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生魂離體過久會受損，也算誤打誤撞，厲景淵竟然買了一塊養魂木給沈雪臣。

畢竟花了七十萬，功效還是有的。

沈雪臣日子過得舒服，魂力慢慢凝聚，後來偶爾離開厲景淵，也不會感到特別難受。

但他還是喜歡霸佔厲景淵的肩膀，像只被馴服的乖寵。

最近很少出門應酬的厲景淵，要去參加一個推不掉的商務宴會。

宴會廳中衣香鬢影，紙醉金迷。

名流富商們除了談生意，還會在場內物色獵物。

長相出眾，氣質冷清的厲景淵，無疑是焦點，可惜打他的注意太難，也只有相熟的人才敢上前搭訕。

其中有一位跟他並不相熟，可從他進入宴會廳就注意上了他，準確地說是他們……

這是一位玄門中人，當他的視線無意中從厲景淵身上掃過，心神就被吸引住了。

「徐道長，你在看什麼？」同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到是厲景淵就笑了：「是厲景淵先生，他很厲害，怎麼，你想認識嗎？」

聽說不好接近。

「不是。」這位徐道長當然認識厲景淵，可他看厲景淵不是因為想結識，而是看到對方的肩膀上趴著一隻飄。

看飄習以為常的樣子，估計已經跟了不短時間。

徐道長是有道行的修道之人，也看出來了沈雪臣是生魂，本來跟他無關，但厲景淵身份特殊，他確實想當一回雪中送炭的恩人。

「厲先生。」徐道長來到厲景淵面前作了個揖。

對方這副仙風道骨的樣子，厲景淵想看不出他的身份都難，而這樣的人來找自己，怕不是看出了什麼。

「你好，有什麼事嗎？」經常帶著小鬼在外面應酬，被人看出來是遲早的事，厲景淵也不是沒有心理準備。

徐道長嚴肅著：「不知道厲先生最近，有沒有覺得身上哪裡不妥？」

厲景淵懷疑對方看出了什麼，於是轉過正面，盡量擋住自己背後的少年，道：「謝謝關心，沒有什麼不妥。」

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說是謝絕關心更為妥當。

徐道長沒有領悟到：「那貧道就直說了，厲先生別驚慌，你背上趴著一隻飄。」

原來他真的看出來了。

厲景淵表情未變，但趴在他背上的沈雪臣就不淡定了，這會兒才如夢忽醒般驚詫起來，趕緊縮成一團，讓自己完全藏在厲景淵身後。

徐道長見狀，立刻判斷這隻飄剛走丟沒多久，竟然還有人性，知道害怕。

「是嗎？」厲景淵不喜歡徐道長眼中的攻擊性，說：「謝謝告知。」

之後他端著香檳想離開，徐道長出聲喊住他：「厲先生，你不信？」

這個人不識趣，厲景淵只好煩躁地停下來，回頭說道：「信不信是我的私事，無需閣下勞心。」

徐道長錯愕，感覺對方是知道的：「這樣下去有損身心，需要我出手幫你除掉嗎？很簡單。」

如果說剛才的厲景淵可以一走了之，那麼現在聽到這句話，就算走了他也不放心，在走之前他特意說明一句：「這位道長，這是我養的寵物，不是什麼遊魂野鬼。」

對方最好不要擅自動手。

沈雪臣縮在厲景淵身後打哆嗦，本來很害怕，但是厲景淵說的話讓他暫時忘記了害怕，寵寵寵……寵物？

他瞪大眼睛，天天天，天呀，難道對方一直都能看見自己？

「……」徐道長也驚呆了，彷彿聽到了什麼荒謬的新聞，現在的人這麼不知死活的嗎？

竟然拿飄當寵物！

不過有一說一，生魂確實沒有什麼攻擊性，能養熟也是一種奇觀。

厲景淵說完就走了，到一個沒有人扎堆的地方休息。

掛在他身上的沈雪臣還沒回過神來，深深地沉浸在對方能看見自己這個驚魂的消息里，啊，他腦子亂了。

尷尬，疑惑，不好意思。

各種情緒在白凈青澀的臉龐，一一閃過，最後又變成探究，盯著近在咫尺的厲景淵看，他真的能看見嗎？

厲景淵說出來，也擔心小鬼是不是聽見了。

在花園裡平復了一下心緒，他終於斜眼看自己的肩膀，然後對上一張探究的面孔，滿眼寫著尋找真相。

「……」厲景淵這輩子跟不少人對視過，氣勢那都是佔盡上風，從不輸給誰，但此刻面對一雙純粹的眼睛，他竟然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喉結，有些心虛。

以小鬼遲鈍迷糊的個性，其實他也可以裝到底，繼續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可是心底有個聲音卻蠢蠢欲動，在厲景淵做出理智決斷之前，已經慫恿他開口：「我看得見你。」

