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想不到的獵物
「太吵鬧了,我耳朵要炸了。你在哪兒?」
「嗯哼,在你旁邊。」
初歆表情不善地晃晃腦袋,要不是心底忌憚著齊雋有深藏不漏的本事,真想一拳給他個教訓。「你,這個場子里的你,在哪兒。」
「彼時方十歲,隨著阿耶上座。」齊雋虛晃一下指明個方向,趁著初歆順眼去打望的時候又轉而把初歆的臉推向左邊,道:「這陳年的事啊,我連葛榮君的裝扮都忘模糊了,唯有晉大將軍和她,我忘不了。」
「嗯?是這個么。」初歆提氣衝到那個被齊雋的記憶定格在隱匿於諸多達官顯貴里的男人身邊。哦不,是個裹平了胸脯的女人。
她的目光蕭索不羈使得小時候的齊雋印象深刻,若再往裡追探就會發現她的眼睛,她的心房裡都是雍州大漠的旋風,足可絞碎人的旋風將北國的勛業撕扯成稀碎的雪,密密麻麻地揉進她的短髮。
「我再仔細想想。」齊雋靜悄悄地來到初歆身後,抬手拍了拍女人身前備受公卿敬畏的年輕人,些許肉眼可見的灰塵飄飄然散去,首先恢復如初的是年輕人頭戴的鮮紅的蟬冠,緊接著是吹彈可破的皮膚,端詳上眼一瞧,算得個風華絕代的美男子。「馬清瑤自從馬氏由賤轉貴之後就一直跟著衛鎮北,不曉得是不是衛鎮北喜歡她呢。」
「這場大婚是什麼時候。」初歆手摸衛毓腰段往下蹲,哪想根本摸不到衛毓應該隨身帶著的鞶囊,就在無意間的一抬頭,他本能被衛毓右下席的賓客吸引,只因這位看似身形佝僂的賓客散發著濃烈的頑固不化的血腥味。
齊雋斜低眼瞧了瞧初歆,且又是雍雅的揮揮手,便讓那位賓客現出真面目。「是咸康八年,彼時衛毓尚在朝廷做廷尉。你別在他身上摸摸找找的,我又不記得他官印放在哪處。」
「咸康八年。」初歆不爽地瞪齊雋,像頭警戒的豹子,手腳並用地湊近血腥味的源頭,胸腹壓得極低,似乎稍加遇敵便會嚇開幾步。「晉衎治化了關東,扶植了關北,就在咸康八年從關西班師凱旋,是而天下無顧咸康年號,九州咸服於晉衎。」
「可就是這般的雄偉人兒,竟然從漢南那不毛之地娶回葛榮君。」齊雋哀愁的目光流啊流,流向喜服珠冠正在席間傾聽他人祝賀的晉衎。(漢南,關係漢州南部)
他的微微一笑締造了世人初遇太陽時的那一抹熹光,齊雋不禁露出了和十歲時一樣愛慕他的表情。
「這個人和馬清瑤骨皮相似,也姓馬?」
「他是馬承志,馬清瑤的祖父,馬風起的獨子。」齊雋閉上眼並沒有暴露自己在暗暗可惜晉衎這些年再沒有這般笑過。
初歆回頭把線索在衛毓和馬承志之間串了串,一無所得的有些惱怒,狠狠從鼻腔噴出口大氣,道:「齊東朝,我是要求證葛榮君是不是文玄之後,不是想要料理這些個陳穀子爛事的!」
「初校尉有些不客氣了。」齊雋的語氣並沒有絲毫不悅,卻在話音落時把一切喜慶和諧的場景還原成疾風與驟雨。
「媽的,原來老子一直在淋雨。」初歆扶著突發眩鳴的腦袋,渾身濕漉漉的更是精神不適,且勉強瞄著在僕從擁簇下撐傘前行的齊雋,索性忍著怒火咬牙追上去。「齊東朝!」
醉迷迷的齊相長子把胳膊搭在撐傘的僕人肩上,扭頭聽聲竟是一副茫然無所知的樣子。「嗯?初校尉與我無甚私交,循禮該以官職相稱,何況我位高於你呢。」
初歆忍也忍了沒有計較道:「齊侍中,
仆......」
齊雋打斷他道:「初校尉來撐傘吧。」先前扶著齊雋的僕人聽到主人這麼說,便在主人駐足的同時前傾身子把傘交給不情不願的初歆。
「不是說好的九十步么。」初歆不僅比年滿而立之年的齊雋小上不少,就連個頭也要矮上一些,只能為難地踮著腳把傘撐高高。「我什麼都沒找到。」
「這不快到門口了?」齊雋不掩飾自己對於初歆踮腳打傘的嘲笑,指點道:「從生者論,馬承志是魏末之人,壽比神龜,連文玄都見過,關於那年文氏是否被趕盡殺絕,你不妨去問問。」
初歆認真思索著齊雋的話,提問道:「何以從死者論,我總不能去探晉衎的記憶。」
「晉大將軍?那不找死嘛。」在門吏的問候聲中提裳邁腿的齊雋稍稍歪了身子從楣下過,初歆反應不及讓幾滴雨落在了齊雋的頭髮里。「大多數人是在你掘出了葛榮君屍身且向天子獻上玄氅之後才知曉葛榮君早死了。」齊雋故意往上抬了抬傘柄,逼得初歆踮得更高了。
「葛榮君死後,小南國里的正室是誰。」
「好端端一個人長腦袋是不能當尿壺用的。你要想出答案,而不是提出問題。」齊雋削了初歆一眼,道:「咸康十四年,晉大將軍曾於中台失態,起因便是馬清瑤穿著血衣就闖了進來,那時我與家君正在與他議事,他見馬清瑤后魂魄俱散,泣不成聲。」
「然後呢?」
「然後家君讓我先回太相府,我行至五曹署院相遇衛廷尉,其也行色匆匆,似有什麼預料。」
初歆慢慢捋出了頭緒,卻是過於專註沒有發覺自己撐得傘都扣在齊雋冠頂了,齊雋嫌他蠢笨領先一步邁進迴廊,倒手推了他一把。
「所以你帶我來是要我查探尊家君的記憶,關於那日他與衛毓有無聽到晉衎說葛榮君有什麼遭遇。」淋著雨的豹子在迴廊外一雙眸子盯著齊雋直發綠。
「天下人但尋風聞又有哪個不想知道其間隱秘?」齊雋負手走,孤影只對明月留情。
「這能有利於我找到天珠嗎?」初歆且保不住自己心底的慧根,只好丟開傘在齊雋後頭亦步亦趨。
兩人忽而目光交錯,驚石激浪般一拍即合。齊雋道:「找尋天珠嘛,首要曉得天珠何也,何也天珠。要是馬承志也不知所云,汝最好攥著能讓晉大將軍開口的利器。」
「如此權勢滔天之人,難道一生只愛葛榮君一個女人?」初歆遠察著就快五更的夜裡依舊亮著燭光的房間。房間里的人有一股味道與齊雋血脈相符。
「暫放雜念吧。」齊雋兀地展臂擋在初歆胸前,陰冷的目光陪襯出至暗的時刻。「衛公寵替我交代你的事情,當下還沒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