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四十、

越往南,氣溫越高,北方淪陷的土地上已經風雪飄搖,南方依舊夕陽艷麗

凄美的紅霞正在逝去,夜幕逐漸籠罩大地

一座被拋棄的城鎮上,一座座、一間間的農房點綴在黃褐色的泥土上,房子和房子之間是大片大片收割一空的農田

在蒼鷹的眼裡,這裡可能就像大地之母臉上一小片黑黃相間的雀斑。

潰兵們都摘掉徽記,並儘可能地模糊自己的身份,起初是為了避免和敵對勢力發生過多的無意義的戰鬥,後來是為了聯合起來的,對付其它幾個傭兵團的人,那些傢伙見人就殺,殺完搜身,完全是對神器勢在必得的態度

喬維一直沒有雙峰其他人的消息,他懷疑他們可能跑的不是同一個方向

作為潰兵的一員,喬維也不例外地和幾個陌生的、不知道究竟是雙峰還是黑熊的傭兵組隊前行,雙峰後來家大業大,很多新進來的人他也是沒見過的

至於「龜格」、「砂碎」、「河草」之類的名號,估計也是現編,就像他的「鼻毛」一樣,遇見這三個人的時候,他們正在奸屍

受害的是屍體,既成事實,所以喬維也不著急處理他們,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的話最後再處理掉

進入城鎮后,他們也遭到了突襲

咻!噗嗤!

短促緊連的兩聲異響過後,龜格刺耳的聲音戛然而止,與此同時,喬維似乎又聽到了利物破空的聲音。

咻!

「啊!」

這一次是河草的慘叫,他緊跟著喬維,此時他慘叫出聲,聲音像炸雷一樣在喬維耳後爆發。

這幾種聲音之間的銜接極為緊湊,幾乎分不出先後,前邊的砂碎尚未止住罵人的話頭,喬維就感到自己被一雙手從兩邊鉗住,一股大力傳來,他被人整個舉起,在空中調了個彎,從門內被抓到了門外,背對大門

河草把喬維當成擋箭牌般立在自己前面

喬維看到了搖搖晃晃正要摔倒的龜格,龜格眼睛瞪大,眼珠子像是要撐裂眼眶一般,滿臉的驚恐與絕望,他那張嘴即來的嘴巴,已經再也合不上了,半截箭矢從咽喉里吐出來,箭頭擊斷了下門牙,刺穿下嘴唇,血液與唾液的混合物順著下巴與箭尖流淌到地上。

他死了。

咻!咻!

喬維雙腳剛落地,又是兩枚箭矢破空飛來

噗嗤!

第一支箭矢從喬維的臂彎穿過,射中了身後的河草,在河草再次慘叫出聲之前,第二支箭矢也擊中了它的目標。

篤!!

隨著一聲悶響,喬維胸口微微一酸,像是和褐梨纏綿時被她用手指頭往胸口戳了一下似的

那支箭根本破不開他血沸狀態下的肌肉,像擊中牆壁似的彈了開去

河草再次慘叫出聲,不過聲音卻是在喬維的側後方。——他已經閃身躲到了門框旁的牆后。

失去鉗制的喬維連忙也轉身跟進去,靠在門框另一邊的牆上,在黑暗當中與那兩名搞偷襲的傭兵隔空相望。河草很幸運,恰好趕上敵人一輪射畢,裝填箭矢的空檔,否則現在怕是已經死了

敵人點亮了火把,除了從門口透進來的一點點火光,整個屋內烏漆嘛黑的

敵人不少,而且境界都不低,河草死定了

這樣的場面似乎不適合笑,但喬維還是笑了出來

於是在這個昏暗寂靜的皮革店裡,一陣令人毛骨悚人的怪笑聲突然從某個角落響起,河草和砂碎硬生生地打了個寒顫。

笑聲會暴露自己,招來獵手,笑聲還會替獵手提供掩護。

這幾個傭兵業務不精,但是基本的常識與認知能力還在,河草立刻喝止了喬維,喝止了這個在他眼裡已經被嚇瘋的傻子!

