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眨眼

李青衣雖然聽不懂這歌曲所表達的意思，但是她覺得這旋律很好聽。

她對於絲竹管弦之樂並不陌生，樂曲都是同理，今有do、re、mi、fa、sol、la、si這七個音階，但古也有宮商角徵羽這五音。

出自名門之家，雖為女子，但琴棋書畫也是少不了的，李青衣少時便極其聰慧，對琴棋與詩詞歌賦特別喜歡，在蘇梨收集到關於李青衣的情報中，知道她很喜歡月涌初年時的詩人董朝西的詩，曾經還模仿董朝西的《居雲海》寫了一首《夢女冠》。

《居雲海》是月涌初年董朝西誤入居雲山，被居雲山的風景以及那些宛如仙人的道姑所迷，他把那些道姑當成了仙姑，於是下山之後，便以為自己真的誤入桃源，見到了神仙，於是以大氣魄大氣勢寫了這首《居雲海》。

我觀雲海間，似有姑射庵。

明夕映三山，山鷹帶我還。

李青衣跟董朝西的這兩首詩，寫的都是居雲山的道姑，只是董朝西是誤入居雲，見到了與世隔絕的居雲山弟子，而當年李青衣所寫的《夢女冠》，則是幼年時夢到了自己上了居雲山，成為了其中一名青衣女冠。

或許也正是因為李青衣當年寫的這首《夢女冠》，與道結了緣，才會被她師傅看中，在李家遇難時下了山，將其帶上了居雲山。

這個世界上，總歸有一些冥冥之中，自有定義的事情。

比如你做過的某件事情，到過的某個地方，明明以前沒來過沒做過，卻莫名的感覺熟悉，像是做了不少次，像是來了不少回，細想卻不知是何日何時，無法言明。

「這是什麼曲子？」李青衣問道。

「曲子？」蘇梨愣了愣，然後道：「說是曲子確實也沒什麼不對，一首歌本就是由曲子與歌片語成的，不過在我們這裡，已經很少會有人把曲子單獨拿出來說了，而是以曲子和詞一起命名，統稱為歌曲。」

「這首歌曲名叫《匆匆那年》，是王菲的一首歌。」蘇梨道。

「是這樣嗎？」李青衣想了想，然後問道：「這首歌曲的歌詞，講的是什麼？」

「是關於校園時代一段有些傷感的愛情故事吧。」蘇梨道。

「等你什麼時候把所有漢字全都學會，我可以帶你看這部電影。」蘇梨道。

「那我不看了。」李青衣淡淡地說道：「愛情什麼的，跟我無關。」

「也是，出家人，是不能動情的嘛。」蘇梨笑道。

「僧是僧，道是道，切不可混為一談，出家人指的是僧人，我們的稱呼是方外之人。」李青衣看了他一眼，冷聲道。

「好吧，長見識了。」蘇梨說著，看著小區外面已經沒有停車位了，便刷了卡，把車開進了地下室里。

兩人上樓回了屋后，蘇梨便累的直接躺在了沙發上。

今天還真是蠻累的，上午的時候買菜走了那麼久的路，下午的時候又去射擊館，到了傍晚的時候又在安河旁走了不久，這算是蘇梨這段時間最累的一天了。

但雖然累，但卻過的很充實，這是蘇梨這些天以來，覺得時間過得最慢的一天。

以前一個人星期天閑在家時，玩玩手機，打打遊戲，很快一天就過去了，不知不覺間，天就黑了，蘇梨都覺得今天這一天，頂得上之前一個星期那麼長了。

這樣的時光，曾經只在上學時有過。

或許，這便是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長大後會懷念校園時光的原因吧。

那些時光很慢，那些時光也很長。

那時我們年少，那時我們是迎著春風奔跑的朝陽。

誰不喜歡鮮衣怒馬，滿樓紅袖招的少年時光呢。

李青衣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校園是什麼？」

她聽到了剛剛蘇梨所說的校園時代，時代這兩個字她大概能明白是什麼意思，只是這校園，她聽的並不太懂。

「是青春。」蘇梨笑道。

李青衣皺了皺眉，然後道：「不信。」

「確實是青春，校園就是璃天的學堂，在我們這裡，現在基本上每個孩子，都要去學堂上學，所以它代表的，其實也是少年時的青春。」蘇梨道。

「要不是學校里教人識字認字得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我都想把你扔進小學的學堂里了，跟著小學學堂里的學生學習，學個幾年，不僅是漢字，連算術也都會了。」蘇梨笑道。

