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修）

人山人海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混著一個相當亮眼的身影。

一手拎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一手拿著一本標著英文的精裝書，藍色衝鋒衣配淺色工裝褲，少年步伐悠悠，時不時到處瞟上兩眼，嘴裡還哼著跑調的歌謠。

清原晟凜在這個世界混了這麼多年，也算是四處奔波，卻因為種種原因從未來過東京。如今終於來到這個只聞未見的大都市，一時之間有些隱秘的雀躍。

日本的街道像是複製粘貼一樣，乾淨，巷子多。路上碰到的人基本都是步行或者騎個自行車，很少有開車的，坐出租的人更是少，畢竟不划算。——一直被貧窮困擾的清原晟凜很能理解這樣的事。

不過……

清原晟凜眼睛滴溜滴溜地轉了一圈，有些大失所望。

東京是個大城市，但和其他日本城市也沒什麼大差別，就是更繁榮一些，馬路更寬點，街邊的店鋪更多一些。他本來還期待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的。

清原晟凜一臉遺憾地拐進街角的一家小餐廳，坐下來點了一份冰的檸檬紅茶，再要了一份番茄意麵。

「裝修不錯，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清原晟凜打量一番，嘀咕嘀咕。

窗邊的位置剛好打下一束陽光，暖黃的顏色倒映在藍色的眼睛里，波光粼粼的，像是天光照在了湖面上，襯得眼角那顆痣愈發勾人，令人神往。不過只一瞬，少年就迅速偏開頭，光華瞬斂。

在旁邊桌偷看的女生條件反射地迅速轉過頭去看菜單，裝作若無其事。

清原晟凜沒在意，喝了口剛端上的檸檬紅茶，瞬間蘇爽。

「那個……」旁邊桌的女生躊躇了半天，最後還是在同伴的慫恿下扭扭捏捏地站起來。

清原晟凜歪頭，淡定非常地看著她：「有什麼事嗎？」看他那麼久，以為他注意不到？他可是馬上要進警校進修的超——天才學生，跟別說那直勾勾的目光都快直接貼他臉上來了。

「你的眼睛好漂亮，請問能、能給我你的郵件地址嗎？」

經常被要聯繫方式的清原晟凜熟練甩鍋，神色比剛剛更淡定，「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會吃醋的那種。」

母胎solo清原晟凜：無中生「友」。

「啊，這樣啊。不、不好意思，打擾了，那個，祝你們長長久久。」女生飛快地鞠了下躬，扔下這句話后尷尬地坐回座位。銀藍色的眼睛，睫毛又長又密，眼角還有淚痣，整個人在太陽下閃閃發光。這樣的顏值完全就是她的心頭好啊！

「我就說嘛，那麼帥的帥哥怎麼可能沒有女朋友。」她小聲戳了戳旁邊同伴的手。

「……」沒有女朋友真是不好意思哦，是我的錯嘍。清原晟凜心裡悄悄翻了個白眼，起身結賬。

「您這一手無中生友真是用得越來越熟練了。」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腦海里響起。清原晟凜見怪不怪。

「人總是要成長的嘛。」他笑道，眼裡是狡黠的笑意，「順帶，系統先生？」

「嗯？我在，宿主先生。」兢兢業業的1107號系統隨時隨地為宿主服務。看著那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孩兒拚命成長，拚命生活，最後長成這麼一個活潑俏皮又毒舌的少年，即使是它，也是頗有感慨。

「嗯……麻煩給個導航？我有點找不到路了。」清原晟凜一邊說一邊環顧了一下四周。不怪他，他打小就不認路。別說這是第一次來，就算在東京住十年他大概也不會記得路的——他有這個自信，雖然這個自信有點莫名其妙。

聽到他心聲的1107號系統也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您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可是自信請不要用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行不行。

腹誹歸腹誹，該做的一點也不能落下。1107非常嚴肅認真地—

—過了遍流程，念了句台詞：「收到，1107號系統竭誠為您服務。」

說真的，它感覺自己像個客服。

1107號系統和清原晟凜相識於一場意外。當時被迫下崗的1107號正好碰上了剛剛死於意外服用過多安眠藥屍體還很新鮮的清原晟凜。沒有宿主、即將消亡的系統，和意識即將消散但並不想死的清原晟凜——當然不用說，兩人一拍即合：合夥吧！

於是就誕生了這麼一對在時空管理局的記錄中非常奇葩的搭檔：只做隨機任務能苟就苟的宿主和沒有金手指輔助功能的系統——簡直就是鹹魚和廢物的組合。並且毫不意外的在時空管理局的排行榜上排名墊底。不，連墊底都算不上，那排名得排在好幾光年之外了。

雖然是個很廢的組合，但雙方還都挺滿意。基礎的隨機任務獎勵不多，只有所謂的「生命值」，但也勉強夠清原存活，而系統只要宿主活著就能活著，所以大家都不嫌棄。

畢竟，高風險高回報，高回報高風險。當年的清原晟凜，自己是一棵一吹就倒的小樹苗，1107號是個只會發任務的普通AI，能做什麼呢？不餓死街頭就不錯了。

時空管理局也不管這一對搭檔的死活。系統本來就是做出來配合併輔助宿主做任務的，要是有人能接受這樣的系統，那就這樣唄。反正一人一統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們也算是撿了一個免費勞動力幫他們打工，不用計較當時製造1107號的花費，也用不著把1107號返廠了。不但省心省力，還倒賺一筆。

