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第四章 太晨悲歌
鍾毓閣內,景帝在書桌上寫下兩個大字「糊塗。」
字寫的龍飛鳳舞,頗有大家風範,呂紳聽完內膳官的回報,走到景帝身邊,看了看書桌上的字,笑道:「陛下的字越發力透紙背,入木三分了!」
景帝放下手中的筆:「呂紳,你什麼時候學會拐彎抹角說話了!」
呂紳連忙跪下,笑道:「陛下,奴才惶恐!」
景帝接過手帕擦擦手:「慌恐!他是該慌恐才是!你就不必裝了,起來吧。」
呂紳連忙起身,又問道:「陛下,是否裝裱起來?」
景帝搖搖頭:「不必了,燒了吧。」
呂紳點頭:「好的,陛下,該用午膳了。」
景帝點點頭,離開書桌往廳外走去,走到一半回頭對呂紳冷冷說道:「呂紳,朕的朝堂容不下如此糊塗之人,看在他尚算清廉份上,讓他自己上本致仕吧,朕給他留點顏面。」
呂紳點頭道:「是,陛下。」
景帝轉身,又說一言:「還是把那字裱了,字還是好字,燒了可惜了,給陸少群送去,讀書讀了四十多年了,怎麼腦子越讀越糊塗了,讓他自己夜深人靜的時候好好琢磨琢磨。」
呂紳點頭稱是,小心翼翼的將那字卷了起來。
…
鳳儀宮為皇后正宮,為後宮第一宮,此刻鳳儀宮內殿,皇后命人安排了四台几案,就等太子、信王、寧王過來用膳;
太子、信王入了鳳儀宮,上前下跪見禮:「兒臣請母后聖安!」
皇后笑道:「起來吧,坐下用膳。」
皇后看看見寧王沒有一起來,問道:「琮兒、琅兒、小六去哪了?」
信王笑道:「母親,小六讓我和大哥跟您請假呢,他去了景仁宮陪老祖宗用膳去了。」
皇后皺了皺眉,隨後又笑了:「去就去吧,你們以後也多去你們皇祖母那裡請安,你父皇仁孝,你們這些做皇子也應該學學。」
信王點頭:「母親教訓的是,兒子一心孝順母后,只是這樣日夜在母后和父皇身邊服侍的日子,怕沒多少時日了。」
說罷粘了粘眼角,抽泣幾聲,抬眼泛紅。
皇后見狀問太子:「琮兒,今日朝會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太子說道:「母親,父皇讓二弟之藩,過兩個月就出發去信州了,而且今日朝上父皇還封了老七為福王,讓他去江都之藩,而且永慧也被父皇賜婚給了吳國公世子錢毅,一旦永慧和老七去了江北和江都,將受到吳國公庇護,恐怕…..」
「別說了。」皇后示意太子不要再說,隨即跟一旁隨侍的徐長令吩咐道:「都出去,在外候著,任何人不得靠近鳳儀宮。」
「諾!」徐長令揮手示意全部的人退出鳳儀宮。
待全部的人退出了鳳儀宮,皇后對太子、信王說道:「你們知道你們父皇讓小七提前之藩,到底用意何在?」
太子回答道:「母后,那江都乃是之前老五的封地,老五沒有去之藩,就意外身死,如今父皇又將老七封在江都,沿用了給老五修的王府,父皇難道是在提醒什麼?」
信王接道:「大哥,母后,老五的事情,父皇又沒有證據證明跟我們有關,如今這樣安排,父皇不怕惹母后和舅父不快嗎?」
皇后冷笑道:「是不是母后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父皇心中認定了這件事就是我們母子所為,所以如今將老七封在江州,就是要提醒我們,莫再動那些心思。」
太子點頭:「兒子明白,但是將小七放在吳國公身邊,萬一父皇起了別的心思,恐怕我們不好對付啊。」
皇後點頭:「不能讓他順利到江都去,那就真的是龍歸大海,虎嘯山林了,那小傢伙從小養在太後身邊,一直謹慎,這才僥倖活到了今日,如今你父皇不過忌憚你們舅父的勢力,暫且不敢廢你的太子之位,但是若你父皇拿下蜀地,下一個目標一定就是你舅舅的越州了,真到了那一天,你我母子四人恐怕將死無葬生之地。」