但河草卻不敢看向對面那片黑暗,一方面是因為心虛,畢竟他剛才可是將喬維當做擋箭牌,一方面……此時那片深淵裡,像是隱藏著一隻惡鬼,擇人而噬,他不敢將視線投向對面的黑暗,生怕驚動了惡鬼,招來對方的撲殺。

他的感覺沒有錯,喬維正在盯著他。

喬維的呼吸已經趨於平穩,對面兩人卻仍然控制不住的氣喘吁吁,活像兩台正在工作的鼓風機

河草後背中了一箭,小腹又中了一箭,傷口被呼吸牽動,疼痛隨著呼吸的頻率,一波一波的刺激著他的神經,他不能將箭拔出來,否則箭頭上的倒勾會在原來的基礎上撕扯出一個更大的創口,那樣流血都會流死他,他也弄不斷,這是鐵箭。

這意味著接下來的時間裡,河草的身上都得插著兩支一碰就痛得要命的弱點!

好消息是,就目前來看,箭矢上沒有塗毒。

然而這個好消息並沒有什麼用,接連四枚箭矢,那麼對方至少有四個人以上,己方卻只有三……不,只有一個半,河草下意識的想撇一眼喬維的方向,又立即制止住這種不知會誘發什麼後果的愚蠢行為。

敵在暗我在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就他的死期。

「兄兄兄兄……兄弟,」砂碎哆哆嗦嗦的小聲問道,「龜格是不是死了?」

河草聽到砂碎的聲音,心裡再次涼了一截,他們幾人彼此之間並不甚了解,此時砂碎的表現,實在是丟人現眼,這人的實際戰鬥力,怕是跟他某些方面的能力一樣,不堪一擊,一擊既軟。

「慌你嗎比!」河草壓低聲音,惡狠狠的罵道,「把弩弓取下來!射他嗎的!」

「哈哈哈哈……」傭兵之間的愚蠢對話,將笑點低到一定程度的喬維惹得又是一陣冷笑,傭兵們心裡聽著極不舒服,但卻不敢再次出聲喝止,因為這一次的笑聲,更加冰冷刺骨,寒氣有如實質。

兩名傭兵在昏暗中摸索,將掛在腰上的弩弓取下,過程自然是磕磕碰碰,砂碎不小心碰到插在河草后腰上的箭矢,惹來後者一陣倒吸涼氣的痛呼與怒罵,混亂中,喬維聽到一片金屬落地造成的清脆撞擊聲。

——兩個傭兵一個害怕,一個疼痛難忍,皆是雙手顫抖,他們在給弩弓填裝箭矢時,弩箭失手掉落在地。

場面一時沉寂。

「兄兄兄兄……兄弟,」砂碎囁嚅道,「我我我我……我看不見!」

「草擬嗎!看不見就摸啊!」河草氣急敗壞。

「哈哈哈哈哈……」現在哪怕身處險境,喬維還是憋不住大笑出聲,笑完他又學著砂碎的語調,「兄兄兄兄……兄弟,,我我……我看不見——啊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屋子裡一時是,亂的亂,笑的笑。

「看不見是吧?」屋外一個陌生粗重的聲音透過洞開的大門,幽幽的飄了進來,同時飛進來的,還有兩支燃燒著的火把!「我幫你!」

火把呈拋物線摔落,落地的一瞬間,火花四射,一支滾到那扇躺倒的門板上,一支向更遠處滾去,停在了房子中央,火光瞬時將室內照亮,喬維看到對面兩人驚恐到極致的臉,也看到室內大致的構造。

空闊的大廳里一片狼藉。

這裡原來應該是一個皮具店,布局就像大多數的鋪面一樣,櫃檯處於內部一角,背靠牆壁與貨櫃,正對大門,只是本應掛滿皮貨的牆壁已經空空如也,櫃檯上趴著一個肥胖的男人,背部一片血污,血液在櫃面與櫃壁上凝結成濃厚的血跡,像一道紅黑色靜止的瀑布,地面上則是一灘已經凝固的血池。

喬維猜測這應該是一個來不及逃走,躲在櫃檯之後,卻又被傭兵找到的可憐人。

櫃檯對應的另一個角落,是通往上層的木質樓梯,在樓梯口附近,還有一塊翻開的蓋板,洞口一片漆黑,那裡應該也有一道梯子走下去,下邊是充當儲藏室的地窖,看樣子已經被傭兵們翻查過一遍,不出意外的話裡邊應該也是狼藉遍地。