「小學里的學生，大多都是多少歲的？」李青衣忽然問道。

她準確的抓到了裡面的一個小字。

「學校里的學生哪裡會分什麼年齡啊，都是一起學的。」蘇梨一本正經的說道。

這要是讓她知道自己想要讓她跟那些五六歲的孩童一起上學，她還不拿劍直接一劍把自己給劈了，所以真相是肯定不能告訴她的。

「哦。」李青衣點了點頭。

當年月涌的京城就有一家天下聞名的上清學宮，那裡擁有著全月涌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最好的人才，年幼時的李青衣，長大后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上清學宮。

不過還好，雖然長大后成為了道士，但是她的理想並沒有忘。

少時想去上清學宮，也是為了學有所成，能用自己的所學，為父親出一份力，為月涌，為璃天天下百姓出一份力。那時候小青衣的夢想就很簡單，她覺得自己父親夜夜為國事操勞太累了，又覺得璃天的許多百姓都過得太苦了。

所以她單純的想幫幫他們。

而長大后，雖然成了修行的道士，但也同樣可以斬妖除魔，為平亂世出一份力。

所以，她想滅了千秋，除了報仇之外，也是有著少年時的理想所在的。

「我要去做功課了。」李青衣說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從今天晚上開始，她覺得每天早晚的功課，必須得做。

看著李青衣回了房，蘇梨則是躺在沙發上無聊的刷起了視頻。

現如今的大數據殺熟實在是太厲害了，不就是在百度上搜了幾回道士嘛，怎麼現在整個短視頻上刷幾個視頻就會出來幾個道士，而且還是女的居多。

一會兒是這個女道士說當道士需要什麼條件，以及能不能吃肉喝酒的，一會兒又是道士在那唱十方韻的，以前還是遊戲以及一些露著粉嫩秀足的美女居多，現在全成道士了。

蘇梨拉黑了幾個，然後跟幕山聊了會兒天。

又是關於他相親的事情，這個周末，他又去相親去了。

不過這一次不一樣，其它幾次幕山都沒怎麼動心，這一次卻罕見的給他連發了好多個我找到了我心目中的女神了，然後讓蘇梨給他支招，說對方對他的態度一般，怎麼追才能追到手。蘇梨有些無語，他又沒追過女孩子，也沒怎麼談過戀愛，如果加上在璃天的那五年，他都已經是個三十歲的老處男了，他怎麼知道怎麼追。

「你去找陳陽，他戀愛談的多，說不定有經驗。」蘇梨道。

陳陽，他們大學時同一個宿舍的人，只是陳陽大學畢業后不在安城工作，而是去了杭城，這傢伙也算是自己一個人在創業，做的也是跟遊戲有關的東西，他在杭城開了一家小型的自媒體工作室，主要做的就是通過剪輯一些熱門主播的視頻然後經過二次創作，發到短視頻平台上，以流量或者火了之後的廣告賺錢。

這也算是互聯網興起后，許多人在做的一個行業，國內現在確實有許多自媒體只靠著一手簡單的剪輯而在網上大火，月入十萬，甚至上百萬的。

「他有毛線的經驗，他是遊戲玩的好，天天混跡在網上，網戀的次數多，但是網戀又不是現實中的真實戀愛，我玩遊戲也網戀過不少次，但是大多數不都是幾天十幾天就分了嗎？那些都不靠譜，還是只有現實里最真實的戀愛靠譜。」幕山道。

「你小子什麼時候網戀過那麼多次的？好傢夥，從來都不對我說是吧？」蘇梨有些驚訝地問道。

「哎呀，那都沒有見過面的網戀，最多就只是覺得別人聲音好聽，然後認識幾天就網戀上了，那些根本就不算是戀愛，自然也就沒有跟你說，但這次我是真的喜歡上對方了，是我最喜歡的那種類型，腿長，個子高，而且你懂得，那個地方也很大。」幕山道。

蘇梨：「……」

「我懂個毛線我懂，你去找別人，這個我真幫不了你，我又沒談過戀愛，說不定以後我談戀愛還要找你們諮詢呢，你找我沒用。」蘇梨回道。

「行吧，那我去網上百度百度，怎麼追女孩。」幕山道。

「行。」蘇梨回道。

與幕山聊了會兒天，蘇梨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他起身正想去做飯，李青衣打開門從屋內走了出來。