太子和信王倒吸了一口涼氣,信王弱弱的問了一句:「母后,父皇不會如此狠心吧。」
皇后說道:「想想你們的皇伯和三皇叔是如何沒的,還有如今在潁州的五皇叔吧。」
太子心有餘悸的說道:「母親,自古廢太子能獨活的有幾個,母親您得救救兒子。」
皇后怒斥:「慌什麼,你是太子,只要你一天是太子,你就是天定的諸君,你就是國本,你父皇若沒有借口,不敢輕易廢了你;這些年在母親的謀劃下,後宮再無所出,如今你父皇不過四位皇子,除了小七,你們兄弟三人皆為母親所生,小七必須除掉,這是保證我們母子平安的唯一方法。」
太子問:「母后,那我們該怎麼做?」
「等!等變天的那一天!」
皇后捏著拳頭,輕輕放在桌面上
「還有,任何事情不要讓你六弟知道,他是個簡單的孩子,藏不住事,你父皇唯獨對他不藏戒心,萬一日後不可挽回,能救下你們的也許只有你們六弟了。」
信王臉色突變,馬上低頭飲酒,太子嘆息一聲:「母親,兒做太子,從無過錯啊!」
皇后冷笑道:「你無過錯,錯就錯在你是王敦的外甥!」
母子三人低頭用膳,無人再言一語,氣氛一時十分壓抑。
…
景仁宮,原為梁武皇帝為其母莊敬太后所修靜宮,位於太晨宮東側,建有御道與後宮相連,相對比較僻靜,也有利於太后靜養,當今太后乃梁仁皇帝之貴妃何傾傾,出身廬江何氏,前閩國公右軍將軍何凝之幼妹;當今閩國公何宗全姑母,輔佐當今陛下以親王之位而最終贏得帝位。
寧王蕭思琊和新封的福王蕭思鈺的步輦到了景仁宮門口的宮門入口,已經有一隊宮女、太監侯在迎接等候。
「奴才小黃門張貴,見過寧王千歲、福王千歲。」
為首的太監領班張貴,帶著十幾個宮女太監下拜行禮。
蕭思鈺見了笑道:「小貴子,今天怎麼是你在這裡迎,我這信還未報知皇祖母和皇姐呢?怎麼連你都知道了?」
張貴笑道:「王爺,這好事傳千里啊,朝會一散,陛下就派了人來了景仁宮給太后報信,恰好公主也在太后這裡,這喜事就都知道了,奴才們想著沾點喜氣,這不都來迎了。」
蕭思鈺笑道:「你們真行,不過今天本王今日身上沒帶賞錢啊!」
旁邊的蕭思琊笑了:「老七,你沒有,我有啊,一人賞五兩銀子,這報喜的小貴子是皇姐嘉熙宮的人吧,看著機靈,本王多賞五兩,湊個整。」
蕭思琊對身邊隨侍的太監總管點了點,總管連忙給眾人發銀子
「多謝,寧王千歲賞。」
蕭思琊笑道:「你們可別謝本王,本王不過代你們王爺賞的,要謝謝他。」
眾人又對蕭思鈺下拜謝恩:「謝福王千歲爺賞賜。」
蕭思鈺笑著扭頭對寧王說道:「六哥,祖母管的嚴,我回頭可沒銀子還你。」
蕭思琊笑道:「老七,你忘了封王之後你就有月錢了,而且還不少,親王月例一萬兩,回頭別忘了給六哥利息啊。」
兩兄弟一陣笑,下了步輦往景仁宮而去。
蕭思琊問那張貴:「小貴子,皇姐還在皇祖母宮裡嗎?」
張貴回答:「今天太后高興,讓準備的午膳豐盛一些,留了公主用膳,只是沒想到寧王千歲也來了,倒是喜事。」
寧王笑道:「我也久未見皇姐了,甚是想念!」
旁邊蕭思鈺調笑道:「六哥,我看你就是個混飯吃的。」
蕭思琊假裝惱怒要打:「還錢!你個小沒良心的。」
「沒有!」
「那我回頭找皇姐要去!」
「你敢!」
蕭思琊長嘆一聲:「確實不敢啊!」
兩人又都笑了。
…
景仁宮門口,一個身著著紫絲霓虹衣,挽雲髻朝雲冠,秀髮及腰,身形婀娜,面若凝脂的絕色少女攙扶著一位儀態端莊老者,老者雖然滿頭銀絲,但是看面容不過五十許人,顯得慈眉善目,頭上就簡單戴了一個雲鳳紋金簪、別了一個金鑲玉步搖,身上穿一身石青色行龍庄緞,不動已有十分儀態;身後有內官、女官左右陪侍,此刻少女與老者皆面帶微笑,看著景仁宮宮門。
「皇祖母,你這才幾個時辰不見鈺兒,不必出來接他的,都給他寵壞了。」
