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此間少年

初夏的早晨，4點的鬧鈴聲剛剛響過，吳程如往常一樣，立馬起身奔向廁所，住在這破舊的公寓，公共廁所的坑位就顯得尤為重要。常年的飲酒，飲食不規律使吳程的腸胃不好，他這晨便倒是規律得很哩。但他每次都狡辯，淡然地向人們說句——致敬那個神！凌晨四點的洛杉磯！

「咦！小（xiao）兒啊，你這又是弄啥哩。」操著一口濃郁河南口音的鄰居馮大嬸在公共菜池洗菜，準備早飯，發現吳程在洗頭，很是費解：「我說你這光頭不是浪費水嗎？你有毛啊，就洗。」

吳程隨手拿起搭在水池檐上的一條幹凈的新毛巾，擦乾淨頭上的水滴，並沒有回答馮大嬸，歪歪嘴，左臉嘴角如有人用手指強拉臉皮一般，扯出一個笑。

有時候，笑就代表了所有的回答。

回屋，左手牽出狗繩，繩子的那端是只剛剛幾月大的黃白毛狗，極不情願地被拉出房屋，狗臉上的困意比人明顯得多。吳程的右手抓著一個帶把手的保溫杯，透過保溫杯可以窺見茶湯色嫩綠、明亮，只是走過一旁，味道清香撲鼻。隔壁馮大嬸待吳程下樓后，小聲咋舌，笑罵道：「我咧個乖乖，這是弄啥嘞，要飯的牽著條狗。」

這條狗，並不算多強壯，更是不幸的被丟棄垃圾桶旁，在廢報紙堆里蜷縮起來，瑟瑟發抖，幸運的是這條狗被恰巧倒垃圾的吳程看到，說來也巧，吳程並沒打算撿拾這隨時可能掛掉的小可憐回家。

畢竟自己就是個可憐的人了。

吳程扔完垃圾袋，鬼使神差，袋子崩開，惡臭的垃圾污水弄了一手。吳程用廢報紙擦乾手，低頭髮現那隻小可憐正如嬰兒般巴巴望著吳程，吳程瞬間扭頭，大步向前，剛過轉角，聽到兩句奶聲奶氣的狗叫聲。嘴裡默念了句：「你贏了！」，從此兩個可憐的東西便相互擁有了彼此。

公寓鄰居見吳程抱回來一條病懨懨的小奶狗，都覺得活不了幾天，都勸吳程趕緊扔了，馮大叔倒是不這樣想，還湊上前熱情地問道：「程，這狗叫啥名啊！」

吳程歪頭想了想，用自己蹩腳的英文水平，說了句：「goon。」

「狗昂？！」馮大叔是萬萬沒想到，這玩意可不就是「狗昂！」

但不幸的是吳程並不會養狗，他所想的就是每天都要遛狗，這樣狗才能強壯起來。但狗昂顯然不這樣想，它怎麼也沒想到每天凌晨四點就開始被折磨。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狗昂竟真的有了中華田園犬的特點，耐操皮實，一天比一天有精神，吳程很是欣慰。

吳程的自律不是從養狗昂開始，可能養狗昂只是讓他這乾涸沙漠生活多了甘霖與綠色，這麼多年來，孤獨的感覺，這一刻的溫馨陪伴，溫暖感對吳程來說已經實屬難得了。

像往常一樣，八點要到公司簽到，豐通快遞如往常一樣，大舅會早早打開大門，然後在廚房裡熬上一小鍋小米粥。吳程一如往常來到廚房，發現廚房的飯桌上，屬於自己的那碗粥和那個座位被一年紀約莫二十齣頭的清瘦少年佔據了。還沒等大舅說兩句場面話，吳程便先化解了尷尬，「大舅，今個真對不住，忘給你說了，我早晨貪吃，在外邊吃了屜蒸餃。幸好，有這兄弟，要不這美味的粥就浪費了。」一邊說著，一邊上前拍了拍小兄弟的肩膀，「可得吃飽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大舅的早飯的。」

