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房間內,晨曦的淡淡白光斜映進來,為室內鋪上明亮的光,灰塵在陽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澤,一切平淡,祥和。
綱吉將頭埋在流浪者的脖頸中,雙手死死環抱著對方的腰身,似乎在對對方過往的可悲而悲傷,明明流浪者是一位遠比他強大、堅強的少年,明明更弱小的是自己。
屬於人類的溫暖□□緊緊依偎在自己身上,不論是散兵的過往,還是成為修驗者而流浪幾百年的現在,在流浪者的記憶中都沒有過如此親昵環抱自己,肆意訴說自己憐惜的人。
他微微側頭,綱吉的腦袋壓在自己脖頸處,如此脆弱的命門本不該暴露在對方隨意拿捏的距離下,但也許是綱吉眼眶流出的溫熱液體,也許是抱著自己的雙手太過珍重,沒有一絲惡意,這都讓流浪者沒有瞬間將人扔出去。
他眼神微沉,似有警告的看了一眼裡包恩,猶豫半響,還是微微低頭同樣靠在了綱吉的肩膀上。這傢伙似乎每天都有在照顧小嬰兒,有一股糖果的甜味,膩膩歪歪,頭髮也軟的不可思議,比起他們口中所謂的黑手黨,更像是不諧世事的孩子。
活該輕鬆自在。
活該擁有一片純粹而毫不猶豫的憐憫之心。
如此放鬆,如此脆弱的姿態,本不該出現在一無所有的流浪者身上。
綱吉感受到流浪者的妥協,不由的高興,抱著他腰間的手也鬆了些,不斷上下撫摸著人的背部,似乎想要用這種方式給予安慰。
「以後我來當你的朋友,所以...所以不用再露出那麼孤獨的表情。」綱吉低聲回道。
孤獨。
流浪者微微睜眼,垂著眼眸看著從窗戶照射進來,映在地面的光影不斷變幻,虛幻的、旋轉的像是一場沒有盡頭的夢境,讓人眼花繚亂的萬花筒。
「看起來你現在心情還不錯,可以放開了嗎。」流浪者輕笑一聲問道。
上下無法銜接的話,讓鼓起勇氣說出讓人害羞的話語綱吉瞬間紅了臉,好像只有一個人再唱獨角戲,綱吉感覺全身都像是被針扎著一樣不痛快,胸中有些煩悶,想要吼叫,說些什麼,急躁的他想原地打轉,但他也不明白自己想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感到失望。
流浪者感受到腰間的手慌張的鬆開,頓時後退兩步脫離了綱吉的環抱範圍,以防人再冷不丁撲上來,他抬手將手中的茶杯放在對方的手中。
過於滾燙的杯壁讓綱吉一陣手忙腳亂,嘴裡高喊著:「好燙、好燙!」雙手左右推攘著杯子,可他的掙扎只堅持了幾秒,就苦著臉看著杯子摔落在地上。
即將落地前,杯子違反常理的停在半空,又穩穩噹噹的浮上來重新送往綱吉的手中。
也許是風流的加持,杯中滾燙的茶水變涼,觸手依舊有些燙,但不至於傷了手,讓綱吉鬆了口氣,雙手抱住了杯子。
再抬頭一看,流浪者空出來的手正捂著腹部笑的開懷,似乎被綱吉手忙腳亂抱著杯子的模樣逗笑了,過了好一會才慢悠悠的直起身,臉上笑的狡黠而惡劣:「這可是我親手給你泡的,一定要一滴不剩的喝完。」
綱吉的臉色從剛剛起就一陣漲紅,聽見對方似有深意的話,不服氣的嘟囔著:「我就算再廢物,也只是喝茶而已,我怎麼可能喝不完。」
說是這麼說,綱吉也沒有想到過流浪者在他的杯子里下毒這件事,全然信任的姿態讓流浪者忍不住轉了轉了自己手中的水杯,杯中的綠色的水液從中心蕩開,向外擴散出漣漪。
想著,太天真了,而天真是致命的。
綱吉猶猶豫豫跟著流浪者同時坐在沙發上,看著杯中的茶清澈透亮,一股從未聞到的茶香飄散在空中,讓人心曠神怡,身體都忍不住放鬆下來。
他遲疑的伸出舌尖舔舐了一口。
頓時,身體僵住,臉色扭曲,抱著茶杯的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里包恩挑眉,這是...
流浪者笑了,他微微抬手扶住杯底,稍一用力就將水杯戳在人的嘴邊,讓人咕咚咕咚兩口吞了個乾淨。
嘴裡還笑著跟無事人一樣關切問道:「這可是我親手泡的,如果你喝不完我可是會很傷心的,如何?味道怎麼樣?」
綱吉將茶水憋在嘴中,兩頰鼓起就是無法咽下去,臉色白了紅,紅了紫,最後還是沒有忍住一口氣噴了出來,將整齊落在腳邊的教科書都淋個尾。
流浪者愣住,眼睛看了看這摞書,實在是沒有忍住遠離了些...