少女含笑說道。
太后拍拍少女的手,笑道:「慧兒,你和鈺哥的事情定下了,祖母的心事也就了了,祖母再多活幾個月,看著你出嫁,鈺兒平安到達封國,那就天下太平了,祖母也就沒有遺憾了。」
永慧有些羞澀:「祖母,瞧您說的,我猜一準鈺兒回頭得跟您撒嬌哭鼻子,說自己不想去,想一直陪在你身邊。」
老太后開懷大笑:「撒撒嬌挺好的,你們要走了,祖母這景仁宮就冷清咯。」
永慧笑道:「那我就不嫁了,乾脆陪著祖母得了。」
老太后一聽假裝不樂意:「那可不行,毅哥回頭不得來求本宮放人了,他可捨不得!」
「奶奶!!」永慧臉又紅了
蕭思琊拉著蕭思鈺的手入了景仁宮,見皇祖母和皇姐在門口,連忙上前跪拜:「孫兒見過老祖宗,見過皇姐。」
太后見寧王來了也十分高興:「琊兒今日如何過來了?你可許久不曾在這個時候來祖母的景仁宮?」
蕭思琊起來上前拉住老太后的手:「奶奶,每日晨醒昏定的,跟著大哥、二哥還有母後過來,拜拜就走了,無趣的很,奶奶您又不是泥菩薩,您可是真佛,所以小六想著,還是誠心些,得日日上您這裡多念經才好。」
老太后在他腦門上戳了一下:「你個小猢猻,才想著來老太婆這雷音寺燒香啊,晚啦!」
蕭思琊作哭狀:「奶奶別啊,我日後一定多來,一定多來!」說完抱著老太后的袖子一陣晃動。
老太后扭頭對永慧笑道:「慧兒,你說今日鈺哥會來哀家跟前撒嬌,應該沒料著居然是琊哥來哀家跟前撒嬌吧。」
永慧掩口而笑,旁邊的鈺哥也湊上來拉著太后的袖子:「祖母,聽說今兒你跟我準備了不少好吃的,孫兒餓了呢?」
老太后開懷大笑,往後跟范長令吩咐道:「范長令,去多擺一桌。」
「諾!」范長令應了一聲,下去準備了。
蕭思琊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往日里母后總是讓我陪她用膳,來皇祖母這裡的時間就少了,這都怪孫兒,加之奶奶也知道我嘴巴說起來就沒個完,恐驚擾了奶奶清靜,惹奶奶不快。」
太后笑道:「你確是一個伶牙俐齒的,但是也是一個仗義執言的人,這點很好,對祖母要誠,對父母要誠,對你的兄弟一樣要如此,好了,祖母不說了,我們入席。」
蕭思琊點點頭:「皇祖母,孫兒記住了。」
眾人在景仁宮內落座,蕭思鈺有些難過的樣子
太后見了問道:「鈺兒,今日你父皇給你皇姐賜婚,又給你封王,這是好事。」
蕭思鈺有些淚目的抬頭答道:「奶奶,我若去了江州,恐怕沒法日日在您身邊了,皇姐也不在您身邊,您該多孤單啊!」
太后安慰道:「你們平安喜樂,奶奶就心安樂,這宮中歲月悠長,奶奶不怕孤單。」
一旁的寧王蕭思琅放下咬在嘴裡的雞腿說道:「小七、皇姐,你們放心,我還有兩年才之藩,你們若不在宮中,我便日日來景仁宮陪皇祖母用膳,反正我母后又不止我一個親兒子,有大哥、二哥在他身邊就好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太后笑了:「就你嘴多!」
蕭思琊笑了,歪著腦袋,拿起雞腿繼續吃起來,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永慧、蕭思鈺、太后都笑了起來,整個景仁宮內一片溫馨祥和
太后看著蕭思琊忍不住心想:「老六到是心思純善之人,只是為何是那妖后的兒子呢?否則也是合適的。」
祖孫四如此人開心的用膳竟然是最後一次,六年後雍王與寧王再次在景仁宮對飲,兩人喝得酩酊大醉,寧王放下傳國玉璽而去,雍王看著那代表天下的玉璽,淚流滿面。寧王一人一馬出了太晨宮,從此天下再無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