沈雪臣被這一句嚇得炸毛，整隻飄啊地一聲從厲景淵肩膀上彈開，下一秒就躲得無影無蹤了。

「……」厲景淵四處去看，發現對方消失不見了后，臉色有些難看，早知道他就不說了，明知道小鬼膽小。

「咳，」看了看周圍沒人，厲景淵壓低聲音道：「你害怕什麼，在我家賴了這麼久，我有動過你嗎？」

沈雪臣已經躲起來了，躲在一個昏暗的角落，惶恐地偷看著附近的厲景淵。

原來對方真的看得見自己，卻假裝看不見，騙了他這麼久……

一股莫名的委屈，在阿飄少年的心裡蔓延。

不全是因為厲景淵騙他，還有害怕，難過，既然對方看得見，就表示他不能回去繼續賴著了。

而且那名道士也篤定說過，他跟著活人是不好的。

各種複雜的情緒襲上心頭，沈雪臣表情想哭。

而外面找他的人也是一臉擔憂，不僅站在原地小聲召喚，還走到周圍昏暗的角落裡看看。

沈雪臣捉迷藏的水平不高，很快就被厲景淵看到，他蹲在一條狹窄的花叢和牆壁之間，捧著臉害怕地待著。

被發現后，眼睛瞪得像受驚小鹿。

厲景淵嘆了口氣，聲音輕道：「不要害怕，走吧，回家了。」

阿飄少年還是一臉警惕，身形往後挪，彷彿下一秒就要從厲景淵眼前消失……

「別跑，」厲景淵蹲下來，穩住對面的少年，語氣有些無奈道：「你看我什麼時候傷害過你，我不是一直在照顧你嗎？」

現在卻一臉警惕地看著他，讓他這個投喂者開心不起來。

沈雪臣想想也是，自己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如果這個人要傷害自己，早就動手了。

於是他就沒有逃了，只是遲疑不定地看著厲景淵，跟小動物將信將疑的表現如出一轍。

厲景淵看在眼裡，伸出手，語氣又柔和了幾分道：「過來吧。」

沈雪臣被嚇一跳之餘，十分疑惑，這個人怎麼不害怕：「……」

厲景淵：「還是你想在外面當孤魂野鬼？」

沈雪臣當然不想：「你……不害怕？」

魂體的聲音，跟羽毛一樣輕飄飄的，刮蹭在厲景淵耳畔，讓他愣了一會兒神，才說：「我膽子比你大。」

縮著手的阿飄少年眨眨眼，完全沒有領悟到對方在取笑自己膽小，只是知道這個人真的不怕。

「我，不好。」沈雪臣欣喜之餘，眼神又暗淡下去，還是決定隱身在黑暗中，從此遠離厲景淵。

「喂……」厲景淵看著他慢慢消失，著急地追過去，明明已經伸手抓住了腳踝，卻撲了個空，滿手只有空氣：「小鬼，你出來。」

這一次，厲景淵找遍了周圍的角落也沒有找到小鬼。

真的離開了嗎？

不好……哪裡不好了，厲景淵養了他這段時間，也沒有覺得自己哪裡不好。

其實一隻小鬼，走了就走了，這是好事，可厲景淵反反覆復想起對方離開前的兩句話，心裡十分不舒服，發悶發堵。

他想把小鬼找出來，跟對方說清楚。

回到宴會廳內，厲景淵放眼尋找，最後目光鎖定在跟他搭訕過的徐道長身上，直徑走過去。

「這位道長，借一步說話。」

徐道長很吃驚，沒想到厲景淵還會來找自己：「好的，我們到外面談。」

來到外面，徐道長上下打量厲景淵：「厲先生，你身上那隻飄不見了？」

「嗯。」厲景淵心想，還不是因為你壞事：「他知道我能看見他，嚇跑了。」

徐道長：「這是好事啊，他之後……不再纏著你就好了。」

「誰說是好事，」厲景淵忍著對徐道長的不滿，再次聲明：「這隻飄是我養的，跟著我對我沒有什麼影響，你貿然驚動他，弄得他現在跑了。」

徐道長瞠目結舌：「所以……」

「所以你要幫我找回來，」厲景淵要求道：「他就在這附近，你看看怎麼找。」

徐道長入行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奇葩的客戶，五官都快擠成一團，道：「厲先生，你真的不怕？」

「怕什麼，我養他有段時間了，要害我早害了。」厲景淵也很不解，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小鬼，於是問道：「他跟普通的飄不一樣，你看得出來嗎？」

「是不一樣……他是生魂。」徐道長明白了，這位厲先生對那隻小鬼很不錯，是看重的，因此他多說幾句：「既然是你刻意養的，那我就告訴你，生魂還有回到本體的機會，弄清楚他的本體在哪裡就可以送回去了。」

