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慕雲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盤算著怎麼脫身。這是在慈寧宮,端坐在正位的女人隨便一個什麼罪名都可以要了她的命。怎樣才能讓她打消這個念頭呢?慕雲夕悄悄瞥了一眼獨孤太後身邊那名奇怪的宮女,卻見她眉角發紅,一副泫然欲泣卻又倔強的撅著嘴的可人模樣。
這名宮女絕對不是一名普通的宮女,慕雲夕心中斷定。要自己命的人只怕不只是太后。只是自己有什麼惹來這宮女的嫉恨呢?並欲置她於死地呢?她穿越而來,與她自不會又血海深仇,慕雲夕稍稍一琢磨,心中就有了眉目,太後身邊的女子,若是得了寵,一朝賜給皇帝做個妃子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是楚容若後宮女子那麼多,為何獨獨嫉恨她,況且,她現在可是「男人身」,難道自己女人的身份被她看出來了?慕雲夕一驚,下意識的抬眼望去,只見那宮女眼睛紅紅的,可憐兮兮的看著太后,似乎在乞求什麼,但那眼神里,卻又有一絲撒嬌的意味兒。能做出這副表情的,她的身份絕對不僅是一個宮女那麼簡單了。
慕雲夕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不管是哪種情況,現在,她的生死權在獨孤太後手中,自己只要能讓她打消這個念頭就好。
「慕愛卿倒是謹慎的很。」獨孤太后冷聲道。雖然對慕雲夕的滴說不漏有些不滿,但心下對慕雲夕這人還是有幾分讚賞。只是依凝心所說,慕雲夕若是當初替她出嫁的人,那就是一個女人了。可此人雖然生的異常清秀,但聲音卻是男子,況且眉目之間的淡然舒朗之氣,以及那與她對視的眼中的睿智和從容實在不像是養在深閨的女子所有。她是不是女人,要揭穿也容易,只是此事可大可小,殺她容易,但堂堂宮讀夫子卻是女人的消息若是傳揚了出去,皇帝英明受損,豈不受天下人恥笑,皇室威信也必受質疑,而韓家與此也脫不了干係。真正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雖然隔著帷帳,慕雲夕依然感覺到直射而來的探究、質疑的目光。心中瞭然,獨孤太后此時定時在留不留她之中權衡利弊。忙起身,弓腰,跪伏在地上,「太後娘娘,草民得皇上青睞,已是僥倖,自當殫盡竭慮,死而後已,萬不敢生了其他的心思。請太後娘娘明鑒。」
獨孤太后冷冷的盯著慕雲夕,「其他心思,慕愛卿說說看,倒是哪些心思。」
「草民有自知之明,自會做好本分,絕不做對皇上和太後娘娘有所欺瞞。」慕雲夕故意設下漏洞,就是要獨孤太后緊抓不放,否則,自己主動說起,反而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草民卑微之軀,以韓爵爺夫子之職進宮,全是皇上賞識,草民銜草以報尚不足以回報皇上之恩德。對世子們,自當盡心儘力,半分不敢懈怠,對皇上,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番話表面上表明自己對皇室的忠心,絕不敢與親王私下近交。又交代自己無官無階,身無所靠,很明白最大的主子就是皇上,絕對不敢徇私。若是往深處想,還能聯想到,皇上之所以讓她入宮授讀,正是看重她這一特點,這說明她對楚容若還是有幾分用處的,太后您要是對我不順眼,也要掂量一下。
獨孤太后豈會想不到。的確,現在朝廷勢力錯綜複雜,不管誰任宮讀夫子都有風險,尤其是楚容若還打算在這群人中立儲君,一個完全沒有背景的人的確比翰林院那些錯綜複雜的人可靠的多。
獨孤太后久久沒有說話,慕雲夕匍匐在地上,也沒有動。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若太后還執意要殺她,那這太后也實在是不足以坐上這正中的上位。
「皇上知你這片心就夠了。」半響,頭上終於傳來淡淡的一句話。詭異的氣氛也因為這句話沖淡了幾分。慕雲夕心底小小的舒了口氣。
「草民句句屬實,天地可鑒。」慕雲夕朗聲道。
「罷了罷了,起來吧。」獨孤太后優雅的抿了口茶,再抬眼,眼中殺氣已是淡了不少。「慕愛卿果然是能言善辯,哀家就說皇帝的眼光不會那麼差,不然怎麼那麼多人,一眼就相中你了呢。」
「謝太后讚賞。」慕雲夕起身,依然謹慎。
