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雅

所有的一切，在他撞向我的那刻起，我似乎明白了，他在阻止我去看劉容，阻止我去密城監獄，而代價就是劉容的死亡和奶奶的意外，似乎只有這樣，才是我最好的歸宿，而這歸宿所支付的代價，卻是現在的我所不能接受的。

良久，我把臉從奶奶的手上移開，然後抹了抹淚，看著奶奶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擠出微笑告訴奶奶「奶我沒事，今天周一，我想去看我爹了，我等會兒打電話給我姑讓她過來照顧你行嗎？」

奶奶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她的的確確想要說讓我去看爸爸，卻沒想過是我自己提出來的，因為之前的我總是抗拒，總是在她一再的請求下才勉強答應，這次的她驚喜異常，她眯眯眼笑了出來，「行，小易長大了。」奶奶把我頭扶到她的嘴邊，雖然我已經知道她要告訴我她給爸爸的錢放在枕頭下，但是我還是乖巧的順著奶奶，我想多聽幾次奶奶說話。

奶奶在我耳邊輕語「咱家裡，我枕頭底下，有五百塊錢，你給你爹拿過去花。」我點點頭道，「好！我知道啦奶！」我這就去跟姑姑打電話，說完我扭頭看向病房門的地方，那裡一片澄清，並無半分人影。

我出去拿出電話給姑姑打過去電話，讓她來醫院，電話那邊依舊傳來姑夫的呵斥聲，我掛掉電話等待著姑姑的到來，這一次，我還是沒有勇氣打開那扇消防門，甚至連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我靜靜的蹲在奶奶的病房門口饒有興緻的看著洗手間，那裡等會兒會有一個女孩打碎鏡子，這次沒有我的目睹了，我倒是想看看事情到底會如何發展。

清脆的響聲如我預料中一樣響起，那個扎著丸子頭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鬼鬼祟祟的看看四周，見四下無人，呆在原地，嘴裡念念有詞，她探出頭來，努力的尋找，我躲在奶奶的病房門后只露出眼睛，索性她並沒有看到我，她慢慢的踱步走了，我不小心偷偷笑出聲，她聽到笑聲朝我這個方向走來，我趕忙縮回頭，關上了病房門。病房門不合時宜哐的一聲響起。我聽到腳步聲臨近，心裡暗道不好。

敲門聲響起，我並不想開門，給奶奶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墊著腳尖立在門后屏住呼息不敢出聲，沒想到門竟然被那個女孩推開，她甜甜的笑著，目光迅速掃過病房，看到病房裡只有躺在床上的奶奶和其他打著石膏的其他病人，失望的準備離開，關門之際卻看到我人字拖的鞋尖露在門下，她一把拉出躲在門后的我，她朝奶奶笑著解釋道「我是您孫子的朋友，我叫高清雅，我來看您！」

清雅，這個名字還挺好聽。

奶奶露出欣喜的微笑，因為我並不愛講話，所以在醫院陪著奶奶的這兩天，除了叫護士過來換藥，問奶奶想吃什麼，身上還疼不疼，也沒怎麼跟奶奶說話，男生在聊天這方面可能天生就不如女孩。

她先是問奶奶為什麼住院啦，怎麼樣了，身上還疼不疼，怎麼發生意外啦，在這吃的還習慣嗎，住的還習慣嗎之類關心的話，然後說起我們之前就認識，經常一起上學，你孫子可好了，還幫我拿過行李箱。

她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在大一入學的時候，自己確實自告奮勇的幫一個黑瘦的女孩拎過行李，自己還在抱怨為什麼女孩的行李箱那麼重，自己幫她拎到她的宿舍樓下后，就揮手告別了，因為不愛說話的原因，所以沒有留下聯繫方式，可能也是因為女孩當時黑瘦黑瘦的長得並不漂亮，要是漂亮的話，可能當時我早就死皮賴臉的貼上去了吧。

我看著她趴在奶奶的床頭，白色連衣裙垂在地上，蓋到了一半的白襪小皮鞋，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照在她的臉上，她臉上泛起暖暖的金光，細微的絨毛清晰可見，半邊臉勾勒出好看的弧度，我痴痴的看著，那個黑瘦的女孩已經出落的這麼這麼好看了，怪不得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不知說了什麼，她和奶奶一起捂著嘴笑起來。

她指著我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道，「你幼兒園還拉過褲子啊！」我一瞬間漲紅了臉，苦笑不得的向奶奶埋怨，「奶，你怎麼什麼都跟人說啊！」那是我小時候，還在上幼兒園的時候，我上課想上廁所，卻不敢跟老師舉手，本想忍到下課，卻沒想到根本忍不住，我拉了一褲子，老師聞到臭味趕緊挨個看小朋友們的動作，她在一個角落看到了表情怪異的我，扒掉我的褲子后打電話叫我奶奶過來領人，我光著下身趴在奶奶的三輪車上回到了家，奶奶用熱水給我清洗，以後每逢人多聊天，奶奶就拿出來說。

只是沒想到奶奶竟然跟這個陌生的女孩也說！

我臉上掛不住，黑著臉一把拉起她的胳膊把她拉出病房門口，然後把門關上跟奶奶說我單獨跟清雅說會兒話，我剛把她拉出來就碰到了急匆匆趕來的姑姑，姑姑看著我拉著一個姑娘，眼神從上到下打量起清雅，最後露出一個難以捉摸的微笑「小易，這是？」

「額額，這是我大學同學，清雅，你不認識！她過來找我玩。」我怕姑姑誤會，連忙向她解釋，清雅在一邊探出頭笑道，「姑姑好！」我讓姑姑趕緊進去看著奶奶，姑姑應了一聲便進去了，留下門外的我和清雅。

