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飄飄踢館
這幾天,琴姨是有點犯愁,因為夢蘭總是指揮她如何做菜。
只要夢蘭不在,琴姨必然把午飯做得妥妥貼貼,只要她在場,琴姨必然要把菜燒壞。
很不幸的,今天琴姨又把菜燒壞了。
夢蘭翻了翻桌上的一盤花菜,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琴姨!琴姨!」
「哎!」
琴姨從廚房撩到帘子出來。
夢蘭起身道:「來,我來教你一下怎麼炒菜。」
琴姨終沒躲過這一劫,身子不由自主抖了抖。
她倆進了廚房開始搗鼓起來。
阿智道:「琴姨今天走太慢了。」
我望著有點燒焦的花椰菜,也不知怎的,姑姑每天都要買這道菜,怎麼就吃不膩。
正說話之際,院子里進來一伙人。
領頭的是個微胖的中年男子,一身白衣飄飄,身後跟著好幾個漂亮女人。
他看了看四周,進了西邊那間最大的屋子,也不讓備茶。
我在邊上給他們燒水,瞧那些美女對他十分恭敬的樣子,談吐間竟是位茶道老師。
他從大布袋裡掏出一隻碩大的白瓷壺,又拿出幾隻不小的白瓷杯,再翻出一泡岩茶。
這麼大的瓷壺泡茶,不怕把茶葉泡壞嗎?
周圍的學生一臉崇拜樣,早已是洗耳恭聽。
他擺出一副派頭十足的架勢。
「泡岩茶,一定要用這種瓷壺才能激發出它的香氣。」
「注水一定要從北邊的壺口注入,北為水,這樣泡出的茶,更加醇厚飽滿、靈動飄逸。」
這茶飄不飄我不清楚,他的人倒是飄得很,姑且可以稱他為白飄飄。
說著,他單手把燒開的水壺一提,將沸水注入瓷壺,動作利落乾脆,贏得周邊學生一派喝彩。
我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想著還是離開此處,留他們單獨相處,白飄飄卻把我叫住了。
「小姑娘,你平時喜歡喝什麼茶?」他問道。
我訕訕一笑:「都喝,都喝。」
「那哪種茶喝得多些?」他契而不舍地追問。
「一般有些年份的老茶喝得多。」
「我這肉桂也有些年頭了,不如請你喝一杯,你來品品好不好?」
他把一杯茶遞過來,這瓷杯大的都快能抵上公道杯了。
我不好意思地接過了茶:「不敢當,謝謝。」
岩茶本就香氣濃郁,靠頭泡嘩眾取寵也是極易矇混過關。
我嘬了一小口,這肉桂既帶著股辛辣的桂皮香,隱隱還有葯香,的確是有些年頭了。
這時,姑姑突然不請自來,大大咧咧地闖進門。
她一邊爽朗地笑一邊打招呼。
「呦,我聽說咱這來了個老師,過來請教請教。」
飄飄畢竟是有點江湖閱歷,一見這陣仗便知是老闆,連忙邀她入座。
「請問您貴姓?」姑姑道。
「我姓謝。」飄飄慢悠悠地回道。
「看您不像本地人,倒像是南方臨水一帶的。」
飄飄略一吃驚:「好眼力,我是台灣人。」
「台灣人啊,台灣好啊。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明慧,農大茶學畢業的,專業戶,咱好好切磋切磋。」
我內心舒了一口氣,暗暗慶幸,這次她沒有逢人再講我會古箏琵琶磕大頭之類。
飄飄臉上閃過短暫的一絲驚訝局促,很快又鎮定下來。
於是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飄飄開始不停地傳授茶道知識與文化,簡直了,把人說得都一愣一愣的。
最後,他拿起桌上的杯子,開始推銷起自己的產品。
「送人就要送瓷杯。瓷杯,慈悲,寓意慈悲為懷。」
原來是來賣貨的,這年頭,自主創業可真是不容易啊。
姑姑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回話。
「這杯子的確不錯,看您氣度不凡,應該也是虔誠的佛教徒吧。不知修的是哪個門派?師承何人?」
佛教有很多不同支系,譬如密宗顯宗、禪門凈土之類。
白飄飄的臉上顯出一絲依戀和痴迷。
「哎,我師父在台灣,原本是有座寺廟的,您也知道,台灣的寺廟屬於私人產業。」
「可他和師公感情太深,自從師公圓寂之後,他見寺院里的一草一木,哪裡都有師公的影子。
「想起師公在世時的情景和對他的慈愛之情,師父整日里傷心憂愁,最終把寺廟捐給大德高僧,自己孑然一身、雲遊四海去了。」
夢蘭道:「出家人不是看破紅塵嗎?照理說您師父應也是得道高僧,怎麼反而情執更重?」
飄飄嘆了口氣:「師父也曾說,他也在修行中嘛!他也沒有修成正果,有看不破的事情也屬正常。」
「他還自嘲說,儘管讓我們這幫弟子笑話他呢!身為主持,不開示普渡眾生也就罷了,還每天留戀人間的情感,比我們情執還重。」
夢蘭感慨道:「這位師父的確與眾不同啊。」
「人的父母有身生父母和法生父母,可能是師公作為他的法生父母給予他的太多太多,所以他反而放不下、想不開了呢。」
飄飄惆悵著不再說話,順帶著把大傢伙兒也搞得有些悵然若失起來,房間里的氛圍頓時變了樣。
他又突然開口道:「我師父說,每個人在每個人的位置,做好份內的事情就是修行,未必只有在寺廟裡吃齋念佛就是修行。」
「為了勉盡薄力,將咱們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發揚繼承下去,我才走上了茶道這條路。」
他話鋒一轉:「所以才做了瓷杯這一主題系列的茶具。」
「做人就是要空杯心態,內心謙遜恭敬,對萬物充滿慈悲恭敬的心,才能承接上蒼給的一切,才能將慈悲的願力源源不斷地傳遞給有情眾生。」
他再次拿起桌上的白瓷杯。
「送人就是要送瓷杯,慈悲為懷。」
繞來繞去,他又繞到了賣貨上。
姑姑臉上的笑容依舊不變,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就把話接上了。
「看您這麼虔誠,我內心實在感動,也很想在弘揚佛法中幫你一把。」
「要不這樣吧,咱們屬於合作關係好了。你給我留個幾箱貨,我拆幾套招待客人,順便推銷推銷產品,賣出去了咱算提成。」
「慈悲喜舍嘛,有舍才有得,菩薩知道你的願力,這才讓你今天遇上我,讓我也儘儘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我勒個去!姑姑這是空手套白狼啊!
高,實在是高!
平時見她經常不著店,也沒怎麼用心做過生意,竟然還深藏不露。
飄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顯得十分尷尬。
兩人在一來二往、你推我擋的情形下,最後飄飄實在吃不消,留下了幾套瓷杯供我們茶館使用。
我嚴重懷疑,姑姑應該是練過太極,並且內力深厚。
不過此後的一段時間,飄飄卻經常帶人過來免費使用包廂。
也不知姑姑這招到底是虧了呢?還是賺了呢?
慈悲為懷嘛!
也甭管誰慈悲誰了。
要不就是你慈悲我,要不就是我慈悲你。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