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天夜裡我們返回住處的時候，已經接近零點了，或許是由於那個龐然大物所帶來的精神和認知上的巨大衝擊，我們竟全然沒有意識到已經在那裡待上了好幾個鐘頭。

在回克里斯家的路上，我們三人的神情中，都縈繞著一種難以掩蓋的震驚和興奮。然而，可能是那個東西的衝擊力過於巨大，我們竟不知應該談論什麼，一路上始終保持著出奇的沉默，但我認為我們都能明確地感受到，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極度興奮的心情和氛圍。

到達克里斯家的時候，他的父母不出意外地已經睡下了。下車以後，克里斯小心翼翼地關上車門，我看出來他是害怕吵醒已經進入睡眠的父母，同樣的，蒂安娜和我的行動也十分輕微，就連克里斯最愛的那副價值不菲的魚竿也仍留在車上。

剛進入大門，蒂安娜蹦蹦跳跳地進入了右側的那個小房間，房間的門前還掛著一些小型的聖誕樹和水晶球，隨即她做了一個調皮的晚安口型以後，就進入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

克里斯也同樣做了個回應，他告訴我，這是蒂安娜從幼兒時期就居住的一個小房間，緊挨著他父母的卧室。蒂安娜很喜歡海洋，裡面擺放著她以前跟隨父母從海邊撿來的貝殼，特別是她練習繪畫的書桌上，還擺放著一個她6歲時，從伯恩茅斯海灘撿來的金黃色的唐冠螺殼。

克里斯領著我沿著樓梯上到二樓。二樓一共有兩間卧室，克里斯平時就住在靠近樓梯的那一間，至於另一間大門貼著滾石樂隊海報的房間，則屬於他的妹妹凱瑞爾，由於凱瑞爾只有在假期才會從大學回家，因而那個房間時常空著。

克里斯說，今年凱瑞爾在葯企實習不能回家，因此在我到來之前，他們就已經提前整理過了凱瑞爾的房間，讓我安心居住。

之後我們在二樓客廳里聊了很久，克里斯拿出了他去年夏天在伯貝克葡萄園購買的一瓶尚未啟封的葡萄酒。我們談論著當晚所目睹的那個不可思議的東西，我也告訴了他我準備將相片和錄像提供給報社，以及我的返程安排。當然，期間還回憶了不少我與這個好朋友在倫敦大學學院所發生的一些趣事。

到了夜裡大約兩三點之時，我們便各自洗漱沉沉地睡去了。等到克里斯父母匆忙而又急切地將我和克里斯叫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鐘了。

「克里斯！克里斯！快起來！蒂安娜和你在一起嗎？」我聽到一陣急促的呼喊和用力的拍門聲，應該是克里斯的母親。

隨即是門打開的聲音。

「蒂安娜沒在房間里嗎？也許她和娜塔莉她們出去玩了。」我聽到克里斯有些昏昏沉沉的嗓音。

「不，不！我們都問過了，娜塔莉那幾個孩子今天都沒有見過蒂安娜！見鬼，這孩子跑到哪裡去了？」克里斯母親的聲音明顯開始越來越焦急。

克里斯沒有再說話。隨即我就聽到一陣急促的下樓梯的響聲，一種不祥的預感逐漸地在我心中升起，我急忙起床穿好衣服，簡單洗漱以後便走出房門尋找克里斯。

我走出大門，發現克里斯正在房子的右側四處張望，我急忙跟了上去。即使已經大概知道是什麼事情，我還是詢問了一句:

「克里斯，怎麼了，蒂安娜不見了嗎？」

克里斯四處張望的眼睛似乎終於得到了休息，他的眉頭緊鎖，無助地注視著我說:

「是的，天吶，我找遍了她以前常去的地點，後花園、松樹林旁邊的滑梯、還有蒂安娜總愛偷偷光顧的小賣部。

但是，我根本就沒看到她，見鬼，她到底跑去哪裡了？」

對於對當地環境並不熟悉的我來說，幾乎不用懷疑，我也無法知道蒂安娜去了哪裡，甚至連大概的地點也沒有能力進行猜測，而此時此刻，安慰的話不僅無法起到積極的作用，反而會顯得有些畫蛇添足。

