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陸商感覺到自己被浸泡在溫熱舒適的液體里，像是回到胎兒期母親那充滿羊水的溫暖子宮裡一樣。
但很快，一個嘲諷的聲音就自動在他的腦海里響起，摁滅了他剛剛萌芽的美夢。
人造人，又是哪裡來的母親？
他感受到一雙柔軟的手在他的髮絲間穿梭著，細細地揉搓著他沾滿泡沫的頭髮，從他的發頂洗到脖頸處的碎發。
不行，那裡不行，不能被看到！
陸商使勁地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畫面有些失真，他眨了眨眼睛，畫面才聚焦起來。
眼前時一個窄小的洗浴間。
桃紅色的碎磚在浴室牆面上砌成了一個滑稽的愛心形狀，洗漱台上方的鏡子正折射著詭異的粉色燈光。
他發現自己幾乎全|裸地仰躺在浴缸里，一雙溫柔的手托著他的頭部，為他清洗髮絲。
而那雙手的主人正是之前在迷濛之中所見的金髮少女。
她睜著一雙水潤潤的藍色眼睛，臉上綻開了不加掩飾的，純粹的驚喜。
「你醒啦？」
裴環低著頭看他，金色的睫毛在燈光的映照下幾乎是透明的。
「唔……」
陸商嘗試說話，但是嗓子幹得厲害，只能發出一些嘶啞的音節。
「嗓子痛嗎？別說話，先喝杯水吧。」
裴環晃著滿是泡沫的手有些無措，她小心地放下陸商的頭，讓他倚在浴缸邊緣處。她抓緊去洗手台沖了沖手上的泡沫后，跑到了外面。
「水，」她念著，四處翻找，「還有營養液，在哪裡來著？」
床前的液晶電視還在孜孜不倦地播放著新聞。
大概是昨天晚上裴環直接摁掉了總電源忘記關它，現在一通上電，便馬不停蹄地播報起來。不過，現在裴環根本無法顧及它，她滿腦子都是浴缸里的那個少年。
「據本台記者獲知，頂級音樂世家陸家幼子意外離世……」
裴環在一堆垃圾食品的包裝袋下翻到了僅剩的營養劑。
「為了安撫傷心欲絕的父母，今日，一直在綠洲修養身體的陸家長子緊急歸家……」
「……陸家幼子陸商一直有著驚才絕艷的音樂天賦，年僅十歲便獲得了……，他的成名曲……」
裴環倒好了滿滿一杯純凈水。
「據知情人透露，陸家長子陸宮天賦更是天賦驚人，他的新曲Rain將於一個月後發布……」
裴環拿著水和營養液，風風火火地闖進了浴室。
短短一會功夫，她走之前還一直靠在浴缸壁上的少年此時正平靜地躺在水底，黑髮浮起，嘴角處出現一串串透明的氣泡，似乎是在試圖淹死自己。
「別想不開啊。」
裴環驚得把手中的水杯和營養液一扔，箭步上前，在四濺的水花中，一把把浴缸里的少年薅了出來。
「我才剛給你洗完澡！」
*
陸商昏昏沉沉地躺在水裡，他的意識似乎和水流一般流淌著。
浴缸上漂浮著的泡沫掩蓋住了水中慘白的身體，他覺得自己似乎得到了一種脆弱的安慰。
在一瞬間，陸商的腦海里劃過了很多。
包括臨死前那通無厘頭卻又實實在在讓他有些恍惚的對話。
而對話的主人，那個陌生的金髮少女似乎是出去給自己倒水去了。
真是奇怪啊，她為什麼無緣無故對自己這麼好？還不負責任地說著要來愛自己，給自己帶來幸福這樣噁心的話？
她知道這些話中所蘊含著的責任嗎？
她又是為了什麼呢？
他身上還有什麼值得被欺騙的嗎？
浴室門大敞著，隱
約傳來卧室內的電視聲，陸商再次痛恨起自己聽力的靈敏。
「今日，一直定居在森林星的陸家長子緊急歸家……」
根本不是今日，半年前，從小失蹤的陸宮就被找回來了。
「陸家幼子陸商一直有著驚才絕艷的音樂天賦，年僅十歲便獲得了斯莫利特金獎，他的成名曲……」
黑白色的琴鍵和閃著泠泠冷光的琴弦在他眼前交錯著出現，堅硬的琴凳，白色的琴譜，夜以繼日的練習使他的指尖無時無刻不是紅腫的，所謂驚才絕艷的音樂天賦不過是用汗水一層層強硬壘成的，但即便是這樣，他依然看不見父母眼中的笑意。
「練習成這樣，也只有這種水平嗎？」