「對了,說起來,哀家還不知道慕愛卿祖籍何處,可還有家人?」獨孤太后心中有了主意,語氣也溫和了多。
「回太後娘娘,草民是江浦人士,因為家道中落,所以和內人到京城投親,家中,家中……」慕雲夕嘆了口氣,面色戚戚然。「已沒什麼人了。」
「你成親了?」獨孤太后眉一揚,倒有些吃驚。疑惑的瞟了眼獨孤凝心,獨孤凝心也是一臉詫異,心中所想也動搖起來。她也只是慕雲夕離開慈安寺那天早上偷偷的看了一眼,初見時,她也是慌了,那麼一瞬間的慌亂下,她想的就是讓慕雲夕永遠閉上嘴巴。雖然慕雲夕並沒有見過她,但因為慕雲夕假扮過她,她對她總是存了那幾分猜疑,這份猜忌讓她心神不寧。再見楚容若對她這麼上心,更是又嫉又恨,置她於死地之心更甚,可如今,她也迷惑了,明明是一樣的容貌,又似乎有了不同。但說不同,不經意間,又有那麼幾分相同。
「回稟太後娘娘,草民家中人丁單薄,所以早早的迎了內子進門。」慕雲夕知道自己這副容貌,成親讓人難已接受,因此隨便扯了一個理由。不過想到她媳婦就是朝陽殿龍椅上的那冷心冷麵的男人,心中不禁好笑,這樣一想,嘴角不禁微微上揚。看在獨孤太后眼底,誤以為她想到娘子,心中歡喜的自然流露,對慕雲夕的戒備又少了幾分。
「的確是該如此。」獨孤太後點頭。已然閑聊的語氣。「你在京城安定下來,也可儘快接妻兒進京,一家團圓。」
「謝謝太後娘娘關心,只是,草民臨到京城,卻遭劫匪,內子驚懼交加,一病不起。為給內子治病,草民入將軍府教授小爵爺。怎料,內資還是離草民而去。草民現在孤身一身,只望能為皇上分憂,其餘不作他想。」為防獨孤太后暗自調查,慕雲夕乾脆編排到底,反正除了自己祖籍,其他一切都是有證可循的。這時候,慕雲夕覺得看看宮廷劇也是好的,至少突然穿越了,騙騙人也是信手拈來。
「什麼?」獨孤太后沉怒道,「太子腳下,竟然有這種事情發生。」言語中,已然沒了對慕雲夕身份的追問。
慕雲夕此時才長舒了一口氣,再與獨孤太后應付,更加得心應手,配之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從容淡定。倒讓獨孤太后實在難以將她與女子聯繫到一起。
正說著話,一個綠衣宮女走了進來。
「娘娘,德妃娘娘來了。」
獨孤太后臉上的表情變的柔和起來,「傳」
說完,轉身對慕雲夕說道,「慕愛卿先下去吧,做好本分,說不定皇上什麼時候一高興,讓你做了那為卿家大臣的乘龍快婿,也是美事一樁。」隻字不提傳喚慕雲夕的初衷。
「草民告退。」慕雲夕跪安。退了出去,抬眼間,掃了眼獨孤太後身邊的女子,就見她面色如常,漠然的眼神從慕雲夕身上晃過,似乎先前的仇恨、嫌棄、妒忌從未存在過一樣。
還未走出慈寧宮,德妃的身影依然而至,因是外臣,慕雲夕垂袖立在邊上。一月不見,當初保和殿上那名木訥、謹慎的女子端莊高貴,眉宇間是那種高傲的矜持,拖著華貴的裙尾迤邐而過。不得不說,權力有時也是個好東西,只是這權力的施與者可是一名合格的丈夫。慕雲夕感嘆,在德妃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時,毫無留戀的轉身而去。
出了慈安寺,陽光倏地籠罩全身,明亮的晃人眼。慕雲夕仰頭,盯著頭頂明晃晃的太陽,身暖心冷,一種死後劫生的慶幸密密麻麻的涌了上來,瞬間填滿了她不大的心。片刻之後,她挺起背脊,兩手背在後面,面帶微笑,施施然走出這浩大的皇宮。
在皇宮裡這一折騰,已經很晚了,慕雲夕一腳邁出皇宮,卻在宮門外看到一個怎麼也沒想到的人,倔強的容貌,看到她后一瞬間居然收縮的黑色瞳仁,慕雲夕正在猶疑著是否迎上去,韓楓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身旋即而去。似乎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瞪她一眼。
慕雲夕苦笑,趕緊跟了上去,韓楓像是故意跟她作對似地,甩開長腿,慕雲夕在後面跑的氣喘吁吁,總是追不上。追了幾條街,慕雲夕只覺得已經到了極限了。這段時間在古代走的路,似乎比她在現代十幾年走的還要多。
「小瘋子,你站住。」慕雲夕雙手按在膝蓋上,喊道。
「你是我什麼人,你說站住我就站住。」韓楓扭頭,惡狠狠的道,腳卻沒有再向前移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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