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降谷零覺得那個背影有點眼熟,不過第一時間沒有往Boss身上聯想。
一部分原因是有玻璃阻隔,看不太清晰,角度也不佳,僅憑那淺淺的一眼,無法獲知太多有效信息。
另外的原因,是降谷零無法記住Boss的特徵。
Boss總是戴著可笑的悲傷蛙頭套,肩膀以上全被綠色青蛙頭蓋住,真實面容成迷,不過一個人的步態、身形、肢體語言,常常是固定的,哪怕換了副面孔,也很容易暴露真實身份——當然有例外,比如說貝爾摩德這種擅長易容、演技精湛的魔女。
那位先生也是例外,情況卻和貝爾摩德不一樣。
降谷零見過他三次,玩具廠的初次見面、拍攝廣告片對方來監工、授予代號時有過短暫的交談。他掩飾自己的真實意圖,不敢時時刻刻打量,一直藉機悄悄觀察。
照理說,三次近距離接觸,足夠一個業務能力出色的公安卧底將對方的各項特徵深深記下、做一份人物側寫。
可降谷零發現,他什麼都記不住。
「詭異的青蛙頭」、「年輕男性」、「從容、城府極深」——這幾個大咧咧的標籤,就是他能記下的全部了。
頭暈目眩、一陣強烈的失重感,五秒鐘后,他再度睜開眼睛。
當然,這個說法放在琴蛙身上,是合適且無比貼切的。
視線被頭盔的目鏡擋住,摘下頭盔——
很奇怪。
對方是一手遮天的組織Boss,敢戴著這種頭套出門招搖,必然有張揚的資本。
北條夏樹尚未徹底擺脫全息設備帶來的頭重腳輕感,磕磕絆絆地衝出全息艙,重新見到熟悉的客廳時,心才放下大半。
「遊戲頭盔影響了我的情感?」北條夏樹胡思亂想,「還是說,我其實只在乎他呢?」
他愣了一秒鐘,漸漸的,緊張到心跳加速,彷彿能聽見血液衝撞心臟的聲音。
但……主角從可愛小蛙變成人的話,怎麼想都有點怪,一時半會無法很好地消化。
遊戲里過了將近一天,現實只不過是七八個小時,目前是早晨。
北條夏樹立刻選擇【Yes】。
……
降谷零被所見畫面驚到的時候,北條夏樹也處在無法思考的狀態中。
系統:【請玩家下載版本補丁2.7.1。修復已知BUG:無法退出遊戲、無法……】
北條夏樹得以抽身,接著看向冰激凌和對方的衣物,甜筒只剩下一個盛放草莓味冰激凌的平坦華夫底,這折磨人的口味勉強還算懂事,難吃歸難吃,倒是沒弄髒衣服。
他食不知味地將冰激凌送入口中,跟隨黑澤陣下樓,又坐上了保時捷後座。
在守護秘密的同時,他必須儘力和他們撇清關係。
他還沒從方才的狀態中徹底恢復,一邊啃華夫筒,一邊跟著對方往前走,思路紛雜。
玩【模擬經營】是為了給琴蛙弄個組織當靠山,順帶隨手摺騰小動物們打發時間,發泄一下社畜生活的痛苦,假使有一天要在琴蛙和整個組織間做選擇,他一秒鐘都不會猶豫。
黑澤問:「去玩具廠?」
這鮮明的感官對比,像是黑白世界中唯一一點明亮的彩那樣叫人無法忽略。
這種獨一無二的重視,遷移到真實的全息狀態下,似乎能解釋北條夏樹的『異常』。
這一點,並不隨著虛擬小動物們變身人類就發生改變;哪怕它們不是虛擬人物,而是真正存在的現實人物,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但見到黑澤陣的時候,卻擁有著格外真實的感受。
為了擺脫這種奇怪的狀態,回神時,他立刻試圖與對方拉開一段安全距離——然而並不能掙脫。
夏樹點點頭:「……嗯。」
念頭出現的一瞬間,他覺得牙酸。
「我知道了。」北條夏樹說,「……放開我。」
【版本補丁2.7.1安裝完成】
黑澤陣慢慢鬆開手。
【是否退出遊戲?[Y/N]】
光線穿透薄薄的紗簾,將客廳染上半明半昧的色彩。
說到底,只是排解無聊生活的娛樂罷了。
真人就很高貴嗎?真人就不用打工了嗎?死了或者生不如死地活著,誰在乎呢?——他們的全部意義,就是間接為北條夏樹提供情緒價值。