正當我們一籌莫展之時，克里斯的母親邁著慌亂的步伐急忙跑了過來，她一臉焦急，語速急切地告訴我們，剛剛利亞的父母給她打了電話，詢問利亞是否來找過蒂安娜，他們現在已經無法找到利亞了。

克里斯告訴我，蒂安娜和居住在右邊那條柏油路下的利亞是很好的玩伴，兩人經常在一起玩耍。我和克里斯推測，她們很可能一起去到了什麼地方。

於是克里斯邊挨家挨戶詢問居民是否看到這兩個小女孩，而我則全程跟著克里斯，因為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上一些忙。我們沿著那條貫穿整個小鎮的柏油路一直詢問，在問到第十多戶居民，也就是小鎮的東邊松樹林旁，終於獲得關於蒂安娜和利亞的消息。

那戶人家的一個略顯疲憊的中年男人告訴我們，今天早上6點鐘左右，他看到兩個小女孩沿著那條柏油路，向著東南方向行走，其中一個小女孩的身上還掛著一個黑色的相機。

我和克里斯面面相覷，透過克里斯緊鎖的眉頭，我能感受到他的焦慮和擔憂，因為那條大路沿著東南方向，正是我們昨晚去往尼斯湖的路。

我們急忙趕回家中，克里斯的母親向利亞的父母求證了這個消息，利亞的家中，的確有一個黑色的相機不見了。

沒有過多猶豫，克里斯一言不發地進入汽車，而我則緊隨其後。我們沿著那條柏油路緩慢行駛，希望兩個小女孩突然埋著頭出現在路邊玩耍。

可是直到我們行駛到了昨天目擊水怪的地點，我們都沒有看到那兩個小女孩。透過克里斯緊閉的嘴唇，我能明顯感受到他已經越發地焦急，而我也是如此。

我們兩個人不約而同的走下車，穿過那片熟悉的灌木叢，果然從很遠的地方，就看到我們昨晚目擊水怪的那個地點，一個黑色的金屬物品正閃閃發光。

「相機！是相機！克里斯！」我止不住的喊。

顧不得多想，我和克里斯快步走上前去拿起了那個黑色的相機。

現在看來，蒂安娜和利亞確確實實來到了這裡，或許是蒂安娜想帶利亞來看看昨晚目擊的藍色水怪，又或許是利亞因為蒂安娜驚心動魄的講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才從家中將相機帶了出來想要記錄下神秘的水怪。但不論是什麼樣的起因，此時此刻都並不重要。當相機在這個地點被發現的時候，一切的事實都在指向一個不敢想象、無法承擔的結果。

克里斯拿起相機時，相機還處在拍攝狀態。克里斯結束了錄製，播放了視頻，想要翻看之前發生了什麼。

畫面的一開始是那兩位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嬉戲搶鏡的場景，背景正是那條兩邊種有高大喬木的柏油路，隨即視頻就結束了。

克里斯又點開了另一段視頻，這時兩個小女孩的聲音從相機中傳來。只見兩個小女孩興高采烈地把臉堵在鏡頭前，用稚嫩的聲音興奮地說道:

「7月24日，蒂安娜和好朋友……利亞！……的秘密行動！任務是……拍攝水怪！現在我們即將到達那個地方！……我們非常地期待……」。兩個小女孩斷斷續續地說出了這些話。

看到這裡，我注意到克里斯的臉上明顯已經露出了恐慌的神情，他拿著相機的右手已經開始略微顫抖，嘴唇開始不自覺地抿動起來。從打開相機到現在，克里斯就沒有抬頭看過我。我很能理解，他現在心理上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我雖然作為一個局外人，但由於昨晚還在和蒂安娜在一起，並且是我的朋友的親人失蹤，我的內心同樣十分地擔憂。

