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凝雪復至

羅胖子出手還真是闊氣，貞觀初期的葡萄釀剛在貴族圈子流行，其價值不亞於後世的茅酒，琉璃的價值更是堪比金玉。

「兩幅，最多兩幅。」李陌不肯妥協。

「那就給崔二夫人和鄭三夫人畫吧。」羅胖子略微顯得有點失落。

敢情他帶的是一個太太團啊，全都是達官貴人家的內眷。

「各位貴人，本府有禮了。」李陌走上前給九人拱手行禮，「非是我不近人情，實在是這作畫頗為傷神，一次只能做畫兩幅。還望貴人們多多海涵。各位放心，後續本府會和羅兄長逐一登門拜訪，保證各位都人手一幅。」

一個被縣令耽誤的畫家真是很不容易，好說歹說，才安撫了眾人的情緒。

花了多半個時辰，拿著羽毛筆，為崔鄭兩位夫人畫了兩幅素描，又帶著一眾太太團，參觀了一番擺在縣衙大堂里的太平新城縮微沙盤，這才將女眷們都打發了。

為什麼要參觀太平新城的縮微沙盤？在後世，女士們可都是購房的生力軍，這麼好的宣傳機會，李陌怎麼會放過。

「這就是未來的太平縣城？」羅胖子完全處在了獃滯狀態，任憑他再見多識廣，還是又被震撼到了。

一是用沙盤展示新城的效果太霸氣了，二是這座融入了後世理念的龐然大物太震撼了。

「別愣著了，還不搭把手。」見羅胖子一臉憨象，李陌催促著。

「這片草地是什麼，牧場嗎？」羅胖子問

「這叫公園，是鄉民勞作一天後，用來活動鍛煉的場所。」

「城外為什麼一左一右修了兩片大湖？」

「上游這個是水廠，滿足全城的飲水。下游這個是污水處理，城裡的廢水都先排到這個污水廠，處理達標后才能排出，免得汾河水質被污染。以後鄉民的生活廢水，全會通過下水道自動匯至這個污水廠，就不再需要掏糞工了。」

「那哥哥不就沒了活路？」羅胖子很是擔憂。

「不會，這個污水廠還是需要人搭理的，以後就交給兄長了。」

聽了李陌的解釋，羅胖子這才放下心來，又撿一大便宜，很是開心。

「主幹道上的店鋪高出後面的院落很多，得有四層吧，這種建築是不是靡費很多？」

「這就得靠你的磚瓦工坊、石灰工坊和姚叔的水泥工坊了。有了你們工坊的建築材料，這點建築都不叫事兒。」

「……」

兩人一問一答，手底下的活兒也不帶停的，半晌的功夫，沙盤又進展了一小半。

直到傍晚，羅胖子才滿懷激動的離開，離開前，李陌又交代了一番事情，老羅也都一一應了下來。

前腳剛送走羅胖子，後腳王凝雪就接踵而至。

這幾日對於王凝雪來說可謂非常煎熬。

劉仁軌那句「作奇技淫巧，以悅婦人」，換做是誰聽了都不好受。

儘管事後老管家追出去再三寬慰，但對於王凝雪並沒有什麼效果。

她本想就此和李陌不相往來。

但是這兩天李陌給她的震撼實在是太強烈了，萬畝良田、新式工坊、碼頭，無一不在衝擊著她固有的思維模式。

李陌的畫也帶給王凝雪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幾天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盯著畫一直在發獃。

畫已經經過精心的裝裱。

這種素描的繪畫風格，放眼全大唐都是不曾有過的。

那兩句詩詞更是令王凝雪越看越喜歡。

「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時光莫輕負，與君共賞。」

難道李明府真的是對自己一見鍾情？

一想到這兒，王凝雪的心裡就不禁一陣小兔子亂撞。

之前李陌寫這首詩詞的時候，王凝雪並沒有太在意書法，仔細觀摩了很久才發現，這種書法也不曾見到過。

李陌的書法自稱一派，與晉楷唐楷區別很大，個性極為強烈，整體看上去瘦硬有神，用筆細勁，結體疏朗。

這傢伙真是個妖孽，太神秘了。

每每欣賞到賞心悅目之時，劉仁軌那古板的老臉便不由自主的跳脫出來，讓王凝雪倍感掃興。

猶豫再三，對未知事物的好奇，還是戰勝了那點小小的自尊心。

王凝雪帶了二十名自己船坊的老工匠，再次踏進了太平縣衙。

「明府，家中逢事，耽誤了幾日，還請多多海涵」，見到李陌，王凝雪微微行禮，板著臉說道，「今日帶來船坊二十名匠人，希望能解明府燃眉之急。」

「有勞凝雪姑娘了。」李陌何許人也，一眼就看出她滿臉的不高興，「前幾日，家兄多有得罪，還請姑娘擔待，本府已經和他解釋清楚了。」

「明府見笑了，不知萬畝良田和新式工坊的圖紙是否已繪製完成，可否容小女子觀瞧。」王凝雪一語帶過了之前的不愉快，直奔主題。

「當然，還請姑娘移步書房。」

李陌說完便帶著王凝雪朝後衙走去。

還沒走到后宅，剛路過前廳，王凝雪看到了正在製作中的沙盤模型，便再也挪不動腳步了。

「明府，此乃何物？」她看出來這是一座城的模型，只是這種用沙盤來展示城府的方式，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此乃本府計劃同期建設的太平新城。」李陌又把給羅胖子講的那一套，給王凝雪複述了一遍。

