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居然買了這麼多嗎...也不知道數量對不對,說起來他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去?這些好重啊...」綱吉雙手艱難的提著一大包的教材在商業街上緩慢移動著,嘴裡輕聲念叨著,抱怨著,臉上卻帶著笑意,似乎因為自己對流浪者也有用而歡喜。
可這笑意在看見他們分別的地方時僵硬在臉上。
周圍人來人往,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嬉笑著度過假日的輕鬆。
可綱吉茫然的站在街道上,流浪者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只有陌生人往來,不時推攘他的肩膀,小聲抱怨為什麼站在道路中間。
之前的談話與歡笑似乎成為泡影,成為一場大夢,今天所經歷的一切都好像是他的幻想。
流浪者根本沒有跟他出來,也沒有他所想的那般跟他關係更加親密,他打發他去拿書,實則自己一個人離開。
果然是因為自己太廢柴了,讓流浪者覺得連跟他站在一起都是一種錯誤嗎?
果然,自己不配擁有跟他的友情嗎。
綱吉神情落寞,奮力提著教材的手也有些脫力,打著顫,將人差點一同連書栽在地上。
里包恩沉默的坐在綱吉的肩膀上,抬手捏著帽檐壓低了下來。
一隻手指大的幼蟲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爬在他耳邊,用蟲語說著流浪者的行蹤。
是嗎,他自己回家了嗎。
所以,將蠢綱獨自一人留在這裡是他意志所為,而不是遭遇了災難。
里包恩側頭看了一眼綱吉,眼睛里還帶著不可思議和被拋棄的落寞,抿著嘴,一言不發。
這樣也好,讓蠢綱知道不是任何一個人都值得信任,也算是上了一課。
於此,他沒有再提流浪者,輕聲道:「已經出來很久了,再不回去媽媽會擔心的,走吧。」
里包恩的台階給的恰到好處。
綱吉也沒有蠢到看見空無一人的街道和里包恩獨特的關心后還固執的等待在原地,自以為是的認為流浪者還會回來找他。
他勉強笑了一下,故作輕鬆道:「是呢,我們回家吧。」
流浪者躺在柔軟的沙發上,室內沒有開燈,窗外的火燒雲遮擋住了太陽的光線帶著昏暗一同降臨。
他雙手墊在腦後,雙眼緊閉,跟遲疑的回家,神情寂寞的綱吉不同。
造成這一切罪魁禍首的他沒有絲毫表情,冷漠的臉孔顯露出人偶的本質。
『綱吉不需要自己。』
『這不是他的世界。』
『過家家遊戲應該結束了。』
『差點陷進去這場施捨的遊戲里,應該脫身離去。』
『他身邊環繞著那麼多人,根本不會在意其中一個人的消失。』
流浪者想著,在沙發上翻了一個身。
總是嘰嘰喳喳的房間這兩天還是第一次這麼安靜。
什麼聲音都沒有。
『綱吉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他並不需要一個說話刻薄的人偶陪伴在他身邊。』
流浪者一字一頓的對自己告誡著。
跟他相處不會有任何好處,人類的脆弱遠不抵人偶的頑強,災難與毀滅才是構成他生命的源泉。
不能有任何期待。
絕對不能!
流浪者握拳手掌,力氣之大讓他的手心都隱隱作痛,灼燒的痛苦似乎緩緩蔓延全身,讓人想要發狂,尖叫!
流浪者在聽見綱吉兩個同學說的話后,沒有回到原地等待綱吉回來,便自己離開。
可在沙發上翻滾許久,直到外面夜色降臨,破碎星光遍布天空,房間徹底陷入黑暗,流浪者都沒有徹底放下自己的擔憂。
他把雙手蓋在臉上,無聲嘆息一口。
那蠢笨的小傢伙,說不定還等在原地,瞪著那雙一看便柔弱可欺的雙眼注視著街道上的人群,期待著裡面說不定有自己的身影。
不,他應該沒有那麼傻,如果看不見自己,最多等一兩分鐘就知道他已經徹底拋棄了他。
再說有那精明的小嬰兒在,不會放任綱吉毫無意義的等待在街道上。
可如果,綱吉就是有這麼愚笨呢。
固執的等待著,說不定還會遭到不長眼睛的混混的欺負。
流浪者不由想起最初的見面。
綱吉縮在牆角,雙手抱頭,咬著嘴唇,遭受到拳打腳踢嘴裡發著小聲痛呼,一副柔弱的模樣,不敢反擊,身上平整的衣物也沾染上灰塵,骯髒不已。
這才是現實,這才是綱吉的日常。
流浪者單腳放在地面上緩緩坐起身,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就去看一眼。』
這也許是無用功,綱吉說不定早就離開,如果意識不到他已經被落在了商業街,他也應該過來這間屋子找他。
沒有來就說明他已經明白,自己以後不想跟他再有瓜葛的想法。
流浪者站起身,輕聲『嘖』了一聲,還是單腳踩在了窗戶上,從高空一躍而下。
他大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麼,在渴望什麼。
只是一想到那街頭,綱吉一個人茫然無措的站在原地,周圍人影晃動卻沒有一個人在等他,他就無法心安理得的躺在家中。
店鋪大部分已經關門,街上的行人也早就回家,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沒有白日的身影。
綱吉不在原地。
寒冷的風流滾過,捲起流浪者的髮絲。
流浪者身上穿著一件單薄外套,他雙手插在口袋中,垂眸看著白天分別時空無一人的道路。
早該知道的,綱吉不會傻傻的等待在原地。
不如說,一直想著人類的他,本身就是在做一件傻事。
流浪者閉住眼睛低聲暗罵一聲。
他如同無人能見的妖怪,存於另一個世界,無人能理解的寂寞是他的常態。
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如果綱吉真的等在原地,他一定不知道會用什麼心情面對。
「流浪者?」黑暗中,一道含著驚訝的聲音響起。
流浪者愣了一下,抬頭看去。
綱吉還穿著白天的衣物,有些亂糟糟的頭髮和焦急的氣喘,好像是匆匆跑過來的。
流浪者抿著嘴,一言不發,沉沉望著來人。
他不知道綱吉為什麼還會出現在他面前,但他已經能想象的到他的質問,為什麼白天一句話不說獨自離開?