「跟你的哥哥比真是差遠了……」
「要是你哥哥還在就好了！」
「死的怎麼不是你？！」
是啊，那時候，他也在想為什麼死去的不是自己，活著的不是哥哥。
如果陸宮在的話，那會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三個人如仇人般互相折磨。
只是後來，陸商才知道，原來他只是用哥哥的臍帶血造出來的人造人吧了，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
他本就不配活著。
正如回來的陸宮所說。
「如果不是我小時候走丟了，根本就不會有你的存在。」
「你就是個小偷，偷走別人人生的賊！」
陸商不願再聽下去，他身體下潛，將頭埋在手裡。
在水流侵襲上來的一瞬間，他的五感被瞬間剝奪。
口鼻之間和肺部傳來壓迫般的灼意強迫著他排空自己的思緒。
他的腦海內終於清凈了下來。
就在陸商意識逐漸渙散之時，一隻熟悉的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臂膀，猛地把他提溜了出來。
水花猝不及防地鑽入他的口鼻，陸商被嗆得連連咳嗽起來，耳邊傳來的是少女的驚呼。
「別想不開啊！」
「我才剛給你洗完澡！」
咳出來的淚花堆積在眼角，眼前的世界都虛浮起來了。
陸商虛弱地喘著氣，四周別有暗示的布置在他眼前晃過，再結合少女脫口而出的話，他被一個突然的想法擊中了。
啊，他明白了。
救他。
原來是因為饞他的身子啊。
*
總之，一頓極限操作后，裴環終於將陸商的生命值拉到了平均線上。
她給他餵了水，灌了營養劑，再幫他擦乾身體。最後，她用被單將他裹好，將他抱到了床上。
期間，她的心靈之友一直很乖地任她折騰。
說是乖順似乎也不對，反而有點像無法反抗的心如死灰，自暴自棄。
可是本來她也不會對他做什麼就是了。
陸商被輕輕放在了床上，帶著濕痕的床單從他的胸口處散開，露出了一塊雪白細膩的肌膚，在迷離的燈光下白得幾乎有些晃眼。
他仰著頭看著上方，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裴環暗自讚歎道，不得不說，雖然她的心靈之友不是女孩子，但這個美貌程度，和她還是很般配的！
她很是自然地把陸商胸口處的被單掖好，並在他的鎖骨處打了一個牢固且對稱的完美蝴蝶結。
在陸商一言難盡的目光中，裴環輕快而滿意地開口道，
「雖然我是你百分之百可以信賴的心靈之友，但是男孩子在外面也要好好保護自己嘛！」
陸商原本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雖然可以暫時用被單掩體，但總歸是不方便的。
裴環打開自己剛淘來不久的二手終端，點進了外送服務，附近的商場因
為生意不好，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打烊了。
如果是更遠的商場，運費就會比衣服還貴，窮鬼裴環沒有錢。
「我去找老闆娘借身衣服。」裴環對著被裹成蠶寶寶，躺在床上思考人生的陸商說道，「很快就回來。」
*
在樓下櫃檯處的老闆娘已經卷了一半的頭髮，她掀了掀眼皮，懶洋洋地問道，「怎麼在浴室里玩了？弄得一身水。」
「沒有玩，是很純潔的朋友關係。」裴環反駁道，「對了，老闆娘，你這裡還有多餘的衣服沒有？」
「玩得衣服都爛了？要不要這麼粗暴，知不知道要憐香惜玉一點？」
「都說了沒有在搞黃色！」
子供番的光明魔法美少女根本沒有開設搞黃色這個業務！
「自動販賣機里不是有衣服嗎？」老闆娘隨口應道，「給你的小情人買一套唄。」
「不是小情人啊。」裴環放棄了，想了想自動販賣機里的特色衣服，她開口道，「而且幾根布條什麼的，根本算不上衣服吧，我要是拿這種衣服給別人穿，肯定會被當做變態的吧！」