他一度懷疑是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但他對別人進行側寫時依然十分迅速準確,於是降谷與那位先生進行了第二、第三次接觸,還是一無所獲。他認為是Boss動了什麼手腳,比如頭套上噴了特效藥水;又或許對方是個心理大師,行為言辭間對他進行心理暗示,讓人淡忘關於自己的事情。
他不會對員工產生多餘的情感,也無所謂它們的真實陣營歸屬,無非是好用和不好用,聽話和不聽話的區別。
見到其他人的時候,他們長得好看與否,看起來可怕還是和藹,北條夏樹並不覺得這些人和手機里的動物有什麼區別,他的分級標準相當明確:員工,不是員工;這兩個大類,又可以往下細分。
降谷還是考慮了「Boss與那位少年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但Gin的私生活,終歸不是他調查的方向,因此短暫的震驚過後,他再度陷入了真正令人懊惱的漩渦之中——發現他工作內容(?)的同期好友,多年未見的艾蓮娜阿姨……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點也不覺得渴、餓或者疲憊,彷彿在遊戲里切切實實睡了一覺,也吃過東西。
【正在為您自動下載……】
是全息艙內飾。
北條夏樹在手機上打開遊戲。
【你不告而別,[琴蛙]好感度-5】
【[琴蛙]當前好感度65】
這也太迅速了吧。
他立刻發消息補救。
【Natsuki】:對不起哦
【Natsuki】:我這裡突然發生了急事,先走一步,晚點再來找你
【Gin】:哦。
對方回得冷淡,好感度沒有要回溫的意思。不過北條夏樹向來不在意這個數值,能不接著往下掉已經是萬幸了。
他關掉遊戲,若有所思地看向全息艙。
儘管只是幾個小時,被關在遊戲里差點出不來的差勁體驗,還是令北條夏樹對它升起了濃重的防備心。
他先把東西送到PortMafia的技術部,一周后,PortMafia的技術部長表示檢查不出異能力波動,只是一台技術優越的全息遊戲艙。接著,北條夏樹找上了咒術師。
他對咒術界和咒靈一知半解,總覺得這種比起異能力更貼近鬼故事的力量體系太過玄學,但依然輾轉請到了最強咒術師五條悟。
又過去半個月,日理萬機的最強咒術師終於空出檔期,趕到橫濱的北條宅。
對方摘下墨鏡,露出一雙蒼藍的、彷彿流淌著璀璨星河的眼睛。
他圍著遊戲艙仔仔細細地轉了一圈,得出結論:「沒有一絲一毫的咒力痕迹,放心好了。」
五條悟還要喵喵抱怨:「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還要最強出馬嗎?特地跑過來好累啊。」
——咒術界最強親口蓋章它沒有受到咒靈的影響。
最後,北條夏樹準備將它寄向義大利,彭格列家族技術部。
彭格列技術部擁有真正意
義上的黑科技,比如將人和十年後自己交換的火箭筒(源自博維諾家族),如果彭格列技術部也表示它沒有異常……
「那還是得翻開『書』看一看。」北條夏樹因為這個念頭感到不快。
翻「書」的過程,必然會被劇透未來,太折磨了。
現實無知無覺、十分平常的二十多天,在遊戲中延長成三倍,時間來到BK4年的最後一個月。
距離Konan元年,只剩三年的時間了。
遊戲里的這兩個多月中,發生了不少事情。
零喵和赤井魚魚都沒有再聯繫上艾蓮娜呱,前者是因為根本沒有方式聯繫,後者倒是可以通過母親聯繫艾蓮娜阿姨,但赤井魚魚不想節外生枝,也就保持了緘默。
景汪表現出色,得到代號【蘇格蘭】,青蛙組織代號成員1,同時卧底代號成員1。
當然,北條夏樹也往警視廳派遣了卧底,是只老鼠,忠誠度70左右。
因為琴蛙不喜歡老鼠,他索性將它派出去。沒想到這傢伙竊取到信息時身份暴露,組織方和警方同時對它展開追捕。
而擁有雙重身份的零喵毫無疑問沖在了第一線,由於它代表著公安出門抓老鼠,零喵還擁有了一段獨立的變身動畫,先從一段咒語開始——
【零喵】:不是安室透,是公安警察降谷零!