「功課做好了。」蘇梨問道。

「嗯。」李青衣點了點頭。

「我剛剛怎麼聽到有人在唱十方韻。」李青衣皺眉問道。

她剛剛在屋裡時，確實聽到屋外隱隱約約有十方韻的道樂傳來。

十方韻她唱過不少次，實在是太熟悉了。

「沒有，你聽錯了。」蘇梨道。

「哦。」李青衣淡淡地哦了一聲，然後道：「餓了，做飯吧。」

「你來做吧，我給你打下手。」蘇梨道。

「不用，我知道怎麼做了，我自己來就行。」李青衣覺得，既然暫時住在了他家，那麼不管他跟自己有什麼過節，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按居雲的規矩，自己都不能再讓他做飯給自己吃了，自己不能欠他的，只有這樣，日後殺他時，才能真正的問心無愧。

「行，那你做吧。」既然她喜歡做，那就讓她做好了，反正自己樂的清閑，而且經過這頓時間的做飯，她的廚藝大增，其實也不是大增了，就是知道該放什麼調料后，飯菜自然就好吃了起來，為了學這個，她有時也會看一些做菜的視頻。

李青衣先是淘了四碗飯的米，然後將淘好的米放進電飯煲里后，她便開始戴上圍裙，然後將所需要的菜切好，開始炒起了菜。

蘇梨看著廚房內的煙火氣，然後將客廳的電視給打開了。

電視在響著，屋內傳來了幾道炒菜聲，大廳里瀰漫著米飯的香氣和炒菜的香味，樓下有孩童與老人的嬉戲聲，蘇梨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里的新聞，他忽然覺得，如果日子就這樣無憂無慮平平淡淡過下去的話，似乎也挺不錯。

在沒有回到這裡時，他曾經想過，要是真回不去了，一輩子要待在璃天，那麼他最希望的就是能有幾畝良田，然後在璃天娶個自己喜歡的女子，不去管那十七國的煙雨，也不去過問江湖上正邪兩道的是是非非，只平平淡淡與自己喜歡的人過一生，似乎也挺好。

他甚至都與沈秋河說好了，幫千秋困住居雲觀的人，便放他離去。

雖然他知道，即便是最後自己幫沈秋河將居雲觀的人給圍住，沈秋河依舊不會放他走，但那確實是蘇梨所想的，千秋雖然也有許多不錯的人，但他們的有些行徑，自己的確不喜。

只是喜歡的女子不好找，自己也並沒有繼續被困在千秋。

世事無常，現在的蘇梨算是真的理解了這個詞的意思。

曾經豪情萬丈許下的三十歲之前不結婚，三十歲之前不會去談戀愛，其實現在想來，也挺搞笑的，事實上，如果真的遇到了動心的喜歡的，這些豪言壯語，真算不上什麼。

這個世界上，心是不由自己控制的。

蘇梨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蘇梨拿出手機一看，發現是自己母親打來的。

蘇梨其實很少會主動跟自己的父母打電話，他們也知道蘇梨現在很忙，因此也很少會給他打電話，平時最多的也就只是在微信上聊聊天。

而且也是與母親的聊天居多，與父親基本上不怎麼聊天，這些年都是如此，也只有到了過年時回家時，兩人喝上些小酒，才會聊上那麼一兩句。

這就是中國的父與子，互相默默關心，但卻很少言語。

「喂，媽。」蘇梨喊道。

「最近過得怎麼樣？」蘇梨的母親問道。

「挺不錯的啊，還行。」蘇梨笑道。

「不會還在吃外賣吧？不想自己做著吃，可以去樓下飯店裡吃，記住，千萬不能再吃外賣了。」蘇梨的母親道。

蘇梨剛來安城的那段時間，確實是挺喜歡吃外賣的，然後有一天母親出差來這裡，正好逮了個正著，從那以後，蘇梨就不怎麼吃外賣了，一是不想讓自己母親擔心，二是有些外賣的做飯環境很差，吃多了確實不怎麼衛生。

「沒有，閑著的時候基本都在家吃，忙的時候會下樓，沒有再吃外賣了。今天就是在家做的飯，都快做好了。」蘇梨道。

「你把視頻打開，給我看看。」蘇梨的母親掛斷了電話，然後用微信給他發了一個視頻語音。

今天還真是在家做的飯，所以蘇梨並不怕她打。

於是蘇梨就接了她的視頻語音。

只是，她的視頻語音剛接。

李青衣就端著飯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而蘇梨的手機攝像頭還沒來得及換回前置設頭像，就把李青衣給拍了進去。

於是，蘇梨的母親眨了眨眼。

……

PS：註：姑射出自《莊子·逍遙遊》：「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后詩文中以「姑射」為神仙或美人代稱。

PS：註：明夕是指白天的意思，出自《兩碗干扣面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