我自然是會重用的，在這世界上我只信兩個人，現在就只剩你一個了。」李昊說道。
「老臣總要讓陛下見到此人的能力，那樣才不負陛下所託。」顧秉尹似乎是沒聽到李昊的話語自顧自的說道。
李昊笑道：「聽說仁德書社起火那天夜裡，李維家那小子曾經去過你府上，你可曾好好的教誨他？」
顧秉尹搖搖頭，也是笑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當年可不及他十之一二。當年的我視聖賢如神明，可現在的他卻已經比我看得遠的多了，李維那老小子生了個好兒子。」
「那天夜裡鬧的動靜可不小，要不是我吩咐下去將此事壓了下去，那些天朝廷上那些個學士可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李昊像是想起了什麼苦笑道。
顧秉尹站在原地望著逐漸遠去的李昊，心中想到李昊所說的話語，自嘲的想到。的確，陛下是相信自己的，可是即使自己將兒子養成了一個廢物，他卻始終不能對自己那廢物兒子放下心來。
李沐。李太白？
顧秉尹眼中閃過憂慮，聖賢之道又豈是尋常人輕易能踏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