其實，大舅和吳程都懂，既然不是搶到的那第一名，那第一名的紅利，你就不能擁有，只有看著的份。但吳程又怕三方尷尬，所以才有了這個高情商的回答。

一個小城的快遞公司會有多忙呢？簡單地說，其實就是兩個步驟——分揀跟裝車。上級單位的快遞大車運送快遞到站后，快遞員們分揀到自己片區，然後裝到自己的電動三輪車上開始派送。這不，吳程除了座椅上多了那個搶了自己小米粥的少年，他很淡定，因為這樣的二十來歲的徒弟，吳程不知道帶了多少，但沒幾個留下來的，他總是事後向同事吐槽句，「現在的年輕人啊！真的不像當初咱們那時候了。」語氣深沉，而目光深情，彷彿恍如隔日，回味往昔。

還是一樣的路線，從南往北，順著中嶽嵩山街為中心，吳程教了徒弟兩次如何送快遞到收件人手中，便一路走走停停，自己坐在三輪車上，指示徒弟送件。

這小徒弟，一開始還扭扭捏捏，害羞地把快遞放在收件人手中就走。多送了幾個之後，便淘氣起來，見到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還不忘揩油摸蹭人家的手，吳程笑笑不說話，這樣的事，自己也算個過來人，當然清楚這小徒弟安的什麼心。

眼看將到中午，吳程緩緩地抬起左手，看了眼那隻些許陳舊的手錶，已經要到12點了。一個加速，搶到下課鈴聲響起前，來到了育德中學、小徒弟很費解，「師父，還那麼多沿途的快遞沒送呢？怎麼先來育德中學了？」

「你永遠不要低估老師的購買力，這個學校本身就是個傳奇。你要是錯過了，這一天的大麻煩就會教你做人。」吳程解釋道。

「額...額...簡單點，我聽不懂。」小徒弟搔了搔頭。

「門衛不讓放，別愣著了，趕緊打電話，讓他們來門口取快遞。」吳程有些急了。

「好...好...好！」小徒弟連連稱是。

「咦，這不『小馬哥』的手機號嗎？原來他叫馬連科！」小徒弟很興奮，就像遇到了很多年沒見的老朋友。

「你是育德中學的？」吳程好奇地問道。

「嗯，對。」小徒弟點點頭。

「難怪你知道小馬。」

「師父，你不會也是育德中學的吧！」

「是啊，怎麼了？」

「想不到，咱們還是校友！」小徒弟兩眼冒光。

「校友就校友唄。老老實實打你的電話。」

「也是，育德中學培養出的有出息的人還是少，大多有出息的都不回來了。」

「有沒有出息，重要嗎？」

「當然重要，你看咱倆都是育德的，這不在母校門口打電話，送快遞，要是碰上個以前教過自己的老師，那還不丟死人啊。」

「那你說說，怎樣才是有出息，不丟人的？我也聽聽你這小子的高見。」吳程笑得很牽強，問的更是直接，如匕首一般直接刺向了小徒弟的心腹。

小徒弟不經事，自然回復地也狠如刀光般鋒利，「出息，當然是有錢、有權、有地位、有名望、有一群人追隨。師父，你比我大個幾歲，難道還沒聽過『陽城七雄』，尤其是那魁首『南吳迪』，聽聽人家這名字，無敵啊！」

吳程不說話了，因為他感覺沒必要了，要改變一個人的認知，說服人是極不可取的。

「行了，別白嚯了！吳迪也並非真無敵。走，吃飯去。」

「那怎麼好意思，我這第一天上班，該是我請你，師父。」小徒弟這眼力勁倒是來得挺是時候。

「行！夠十八了，咱倆中午喝點酒。」

「啊？干喝啊！」

「放心，我這有的是你想聽的故事，足夠下酒。」

小徒弟怎麼會想到，一個長相普通，工作一般的平凡人曾經攪動了整個陽城風雲，可能吳程看到這個小徒弟，就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此間少年雄心壯，敢教天地換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