「是嗎？」厲景淵很吃驚，還有這種事？

怪不得他總感覺小鬼不像死人，原來是生魂，根本沒有死么？

那更加事不宜遲，他道：「快點找到他，送他回去。」

本來厲景淵就在可惜，小鬼這麼青春的年紀就沒了，現在聽說對方還沒死，他切實感到高興，巴不得立刻安排對方魂歸本體。

「好，待貧道找找。」

二十分鐘后，徐道長對厲景淵搖搖頭：「他離開了，不在附近。」

厲景淵眉頭緊鎖。

「他對你感情深嗎？沒準過幾天會自動回來找你。」徐道長只能這麼希望了，不然一道魂體要躲起來，又不知姓名和生辰八字，他們要如何找起。

「不知道。」厲景淵說道，阿飄的心思無從揣測，只能確定對方挺粘他的：「他比較膽小。」

徐道長又挨了一個責備的眼神。

「那就只能等等看了。」徐道長摸摸鼻子道。

「嗯。」厲景淵和他交換了聯繫方式：「如果他回來找到，我就通知你，你能幫他魂歸本體嗎？」

「這個，」徐道長保守地說：「要見了才知道他是什麼情況，有些生魂受損了就回不去了。」

得到這樣的答案，厲景淵只能祈禱小鬼的生魂沒有受損。

應該沒有吧，他認為自己養得還不錯。

沈雪臣是已經飄遠了，因為他看見徐道長在找自己，驚慌失措之下，遠離厲景淵幾公里以外。

等他心情漸漸平復下來，忘了那種恐懼，就開始想念厲景淵了。

沒有太多思維能力的阿飄少年，沿著自己記下的路線，磕磕絆絆地往家裡飄。

厲景淵待在家裡，這些日子習慣了阿飄陪伴左右，現在屋裡空蕩蕩的他很不習慣，翻了幾頁書就沒心情看下去了。

家裡的陽台窗戶都開著。厲景淵端了杯烈酒站在陽台上吹風，順便看看四周有沒有小鬼的身影。

為了吸引小鬼，他還在手邊擺了一碗食物，一個香爐。

在等誰很明顯。

待在附近偷看的阿飄少年，近鄉情怯，想回又不敢回，磨磨蹭蹭地像只鬼祟小老鼠。

「你在附近嗎？回來吧。」厲景淵抿了一口酒，低聲召喚著。

一陣夜風吹過，將繚繞的白霧吹向沈雪臣匿藏的位置，少年皺皺鼻子，聞到熟悉的香火味，他就再也忍不住了，想回到讓自己舒服的家。

不知等了多久，水晶杯子里的烈酒見地，當厲景淵以為不會再等到小鬼回來的時候，一雙有形無實的手從後面繞過來，怯生生地攀附在他肩膀上，最後慢慢抱緊。

如果他要傷害自己，就逃跑，沈雪臣這麼想著，像從前一樣抱住對方，滿臉都是緊張。

而厲景淵垂眸瞟到少年的手，心裡鬆了口氣，本來打算將剩下的酒一口抿盡的他，在風中維持做到一半的姿勢，站立著一動不動，直至過了很久，他才緩緩完成喝酒的動作。

「餓了嗎？」今天晚上小鬼還沒吃香火，就被他帶出去應酬了，他指指香爐和食物：「我端進去，你慢慢吃。」

過了片刻，他好像聽見了少年輕輕的應聲，像夢裡才會出現的聲音一眼縹緲，柔柔淡淡的。

厲景淵就將東西端了進去，放在平時擺放供品的供桌上：「吃吧。」

阿飄平時直接坐在供桌上，晃著雙腿愜意地吃，今天有點害羞，過了很久很才他背上下來，坐到他視野前。靦腆地看他一眼，扭過頭假裝專心嗅香火。

實則不停地轉動眼眸，用餘光偷偷看他。

「……」厲景淵扯扯嘴角，也假裝自己沒有看見這些小動作，否則他害怕自己貿然說話或做出什麼動作，會嚇到這隻膽小鬼。

沈雪臣在熟悉的氛圍中，慢慢放鬆下來，除了不停地觀察厲景淵意外，別的和平常沒有什麼區別。

「抱歉。」

厲景淵的聲音立刻又讓沈雪臣繃緊，他聽見對方說：「之前沒有告訴你，也是害怕嚇到你，讓你不自在。」

不知道就不會拘謹，如今知道了，這隻膽小鬼很難再活潑調皮了吧。

原來如此。

沈雪臣動了動嘴唇，沒有發出聲音，目光從厲景淵臉上，瞟到了碗里的食物上。

厲景淵端起那隻碗，送到他眼前。

沈雪臣睜了睜漂亮的杏眼，繼而笑起來，湊上去享受地深嗅了幾口，還舔舔嘴唇。

厲景淵見狀，心中湧起一股手喂帶來的滿足感，果然有互動更治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