克里斯繼續打開了第三個片段。相機中的畫面正是尼斯湖的中央，畫面中的尼斯湖看起來十分平靜，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景象。這時，相機中傳來了熟悉的嗓音，是蒂安娜：

「利亞……你說你看到了一個黃色的東西在……在水裡遊動？可是……舉相機舉得我手都酸了，一切都還是老樣子！」

「不，蒂安娜。快看，天吶快！就在那裡！快！快拍下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尖叫起來，應該是那個素未謀面的小女孩利亞。

透過錄像，可以隱約看到一個金黃色的巨大蛇形動物正在湖中央快速遊動。

「該死，趕緊跑啊蒂安娜！你們兩個小傢伙！」我聽到克里斯壓著聲音在咒罵。

此時錄像里傳來了利亞焦急的聲音:

「蒂安娜……蒂安娜！那個東西……好像游過來了！天吶！跑！快跑！快跑！」利亞開始叫喊。

此時畫面出現了快速的抖動，隨即傳出一陣巨大的海浪聲，與此同時，兩個小女孩刺耳的尖叫聲也從錄像中連續不斷地傳來。

緊接著一條碩大的金黃色條狀物遮蔽了整個屏幕，相機畫面頓時開始極速旋轉，伴隨著兩個小女孩一聲刺耳的尖叫，錄像機的畫面也停留在岸邊的畫面之中。在一陣嘈雜的水浪聲過後，除了相機本身的雜音，錄像里便再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發生混亂之後錄像機背對著湖面，因而我和克里斯無法得知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但詭異的是，我注意到那條金黃色的巨大條狀物，就如同蛇的身體一般，但其表面竟然布滿了和魚類生物一樣的鱗片，這與我們昨晚所看到的那個發著藍光的龐然大物似乎並非同一種生物。

克里斯手裡緊握著那個相機，開始不自覺地搖頭，似乎不願也無法接受這樣離奇的結果。我默不作聲地把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實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此刻的克里斯，又或者我也明白，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安慰在很多時候都起不了什麼作用。

「也許她們只是不小心踩空了，從而滑進了湖裡，這樣的話即使她們當時非常慌亂，但是缺氧昏迷以後仍然能自然地浮出水面，我們趕緊報警並聯繫救援隊，她們肯定還活著。」我儘力用著樂觀的語氣對克里斯說。

克里斯先是低著頭沉默了許久，然後才抬頭看向我。

隨即我們駕車回到了克里斯的家。我猜想克里斯在回家的途中，腦子裡已經想過該用什麼樣的方法手段，又或是什麼樣的言語技巧，才能最大限度的減少蒂安娜在尼斯湖失蹤對他父母的衝擊和情感上的傷害，但當他真正將一切告訴父母時，他還是選擇了最為直白的方式，因為似乎這樣的事，不論怎麼說，都無可避免的會造成精神上的痛苦。

克里斯的母親聽聞后頓時臉色蒼白，常年患有貧血症的她在幾聲哭泣以後，當即就從那個木製椅上昏倒了，好在克里斯的父親及時地接住了她。

隨即克里斯的父親通知了利亞的父母，對面的嗓音頓時就顫抖起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爆發的哭泣聲。

在回去的路上，我就已經報了警，並且撥打了就近的救援隊，救援隊即刻出發尋找蒂安娜和利亞。這種時候，快一分鐘，就多一分的希望。

儘管克里斯同樣沉浸在巨大的悲傷和憂慮之中，但作為家庭之中的成年男性，他表現得尤為沉穩。

克里斯和他的家人，以及利亞的家人已經沒有選擇，只能孤注一擲地將所有希望寄托在此時此刻正在趕往尼斯湖的救援隊的身上，乞求著一個奇迹的發生。

人在絕望時，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尋求神的幫助，我注意到克里斯的脖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銀色的十字架項鏈。

而之後在尼斯湖對蒂安娜和利亞的救援活動中的一個詭異發現，徹底讓整個失蹤事件更為地撲朔迷離了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就是在那個時刻，尼斯湖底部的秘密，才初現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