「那沒辦法了，還是你覺得我可能會有什麼正經衣服嗎？」老闆娘風情萬種地抿嘴一笑，施施然地站了起來，一身鏤空蕾絲旗袍，說不出來的妖嬈性感。
沒有辦法，裴環只好去自動售賣機那裡去碰碰運氣。
情趣內衣自動販賣機看起來和扭蛋機差不多，只不過裡面賣的不是玩具，而是澀澀的東西。
裴環仔細地打量著售賣機上貼著的產品縮略圖，貓貓套裝，雖然毛茸茸，但是身上的衣料加起來還沒有尾巴多，不行。粉紅護士裝，雖然自帶針筒道具，但是胸口處只有一個大愛心啊，不行。鴛鴦戲水紅紗肚兜，薄得什麼也遮不住，不行。
啊，她看到了什麼，純白魔法少女の誘惑，這種邪惡的東西怎麼能存在於世間，不行不行……
經過眼花繚亂，面紅心跳的一頓排除。最終，裴環找到了一個最適合的套裝，醫生套。
平平無奇白大褂，非常合適。
雖然真空，但是布料算多的。
裴環輸入醫生服所對應的序號，愉快地刷下付款碼，扭動底下的按鈕。
一個圓滾滾的白色扭蛋掉了出來。
她打開一看，的確是非常正常的醫生服，但是僅限正面。
因為，這件衣服根本沒有背面啊！！！後面是幾根細得可憐的綁帶啊！
要是穿到心靈之友身上……
不行，她眼前已經有畫面了！純潔的關係岌岌可危啊！
為什麼產品圖上不好好畫清楚啊！
裴環咬牙切齒道，她覺得手中的布料格外地燙手。裴環凝滯了片刻，經過短暫的思考後，她又買了一個同款扭蛋。
她打開扭蛋，將手中兩件只有單面的白大褂拼湊在一起。
這樣不就有背面了嗎？莫非她其實是個天才不成？
*
裴環給陸商示意怎麼穿這兩件衣服。
「先套這件，再套另一件，懂了嗎？」
陸商手足無措地捧著這兩件衣服，白色的細綁帶從指縫中露了下來，搖搖晃晃。頓時，他覺得自己千萬不能懂。
裴環讀懂了他的眼神，她訕訕地撓了撓臉頰，「要不還是算了吧，被單也挺好的。」
「有、有、針…線嗎？」
陸商捂著嗓子，艱難地說道。
他是在被注射了一種致命性的神經毒素后，趕出陸家的。此後，就一直被陸宮雇來的殺手追殺。後來他受傷，跌落進河道，經過長時間漂流，直到被裴環救起。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現在還能活著。
可能是多餘
的好運，但或許後半生，他只能這樣艱難而殘缺地活著了。
如果裴環知道他的顧慮，一定會告訴他，在魔法少女的世界里是不講這些道理的，只要有愛，有愛就能治癒一切。
「針線嗎？有的。」裴環開始在屋裡到處亂翻，最終從一個角落裡的醫藥箱里發現了針線盒。「給你。」
陸商撐起虛軟無力的身體坐了起來，他蓋著被子，展開床單，拿筆在上面做了些標記，只是簡單動作，便讓他滿身是汗，面色蒼白。
裴環上前幫忙，「是這樣裁開嗎？」
陸商點頭示意。
「然後這樣折？」
「線穿不上，等一下哈。」
「好了好了，再這樣縫起來嗎？」
裴環在陸商的指揮下，很快就做出了一套簡單的衣服。淺藍色的被單做衣服的主體，領口處拼接了白大褂的布料。如果忽略拙劣的針腳和不太對勁的袖子，就是一套很正常的衣服。
「真厲害！」
裴環激動地誇獎道。
在來到星際之前，她有收到過《光明魔法美少女後傳：天才設計師》的邀約，但因為自己實在是家務苦手而拒絕了。為此，劇組還請了好幾個收納大師來教她呢，結果，沒有一個把她教會的。
但是在陸商的指導下，她竟然能在短時間內做出一件挺像樣的衣服，裴環十分震驚。
只是一些旁門左道，談不上什麼厲害不厲害的。
陸商搖頭道。
「這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你的幸福值有在增加。」裴環握住了陸商的手，雙眼閃閃發亮，「感到幸福的話，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