小貓咪身上的綠色也盡數褪去,變回原本暗不透光的黑色貓毛。
配合著BGM逮蝦戶,貓和老鼠激烈的你追我趕,接著進入單體追逐戰階段。
零喵掏槍,向老鼠的腿射擊,想讓它失去逃跑的能力;卻未曾想到,老鼠突然摔了一跤,原本瞄準膝蓋的子彈射向它的……耳朵。
老鼠右耳受傷流血,它變成了一隻耳。
北條夏樹若有所思地皺眉。
黑貓開槍打掉了老鼠的耳朵……?
不知道為什麼,這畫面有種奇怪的既視感,可能是錯覺吧。零喵到也沒有因為打掉了老鼠耳朵就晉陞警長,還是那隻勤勤懇懇的打工貓。
反正這隻老鼠對組織也沒什麼用,也對組織內部消息一無所知,他大方地把它拱手讓給公安。
在景汪得到代號后不久,也許是達成冥冥中的打工能量守恆,北條夏樹含淚失去了一位代號員工。
【[琴蛙]向[赤井魚魚]發出了挑戰!】
【[赤井魚魚]不甘示弱,它發誓必須活捉Gin!】
於是,一蛙一魚的對決,一觸即發。
畫面中,銀髮呱呱和戴帽子的鹹魚干站在屏幕的兩側,神情嚴肅,嚴陣以待。
夜黑風高,風沙四起,兩位大佬決戰兩棲動物之巔。
接下來一定是雙方掏槍,美式居合——
兩台遊戲機突然從天而降。
它們一撩衣擺,開始玩俄羅斯方塊。
北條夏樹:「???」
遊戲中,赤井魚魚和琴蛙的俄羅斯方塊至少玩了兩天,因為北條夏樹起床時它們就在玩;他下班打開遊戲,它們也還在廢寢忘食地比拼,雙方遊戲機屏幕上的積分都漲到了一個恐怖的高度……
第二天醒來時,這場高強度兒童遊戲對決終於分出勝負。
【[赤井魚魚]失敗了!】
【[赤井魚魚]不服氣,它認為琴蛙擁有一部分俄O斯血統,在俄羅斯方塊上具備著得天獨厚的血脈優勢,這不公平!】
北條夏樹:「……」
【[赤井魚魚]FBI卧底身份暴露,假死離開組織】
赤井魚魚就這麼從組織抽身。
作為開場自帶動畫的水中貴族,它當然也有退場動畫。
璀璨的泡沫自魚人的腳下出現,將赤井魚
魚渾身包裹,彷彿是童話中的小美人魚,將借來的幸福還給大海……它變回了可愛、軟萌的小人魚!好耶!
但故事似乎還沒完。
【[赤井魚魚]自此化名[沖矢魚魚],依然沖在追查組織動向的第一線!】
赤井魚魚帥不過三秒,再度變回辣眼睛的魚人。
對於它的外形,北條夏樹接受良好。
可這樣的話,赤井魚魚就不是他的員工了,而是純粹的對立陣營敵人。
痛失優秀打工仔,他十分遺憾。
【Gin】:諸星大是叛徒。
【Gin】:他死了。
北條夏樹心裡惋惜,嘴上照例吹彩虹屁:【太厲害啦Gin醬,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Gin】:……
【Natsuki】:真是太可靠了!
【Gin】:滾
它看起來對他虛假吹捧的態度不太滿意,但赤井魚魚滾出青蛙組織這件事,顯然是讓蛙身心愉快的,於是它大方地不和玩家計較。
接著是兩廂沉默。
琴蛙似乎有話想說,但又有點說不出口。
煩躁感在呱身上體現得十分明顯,它低著頭,狀似專心擦槍,腦袋頂上卻有毛線團在轉——由於這種出賣小呱心情的畫面,令琴蛙比陰晴不定的黑澤陣要好懂太多。
過了許久,它開口。
很冷淡的詢問,彷彿那位銀髮殺手,再度站到了北條夏樹面前。
要這樣一個人明明白白地表述真實想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把所有念頭縫進密不透風的口袋裡,只從縫隙中溢出一點似是而非的意味。
他指縫間滴落的幾滴雨水,在身後,是滾滾而來的江海。
【Gin】:什麼時候去玩具廠。
——什麼時候,來見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