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規則

「你還在等什麼呢？」

滲著鮮紅液體的幕布彼端，中年男人的嗓音由溫柔逐漸變為了暴躁，似乎在不斷地催促中，他已經對李啟明失去了耐心。

「為什麼還不進來？」

辦公桌對面，戴著眼鏡的脫髮男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震翻了面前的顯示器，他臉上的和藹笑容也轉變為了惡毒的凝視。

「你在磨蹭什麼？有沒有想過後面的其他病人？」

「進來！進來！快點進來！」

「進來！進來！快點進來！」

幕布另一側傳來的聲音愈發尖細、愈發刺耳，最後混合成了某種失真的非人聲音，彷彿格列佛遊記里的千萬個小人在一起尖叫著。李啟明捂著耳朵，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要去聽，然而那聲音的穿透力卻極強，如針刺一般緩緩地深入了他的腦袋。

「啊！」

在憤怒合聲到達了頂點的瞬間，李啟明面前男人的腦袋如同西瓜一樣憑空爆開了。頓時，紅白之物飛濺，將幕布、桌子、地板以及面前的李啟明都淋成了一片血色。而隨著那所謂「醫生」的死去，房間深處的怒吼也變成了哀嚎。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違反規則，我不該違反規則。」

「醫生必須要面帶笑容，對，醫生必須要面帶笑容……嘻……嘻嘻……要笑出來……一定要笑出來……」

李啟明再也沒辦法承受眼前這詭異而荒誕的一切，拔腿就向著身後的入口逃去。然而，那原本該是門的地方此刻卻變成了一堵白牆，來不及反應的李啟明直接狠狠地一頭撞了上去。

咚的一聲，李啟明結結實實地倒在了地上，滿眼都是金星，而那面原本雪白的牆壁也被他身上的血給染成了紅色。

「啊……操！操！操！」這一下著實不輕，撞的李啟明在地上翻來覆去，天旋地轉。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為什麼原本是門的地方現在變成了牆，更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只想過平靜的生活，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才會被這些鬼東西纏上，如今小命恐怕都難保。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疑慮在李啟明的心頭凝聚盤旋，變得越發深沉，最後燒成了火熱的憤怒。模糊的視野里，錢三的臉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有人在你的背後進行了誘導。」

他媽的，不管是誰，我都要跟你拼了。

李啟明不想再去管什麼玄之又玄的模因了，現在的他只想去和那個陷害自己的傢伙拚命。無論如何，眼前的這一切都不可能再是巧合了，這詭異的狀況肯定是當初設計給自己葯的那個人一手造成的。

而他，大概率就在幕布那頭。李啟明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頭也不抬地一把掀開了還在往下滴著血的白布，衝進了被隔開的另一半診室。

雖然很明白貿然進入是不理智的，但他現在本就是撞昏了頭的狀態——他就是要和後面的人拚命！

然而，李啟明的衝勁並沒有維持很久——房間內側的地板被濃濃的一層粘滑液體所完全覆蓋，根本站不住腳，遑論在上面奔跑。李啟明還沒來得及衝到最裡面，就已經四腳朝天，重重地又跌了一跤。

「操。」在腦袋即將撞到地板的前一刻，滿眼都是天花板的李啟明只來得及在心裡噴上最後一個字。

哐當一聲，李啟明四腳朝天地摔在了紅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濃厚的血腥味鑽進了李啟明的鼻腔，但頭暈腦脹的他一時還分不清那鐵鏽味來自於自己體內還是這個房間。

「嗯，看來你冷靜下來了。」

如同被一隻手攥住嗓子一般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讓短時間內連遭兩次重創的李啟明也清醒了過來。他迅速地在粘滑的液體里起身，這才發現了腳下那紅黑粘稠、如同血液的東西的來歷。

通過牆上的大腦解剖圖，李啟明迅速地判斷出這裡就是正常形態下的診室的另一半。雖然白布能在他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將房間分割的原因此刻還不得而知，但如垃圾一般堆在角落裡的人體殘骸以及房間正中央正在砰砰跳動的心臟不斷地刺激著李啟明的神智，提醒他這裡的異常。

「我們繼續治療吧。」

順著那沙啞聲音的源頭望去，李啟明不斷顫抖的眼角再次一跳，那是一顆由心臟上的粗大血管所連接著的獨立頭顱，被不知名的灰白色物質掛在了白色幕布之上。隨著那顆腦袋嘴巴的一張一合，醜陋心臟的跳動也隨之變得劇烈，迸射出鮮紅色的「血液」。

看來，幕布上和地上的紅黑液體正是這顆心臟的「傑作」。濃厚的血腥味和強烈的視覺刺激之下，李啟明忍著嘔吐的衝動，試圖看清那個腦袋的臉，這才發現他正是在自己之前進入這間診室的人。

「快過來，不要耽誤時間。」人頭沒有在意李啟明的反應，嘴巴機械的開合著，如同金魚一般，「快過來，外面有人在等。」

過來個頭啊！李啟明終於從恐懼和反胃裡鎮定下來，但卻也失去了剛才那副你死我活的拚命氣勢。畢竟，拚命這個詞針對的往往都是同種的生物，面對眼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誰能保證它是活著的？它都沒有命，有什麼好拼的？

還是趕緊溜吧！李啟明內心裡已經與眼前的鬼東西和解了，他決定出去之後立刻找官方的人反應這件事情。作為大袞市的良好公民，見義智為絕對是一種寶貴的品質。

小心翼翼地注意腳下的粘滑地面，李啟明在頭顱的叫喊聲里小心地摸回了剛剛的房間，然而，即使在他冷靜下來之後，進入診室的門仍然沒有出現。看來，剛才撞牆的原因絕不僅僅是他在極度恐懼下的慌不擇路所導致的。

「怎麼回事？」李啟明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底恐懼又再度泛了上來，「為什麼門不見了？我被困在這裡了？」

「快過來！快過來！」白布的另一邊，頭顱仍然在歇斯底里地嘶吼著。

「外面還有人在等！外面還有人在等！」

「你不看好病，他們進不來！」

在那令人瘋狂的怪異吼叫聲中，李啟明手足無措，愣在了原地。瘋狂分泌的腎上腺素讓他的心率急速飛升，整個頭腦都變得一片空白。茫然里，他抬頭看向了掛在內側房間牆上的那副大腦解剖圖。

下一秒，解剖圖上的扭曲文字映入了他的眼帘。那些文字本該是大腦中各個部位的名稱和描述，此刻卻變成了極其詭異、不合常理的陳述性語句。

「全心服務病人。」

「微笑服務病人。」

「保護病人隱私。」

「直到病人痊癒。」

信息的洪流順著視網膜猛烈地衝進了李啟明的腦海，帶著超然於表面文字的洶湧惡意強行將這裡的規則刻進了他的心智之中。與此同時，映在幕布上的腦袋下方忽然多出了十幾條黑色的粗壯剪影，每一條的末端都連接著奇形怪狀的各色工具，緩緩地向著李啟明靠了過來。

「我會把你治好的~~~」

凄厲的尖叫聲中，李啟明猛然發現，自己已經無處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