這也太邋遢。
苦,牙齦根都泛著苦,除了苦什麼都嘗不出來,苦的他恨不得吐出舌頭再呸兩口。
綱吉大著舌頭,欲哭無淚:「太苦了!你究竟怎麼喝的下去的!比碧洋琪的料理還難以下咽!」
流浪者笑的神色愉快:「苦嗎?我倒是覺得味道正好,這就當是給你長個記性了,下次別突然抱過來,你看我的脾氣很好嗎?」
這算是對剛剛的報復嗎?
這什麼小孩子脾氣!
綱吉似乎有些不服,倔強的瞪著眼睛還想說著只有活在幸福人生里才能懂得的美好話語和爭辯。
但這些跟流浪者無關。
他在綱吉打算繼續說什麼之前,抬手豎起一根手指擋在了人的嘴前。
臉上半真半假的笑意也徹底隱藏,將威嚴展露。
曾經在愚人眾執行官位多年而積累出的威嚴姿態顯露於外。
他僅僅是垂著眸靠在沙發上,手中轉動著杯子,除了嘴唇上抵著的手指再無半分阻礙他說話的力量,還是讓綱吉一下子噤了聲,額頭滲出了冷汗不敢隨便言語。
「不要再妄圖接近我,你過你的日常,我有我的道路。你未曾了解過我的過往,不曾知曉我的歷史,也不可能理解我的存在,從一開始就不要靠近我,這是對你的忠告。」
無心無價的人偶在他拿到散兵的記憶時已經成為過去,可過往和記憶卻沒有將他化為人。
此刻的他不是人偶,不是人類,只是有著生命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稱呼的怪物。
「若只是過家家的玩鬧,出於你的純粹的善良而選擇每天與我相見這就夠了,我會滿足你那想要證明自己存在的願望,想要證明自己有意義的價值,拯救別人帶來的滿足感。」
流浪者微微抬頭,眼眸中很沉,深邃的像是承載著綱吉渾身發抖的時間,承載著無數生靈哀嚎的痛呼。
流浪者抵在綱吉嘴邊的手指變換了一下,用食指捏著他的下巴,微微用力讓人抬起頭,強硬的讓人的目光對準自己的眼睛,無法逃離,無法抵抗。
綱吉的嘴唇很薄,很軟,就連嘴唇都好像在訴說著他短暫人生里的平和。
這樣的人,不該浸染他滿是孤獨、背叛的氣息。
「但到此為止,不要妄想著再了解,深入我,這對你我都沒有好處。」流浪者低聲道。
房間內一如既往,白色的光亮代表著新生的晨曦,但美好並沒有停留在這居室中,就算鋪上了乾淨的地毯,擺放著精心挑選的傢具,也依然遮掩不了他原本是廢舊大樓中一隅的本質。
陰暗與沉默永遠圍繞其中,不曾改變。
見綱吉不再說話,愣愣的看著自己,流浪者也沒有再威脅的心情,帶著自己也說不出的懨懨感收回了手,站起身去清理剛剛用過的杯子。
綱吉看著即將走出房門的人,他無法理解流浪者是什麼意思,什麼歷史,什麼時間,他確實不懂。
但他只知道一件事,如果此刻他什麼都不做,任由流浪者離開,那麼今後,他
們真的只能停留在如此微妙的關係,就算有一天流浪者從他的世界中永遠消失,他也無法再大聲哀嚎,甚至只能茫然的接受一切。
他甚至有些生氣,他所做的一切在流浪者眼中只是如此不堪的存在嗎?
不能這樣。
如果這樣,他一定會後悔的。
綱吉突然伸出了手,抓住流浪者的衣袖。
「不是為了滿足感,我只是不想看見你...再一個人。」綱吉聲音微弱,但很堅定。
「我確實不知道你的過去,我也...沒有自大到說可以理解你,現在去了解你,但起碼...起碼我是認真的,過去我不知道,但未來可以創造,之後你的生活中,一定會存在我的身影,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
流浪者背對著綱吉好一會沒有動靜。
就在綱吉以為人又生氣而感到不安時,流浪者笑著回頭:「總是會說大話這點你還真是一直沒變。是我之前對你太好了嗎,還是說你下次想再喝一杯比這還苦的茶。」
綱吉哭喪著臉:「不不不,這個真的不用了!」
惡劣的本質果然還是沒變。
流浪者抬起手在綱吉的腦袋上彈了一下,不重不輕,卻也留下了微微的紅痕。
「隨便你想怎麼做吧,不過提前說好,想要靠近我,那你隨時都要面臨著災難。」
「災難?什麼災難?」
「比如,你杯子里的茶還沒有喝完,而我的耐心即將告罄,你離被我扔下窗戶還有五秒鐘。」
「!?這個真的很苦啊!」
看著綱吉瞬間慌亂起來的臉,流浪者哈哈笑著,臉上一股:「你居然連這種程度的茶都喝不下去嗎?」的嘲諷。
太自大了,居然想陪在他身邊。
但這不可能。
流浪者只把這句諾言當做了孩童無心的話,並沒有放在心上。
對人類的期待,就是對自己的背叛。
人偶的生命能一直延續到世界的盡頭,而人類的生命又能存在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