「新城中央這座宅院是大人的官署吧？」王凝雪指著城中央的一片建築問道，「明府的官署前為何要建一排商鋪，這樣會不會逾制。」

顯然王凝雪的眼光比羅胖子要高出好多層次，一上來就直奔要害。

「本府的后宅並沒有增大，反而還縮減了很多。這排所謂的商鋪叫公共服務處，內設戶籍科、稅務科、吏法科、安保科、徭役科、農務科、招商科等科司，分別為太平的百姓提供不同的服務。」

李陌的縣衙也按照後世的一些理念做了改進，他耐心的給王凝雪這個商業奇才講解著縣衙的職能。

王凝雪聽的一知半解，但又隱約覺得很有道理。

「未來，中央這四個城區便是太平的核心地帶了吧？」王凝雪又指著縣衙周圍四個區域詢問。

「凝雪姑娘真是聰慧過人，不出三年，這幾條主幹道兩旁的商鋪，其價值將堪比長安東市。」

「什麼？」縱使王凝雪再有生意眼光，還是被李陌的豪言壯語給驚呆了，「那豈不是每間商鋪要作價百貫？」

「可能還不止，」李陌自信的說道，「不過為了報答姑娘屢次仗義借糧，這十間商鋪可以作價五百貫出售，姑娘可有意購買？」

李陌內心確實感激姚仁禮、王凝雪、羅會多次雪中送炭，所以在工坊、商鋪、田地方面全都一路三折保本銷售。

他轉念又擔心王凝雪會認為自己是圖她美色，又補充說姚仁禮和羅胖子也都有份，還特意說明，這些店鋪還要給他留兩成商股。

「我們王氏一族，專營碼頭、糧食、布匹生意，突然有了十間商鋪，一時竟不知該作何生意。」王凝雪陷入沉思狀。

「這還不好說，這間用來做酒樓，本府略懂庖廚之術，略微發明幾個菜式，可保酒樓日日爆滿。」

「這間開個書屋，專營書籍、筆墨紙硯。」

「這間是日用雜貨，本府閑暇之餘經常會有奇思妙想。」

「這間是釀酒坊，咱們聯合開發一款佳釀，就叫汾河釀。」

「……」

直到李陌發現王凝雪在用看怪物的眼光盯著他，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了，不知不覺透露了太多信息。

「都是書里看到的。」

李陌尷尬的說了一句，轉身帶著王凝雪來到后宅的書房。

一張張翻開已經繪製好的設計圖，縱使王凝雪之前已經看過一次草圖，也讓她吃驚不已。

有了趁手的紙筆，這次的圖紙比之前不知道提升了多少檔次。

基本視圖、局部視圖、剖面視圖、斷面視圖，這些表達方式，壓根就不是她一個唐人能觸及到的。

李陌見王凝雪一腦門的看不懂，只好又細細給她講解了一番每種圖形的作用。

「明府大才，小女子能遇到明府還有幸幫襯一二，榮幸之至。」

王凝雪到現在算是徹底服氣了，眼前這個看上去營養不良的麻桿兒一樣的傢伙是個妖孽。

「姑娘過獎了，要不是姑娘大善，也許陌已經餓死在街頭了。」

「明府……」

「要不你我二人就不要這麼客氣了，你叫我李陌，我叫你凝雪？」李陌實在是覺得古人這種客套太難適應了。

「明府……李陌，關於那十間商鋪，我從私庫撥付兩千貫，作股五成，你來出謀劃策，指導經營，作股五成，這樣可以嗎？」王凝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有種生意人的直覺，要是能和眼前這傢伙捆綁，賺錢就跟喝水一樣簡單。

「正和我意！」李陌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他實在是窮怕了，還不趁著這段遍地黃金的時期多撈點，太對不起自己這麼大張旗鼓的折騰了。

這也是他到處給姚、王、羅開綠燈的原因之一。

幾人在品行上已經通過了考驗，作為合作夥伴是不二人選。

「李陌，凝雪還有個請求，上次見你書畫自稱一派，尤其是那書法，風格相當獨特，今日可否再為凝雪作詩一首。」

王凝雪對李陌的書法喜歡的不要不要的。

「小事一樁。」

李陌一邊回應，鋪開紙就要即興「抄」詩一首。

原本他是想再來一首帶雪的詩詞，轉念又擔心王凝雪多想，於是便換了想法，在紙上唰唰的寫了一首關於太平的詩。

今朝立春好天氣，況是太平朝野時。

走向南鄰覓酒伴，還從西墅買花枝。

陶令久辭彭澤縣，每出遊時醉不知。

宜春帖子題贈爾，日日春遊日日宜。

王凝雪看了甚是喜歡。

這首詩在她眼裡非常的應景。

前兩句借立春表達了今年太平要大幹一番，第二句則是用洒脫的態度在訴說李陌之前的叫化生活，第三句借陶公抒發自己洒脫的心境，最後一句又特指是贈給自己的。

「多謝李陌弟弟贈詩，敢問這書法可有出處？」

「這書法叫『瘦金體』，是我偶有靈感，從幾種字體中改進得來的。」

借著詩詞書法，兩人正在交談甚歡，突然長著木頭臉的劉仁軌又破門而入，空氣瞬間開始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