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聖母的眼淚
「什麼東西需要這麼大費周章來考察。」
李清都在無人之際找到關春林,不禁有些疑惑,共同體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只為了在一個不適宜人類居住的類地行星建造一個生態圈?
顯然並不合理。
關春林笑了笑,並未多做解釋,領著他繼續前行。
過不久,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出現了變化,在他們眼中呈現的,是一處巨大的深坑,似乎是隕石在時間長河中留下的唯一印記。
李清都隨即意識到隨身攜帶的解碼器可能與本次任務相關,於是從包袱上取下,並架起支架錄像記錄。
「這就是本次科考,你的真正目的。」
關春林望著無垠的坑洞,沉聲說到。
「去坑洞的邊界走走吧,切記逗留的時間要短。」
他指示著李清都,李清都雖然不解,卻依然照做。
當他第一步跨進礦坑便意識到了不對勁,迅速凝視著視網膜中視界上的時間變化,在這個礦坑中,時間比坑外快上數倍。
於是他趕忙退回原處,發現視界中的時間變為正常方才安定下心。
他定了定心神,重新走向坑內,只是當這一次進入,時間比正常流速又慢下許多。
反覆幾次踏入,都能感覺到明顯的時間流速的異常,他對此不禁感到有些疑惑。
「這種情況……」他並沒有選擇繼續問下去,等待著關春林解釋。
「看到這裡的時間流速不同了?不要驚訝,也不要害怕,你現在經歷的一切都在低速宏觀世界發生了。」
饒是如此,李清都仍在一幀又一幀地觀看著他的行為,從記錄上看到,每一次他踏入坑洞,他的速度都在時快時慢地變化著,就好像古早的電影被倍速播放。
「解釋起這種現象並不難,你目前所經歷的一切,是因為這坑一切微觀粒子中有且僅有一個電子。」
李清都神色怔了怔,他清楚如果宇宙只有一個電子會是什麼樣的狀況。
假設世界線不僅僅是在時間上行進,而是一個巨大的結。當我們沿著某個時間對應的平面切穿這個結,我們會看到許多許多世界線,它們代表了許多電子。
如果有一條普通電子的時間線,而在其中的某一段上,電子在這裡發生了逆轉,從未來回到了過去,那麼對於正確的時間和正確的四維速度來說,我們就得到了錯誤的符號,這就相當於改變了電荷的符號,因此,路徑的那部分也就像一個正電子一樣作用。
「你可以想象這是一個『單電子宇宙』,在電子的這場時空冒險中,唯一的粒子
就是獨一無二的主角。我們之所以認為世界上有很多電子,是因為我們只能看到某個時刻的場景,它是整個現實的一個剖面。
在我們看到的這個場景中,同一個電子以不同分身出現,這些分身甚至可能相互作用。而在數學上,根據狄拉克方程,一個帶負電的電子向過去運動,就相當於一個帶正電的正電子向未來運動。」
「這也就可以說明為什麼宇宙中所有的電子都一樣對嗎?那又如何解釋電子和正電子在數量上的巨大差異?」
李清都接下話來,但他旋即也明白正負電子的數量差異理論上可能是電子鑲嵌模型導致。
在這樣的理論下,通過一些「簡單」的方程,他就可以將一個在時間上後退的粒子轉換成一個前進的粒子,而唯一可以觀察到的變化就是粒子電荷的翻轉,
也就是電子變成了正電子。
於是真正的結果可能並不是坑內的時間變化出現了問題,而在於他細胞中電子引起的時間變化。
實際上在整個時間線中,真正發生變化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因為我的出現,所以坑內的唯一電子出現了觀察者效應。」
對於一切的一切,李清都已經大致了解,那麼接下來唯一的困惑大概就是,如果只有坑內是存在唯一電子,那麼是如何保證不向外發生躍遷?
但如果是整個宇宙只有一個電子,便意味著電子的概率性波函數坍塌。
這就意味著,物理學不存在?
透過艙外工作服的面罩,可以清楚看見他緊鎖的眉頭,這兩種結論都不會是好的結果。
直到關春林輕吸一口氧氣,慢慢說道,「其實好消息是只有這樣的坑內存在唯一電子……」
李清都看見他的神情知道他還沒有說完,接下來估計就是壞消息了,果不其然,就聽到他沉聲片刻後繼續說。
「壞消息是這樣的情況地球和伊甸園也在發生,且目標只有我們……」
「規律性武器?」
「沒錯,就是規律性武器,千年以來,我們都以為是這片宇宙中的唯一智慧生命,但從今往後可大不一樣了。」
這樣未知的文明在以一種狂妄且粗暴的方式向著我們宣戰,以一種無聲的蔑視,展示著自己的肌肉。
李清都油然而想,真正的宣戰詔書都藏在地球、戴森環和金星上記錄下每一幀畫面的解碼器中。
而他的課題和那些被派往調查其他時間異常的學者一樣,調查清楚這每一幀畫面背後的答案。
「多規則的一個隕石坑洞,真像是聖母的眼淚。」
「毀滅我們的眼淚?」李清都譏笑道。
真相已經清楚,狂妄且強大的來客試圖驅逐這恆星系裡的主人,宣告著自己的主權。
關春林陪著李清都一同回到搭建完畢的臨時基地,通體銀白色的駐地除了居住地還伴有小型的研究所。
駐地上的工程師和科學家們笑著向他們打著招呼,但沉重的事實卻讓他們倆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接受。
關春林草草在休息室喝了一杯咖啡便小跑去研究所與工程師們商議接下來第四生態圈的建設工作。
在休息室內,脫去艙外工作服的李清都看了眼遠去的關春林,又擺弄著解碼器的記錄模塊,短髮剛好遮過眼睛。
誰也不清楚他眼中到底是什麼樣的神色。
「聖母的眼淚?」他再次輕聲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