要是沒出這檔子事,砂碎可能還真就一片皮革都找不到

視線匆匆掃過,在掠過唯一的一扇打開著的窗戶時,喬維的瞳孔一縮,半蹲著的身體差點就下意識的翻滾躲閃。

一件烏漆嘛黑的東西從窗口的黑暗當中,被一隻手托著伸進了火光照亮的室內,像是一條探頭探腦的毒蛇,蛇信子寒芒閃耀,只是蛇頭對準的方向……

順著那把弩弓的方向看去,喬維看到了臉色青白的砂碎,決定先不動,好好欣賞一下接下來的畫面。

喬維當然不會去阻止襲擊者的行為,也不會提醒眼前這兩名六神無主的前同伴

襲擊者比對面的兩個傻逼要專業得多,兩支火把扔進來,瞬間就把局面變成敵暗我明

喬維翹首以待的同時,也在心裡計較,弩弓那種武器,射一次得裝填一次箭矢吧,看河草操作的順序,想來這個間隔不會太短,剛才河草慘叫兩聲,那就是兩支,自己胸口一支,龜格嘴巴里一支,也就是說敵人至少有四個。

當然,如果他媽的他們硬是要一人控制兩把,那也沒辦法

而且四個都是境界不低、經驗豐富的老傭兵

利箭入肉,喬維腦中靈光閃過。

……

火光閃耀,門外突然傳來的說話聲與飛入的火把將兩個傭兵嚇了一跳,他們心中驚疑,腦子尚未想明白襲擊者這是什麼意思,身體卻先反應過來,趁著火光,他們急忙屈膝蹲下,從地上拾起掉落的箭矢,又慌慌張張的將利箭往弩弓上裝。

雙手因為過於緊張而不住的顫抖,導致原先閉著眼睛都能完成的,對於傭兵與傭兵來說只是基本功的箭矢填裝環節,此時卻接連嘗試了好幾次才成功。河草顧不得流淌進眼睛里的冷汗,他好不容易裝好弩箭之後,猛然抬頭,就瞥到喬維臉上猙獰怪異的笑容,將他驚得像是心臟都已經驟然停跳。

他在笑什麼?

他媽的他在笑什麼?!!!

銳物破空聲與利箭入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猜想,彷彿不止心臟驟停,就是渾身的肌肉都僵硬得無法動彈了一般,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河草的咽喉。

火把上的油脂粘到門板上,火焰點燃了木頭,另一支則點燃了地上的雜物,光明填滿了一樓寬闊的大廳,熾熱與雜物燃燒的異味,以火苗為中心在空氣中逐漸擴散。

然而火光越勝,河草心裡就越暗淡,四周越溫暖,他就越覺得四肢冰涼,冷汗橫流。

河草面對著喬維,感到身後的人軟軟的靠向了自己,甚至整個人都貼上了他的後背,還碰到了他腰上露出來的半截箭尾,疼得他牙關緊咬。除了后腰上的疼痛,河草後頸也感到了尖銳的刺痛,像是被人拿針抵在後頸上一樣,他一反常態的沒有張嘴就罵,而是愕然回頭,這個動作導致利物在他後頸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划痕。

身後的畫面映入眼帘,他僅剩的同伴砂碎,已經癱坐在青磚地面上,雙手自然垂落,手裡還握著尚未填裝箭矢的弩弓,顯然他的心理素質比河草還要差,他整個人軟軟的側靠在河草的後背,頭無力的耷拉著,如一個陷入深沉夢境的旅者。

如果不是那極其扎眼,從太陽穴冒出來的半截箭尾的話。

「啊!!!」以短暫的沉寂作為鋪墊,河草爆發出了完全走調的驚魂大叫,他丟下手裡的弩弓,手腳並用的將屍體用力推倒,又踢離自己身側,一副生怕靠得太近,那支黑箭就會插進他腦袋裡的表情。

事實上襲擊者就是這麼想的,一箭雙鵰,只不過微小的誤差破壞了這幾乎完美的一箭。

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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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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