只是想到這場景就讓人厭煩,現在就想走。
綱吉喘了兩下,站穩身體,露出一個有些羞赧的笑容:「你果然還在這裡。」
綱吉身上還隱約帶著飯食香氣,應該吃完飯從家裡又匆匆跑出來的。
是因為放心不下自己嗎?
明明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懦弱的孩子罷了,居然還有心情擔心別人。
流浪者轉頭就走。
綱吉站在原地,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惹惱了對方,猶豫片刻,與流浪者差兩步的距離跟在他的身後。
「下午我買書回來沒看見你,就先回家了。你在生氣嗎?不過還好我放心不下過來了,不然就要跟你錯開了。」綱吉有些歉意的說著來龍去脈。
流浪者走在綱吉身前,綱吉沒有看見流浪者頓時沉了臉的模樣。
「你這話說的就像我在等你一樣。」流浪者仰頭故作不悅道。
綱吉一愣,下意識道:「不是在等我嗎?」
流浪者聽聞,猛然停下腳步,綱吉差點撞在他的
身上。
流浪者驟然轉身,抬手戳在綱吉的胸口前,神情帶著不耐煩:「誰在等你,我才不會做這種沒有任何意義和價值的事情。」
綱吉心想:唔哇...明明剛剛看見你還是一副很寂寞的樣子。
但這句話絕對不能說出來,萬一流浪者惱羞成怒轉身離開,憑他的體力是絕對追不上的!
綱吉默默咽了口口水,發誓這些想法藏在心裡就好。
里包恩從剛剛開始坐在綱吉的肩膀上,一言不發,少年心中所想全部都寫在了臉上,太容易看清了。
他壓下帽檐擋住自己臉上的笑意,隨即捏著聲音說道:「蠢綱剛剛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安心下來,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跑出來的哦~」
綱吉一聽臉色漲紅,連忙伸手去捂里包恩的嘴,生怕他再說些什麼出來,但眼睛一直不安的看著流浪者。
流浪者垂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這件事綱吉並沒有任何錯,但他不知為何,每次看見流浪者他總是帶著不安。
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人,對自己好像全然不在意又好像沒有任何意圖的活著,空蕩蕩的讓他無所適從。
不希望流浪者因為他而煩惱。
這是善意的內心帶給他的回答。
但好像...他這麼做是錯的。
這句話突然出現在綱吉的腦海中,他猛然一怔。
這麼做是錯的?
在短暫的愣神中,流浪者突然上前兩步,單手捏緊綱吉的衣領,神情帶著怒氣,一時間嚇到綱吉噤了聲,心臟狂跳,不敢言語。
流浪者目光沉沉盯著綱吉的眼睛,突然一陣怒意衝上心頭,他從來不是將情緒憋悶在心中的人,他揚起頭,天生紫色清澈的眼珠映照著霓虹燈的光輝,但只有綱吉的臉是他所注視著,他高聲道:「如果對我的做法不滿,那就說出來,不要惺惺作態,裝出一副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的爛好人模樣!」
綱吉也在煩惱,他的存在,並非不重要...
他難道,又要,再一次跟人產生聯繫了嗎?
他難道又要...再一次看著人類的背叛嗎...
綱吉看著流浪者近在咫尺的臉孔,張狂而艷麗,腦袋一陣冒煙,過了許久才恍惚明了對方再說些什麼。
他緩緩呼吸一口,鎮定下來,單手抓住流浪者的手。
沒有溫度,冷的讓人心驚。
「我沒有對你不滿,可你什麼都不說出來我就什麼也不知道...我只是很擔心你,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要突然離開?」綱吉望著流浪者的眼眸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