「別笑了，你到底是誰？」我鬆開了這個女孩的胳膊，我看著她剛才被我捏過的皮膚上竟然紅了一片，我剛才力氣稍微使的大了一點，我也沒想到女孩的皮膚這麼脆弱。這對於21年單身的我來說，確實是頭一遭。我連忙指著她的胳膊連聲說對不起。

清雅揉揉剛才被我捏紅的胳膊，彷佛並不在意，她幽幽的抬起頭看著我道「劉易，你忘了我了嗎？」我著實沒想到她竟然還知道我的名字，「你認識我？」

「我當然認識你啊，大一的時候你幫我拎了行李你忘了嗎？」清雅撅起嘴「虧我還記了這麼久！我的大恩人劉易！」

說實話我半點都不相信這個高清雅所說的話，怎麼可能因為幫忙拎一個行李箱就整整記了了我三年，但是我不想拆穿她，至少她跟她讓奶奶在受傷的這段日子第一次笑了出來，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道，「小事，小事而已，這也不用記那麼久吧！你真叫高清雅啊？」雖然我大學基本上是在寢室床上打遊戲度過的，但是我也聽過校園裡的各種新聞，高清雅，就經常出現在我的耳中，臨床系花高清雅，無聊的室友給各個系的漂亮女孩排名，而高清雅則是毫無意外的排在臨床系的女孩最前面，她熱烈的盛開在大學校園中，似乎每個活動她都會參加，而我則是大學校園裡最底層的小透明。

「當然啦！本小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高清雅！」她豎起大拇指朝自己拽拽的指著。

「說吧，你找我幹嘛？」我正色道。

「我昨天問頌謙叔叔求了一注姻緣簽，頌謙叔叔告訴我，我今天會遇到我的真命天子耶！」清雅眼睛里閃出星星，這種活潑又中二的女孩又有哪個男孩子會不喜歡呢？

「你說頌謙？那個拄著拐杖的老頭？還帶著一個小女孩兒？」我本想繼續跟她打趣，卻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頌謙？我突然想到那個老頭？不會真的那麼巧吧！

「你也知道頌謙叔叔嗎？」清雅反問我。

「你還沒說頌謙呢！他到底是誰？快說呀！」我因為激動雙手直接抓住了清雅的肩膀搖晃起來。

「是我爸爸的好朋友！一個算卦很靈的道士，你不準叫他老頭，還有，把你的手鬆開！你弄疼我了劉易。」清雅黑著臉撥開我的手。

我發現了我的事態，尷尬的收起手，又局促的搓了搓手，點點頭「那真名天子那就是我嘍？那他算的還確實挺準的！」

清雅見我一本正經的這麼不要臉回答一時語塞，「才不是你呢！你長的又丑，又不愛乾淨，誰會喜歡你啊？」

我撩了撩頭髮，「我室友都說我像劉昊然。」

清雅輕呸一聲「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劉昊然」

我點點頭目送著她離開，她朝四周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保潔阿姨還沒醒，她蹦蹦跳跳的離開了，丸子頭也跟著蹦蹦跳跳，忽然我發現在她的背後，一個玉佩也在上下擺動，好像跟我奶奶送我那個一模一樣，我正要上前追去問個究竟，卻想起自己還有還有大事要做，可能是自己看花眼了也說不定。

我出醫院門直接跳上回家的公交車，然後到家之後迅速拿上那塊塑料玉佩和五百塊錢，準備去往密城監獄，另一個我不想讓我去，那我就偏偏要去！

熟悉的山路，我一嗓子叫住司機停車，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另一個我敢開車撞過來，我也相信自己的身手，足以能跑的掉，畢竟我又不是只會走直線，咱還會S形跑法呢，四個輪子總沒有咱們兩隻腳靈活吧！

我就這樣邊給自己打氣，邊向前慢悠悠的走著，這次甚至連煙都沒點上，我要保存體力，只要過了這個路口，我就能到監獄看到劉容了。見你一次可真難啊，劉容！

路口到了，我苦笑著看著停在路邊正在等我的麵包車，另一個我正把腳放在方向盤，手上點著香煙伸出窗外，他看到我的到來絲毫不意外，甚至把煙頭彈到我的這個方向，因為我們之間還有一段距離，煙頭劃過一道弧線滾落在我的面前。

我往前走出兩步踩滅了煙頭，我突然發力，我開始跑，開始瘋狂的跑，耳邊傳來破風聲，四周景色開始變換，往來的車輛彷佛也慢了下來，我聽到油門發動的聲音，我來不及抬頭看，我縱身一躍，跳到綠化帶里！

剎車聲戛然而止！我內心竊喜，我的計劃成功了！

經過綠化帶的緩衝，車子就撞不到我了，我趁他下車的功夫再跳回馬路上跑，只需要跑到監獄的門崗，這樣就能甩掉他了！這就是我偉大的計劃！

我跳進綠化帶，冬青葉和不知名的樹枝掛在我的身上，我沒空去管，我扶著欄杆鑽出綠化帶，然後拚命狂奔，我回頭看了一眼，想看看另一個我追我追到了哪裡，他就站在下車的位置，一隻手保持著向前投擲的動作。

在這擲標槍呢！

我內心暗暗發笑，甚至嘴邊也浮起一絲笑意，突然我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凝固在原地，一把生鏽帶孔的長劍從我的胸前貫穿，我被巨大的力量帶倒在柏油馬路上。

媽的，夏天的柏油馬路可真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