此時，因為划算而逃過一劫的1107號調出了自己的小地圖擺在清原晟凜眼前。

「不，系統先生，地圖就免了，請給我一個人工導航。」清原晟凜撇了一眼地圖，嘴角的弧度瞬間拉平。這麼多線條轉來轉去煩不煩啊？他根本看都不想看。

「不好意思，設置錯了。」1107號非常有誠意地立馬道歉，然後人工給他做導航——雖然這大概不叫人工。因為它不是人。

1107照著地圖一板一眼地念了起來：「請沿當前路段向前行駛十分鐘。」

行駛？清原晟凜停下腳步一頭黑線，「拜託請給我步行路線的導航謝謝。」

「……好的。」口誤了不行嗎？

之後一人一統在街上折騰了半天，折騰得清原晟凜火氣都要上來了才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總算是到了。」清原晟凜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汗水，望著眼前金燦燦的幾個大字，拎著箱子進了校門——他，清原晟凜，現在18歲，正準備單方面越級上警校。今天正是報到的日子。

他進校后，一下就在最顯眼的地方看到了「報到處」三個大字，以及站在那裡的兩位看起來也是來報到的同學。兩人似乎正在閑聊，一個半長發下垂眼，一個黑皮膚天然卷。

於是下意識鬆了口氣。

「呼——還好還好，不用我再轉三四圈去找報到處了。」清原晟凜復又哼起了不成調的歌謠，心情頗為愉快地往那裡走。

「Ciao～你們好～」清原晟凜主動和那兩位同學打了個招呼。

「你好，我叫萩原研二。這位是小陣平，松田陣平。」聽到問好，頭髮長一點的那位同學轉過頭來做了個自我介紹，還順帶介紹了一旁的自家發小。

松田陣平把墨鏡拉下來，「喲，我是松田陣平。」

「我叫清原晟凜，以後請多多關照了。」清原晟凜露出一個標準的露齒笑，眉眼彎彎，看上去溫和無害。

松田陣平還沒有報完到，趁這個小小的空閑，清原晟凜和萩原研二開始聊起天來。兩人都是善於交際的性子，所以聊得非常愉快。

「誒，原來你們倆是幼馴染啊。難怪這麼熟悉的樣子。」

「是啊，

從小一起長大的幼馴染呢。」萩原研二笑眯眯道。雖然是正常的話，但聽起來就莫名不對勁。

「喂，Hagi，不要用那種肉麻的口氣說話！」松田陣平沒好氣地揍了一下萩原。

「哪有，這可是很正常的語氣。倒是小陣平，是想找我聯絡一下感情嗎？」萩原研二笑容不變地反手錘了回去。

優雅，優雅至極。清原晟凜暗自吹了個口哨。

松田陣平輕嘖了一聲，挑釁地看了萩原研二一眼，「約嗎？」

「清原君等下和我們一起去宿舍嗎？」萩原研二沒理這個二傻子，忍住了自己蠢蠢欲動的拳頭。

「謝了，不過我還想在學校里多轉幾圈。畢竟這可是我們以後要生活六個月的地方。」再說，要是以後上課的時候在學校里迷路了，那大概就笑話大了。估計會被笑上一年。

而且，他也不想打擾這對幼馴染「聯絡感情」。清原晟凜很有眼色地跟他們揮手說拜拜。

清原晟凜拎著箱子，毫無危機意識地在學校里溜達了一圈，優哉游哉地賞了賞校園的美景。

而正當他邁步打算朝宿舍走時，猛然想到一件事，身子一僵。

明明先跟著萩原君他們找到宿舍然後讓系統先生標記一下再去逛校園才更靠譜，他為什麼非得執著於自己一個人四處晃蕩？他是哪根筋搭錯了？

「……」1107號系統表示沉默，其實它覺得先回宿舍把行李放了才是最正確的做法——但是它沒說，因為宿主先生沒問。

其次，它真的很不習慣宿主先生這副模樣。你說好端端的，一個喜歡惡趣味的嘴欠傻狍子、打工人，突然就變成了乖巧親切的三好學生。這誰看了能適應？反正它不能。

當初它出廠的時候就有問題，不知道是哪個傻缺技術部人員好玩似的幫它設置了超高的感情參數卻沒給它設置及格線以上的工作能力。換句話說，它真的很廢，真正意義上的。它能作家政保姆，卻做不了全能助手。

以及，宿舍這種地方也並不會被標記在地圖上。所以，這個宿舍它也只能是有心無力了。

清原晟凜無奈地在校園又多逛了好幾圈。正當他走得煩了在原地休息時，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請問你需要幫助嗎？」青年有一雙漂亮的上挑鳳眼，站在他身後，表情似乎有些猶豫。

青年旁邊的一個金髮的人也看向他：「你是不是迷路了？要去哪裡？」他們看到這個人在他們邊上晃過幾次了。

清原晟凜眨眨眼，第一反應是：這個人才是真的黑皮膚。然後回過神后迅速抓住了這個機會：「是的。」

「請問你們知道這個宿舍在哪裡嗎？」清原晟凜報了個宿舍號。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諸伏景光驚訝地開口：「這個宿舍不就在報到處邊上那棟樓里嗎？」應該一眼就能找到的。

「而且我們的宿舍好像挨在一起。」降谷零補充道。

「啊，那太好了！請問你們現在方便嗎？」言下之意就是：能不能直接帶他過去。因為他怕他就算知道在報到處邊上也找不到宿舍。

「事後我請你們吃飯！」清原晟凜眨眨眼。

諸伏景光溫和點頭：「當然沒問題，我們順路。Zero，你呢？」

降谷零笑道，「我現在也要回宿舍，一起吧。」

清原晟凜彎彎眼睛，「真是太感謝了。」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恍然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隻軟綿綿的白兔子。

當然，這種第一印象馬上就被打破了。

起因是某天晚上的一個不大不小的「事件」。

夜晚的校園總是寂靜無聲的，只是偶爾會刮過幾陣陰森森的呼嘯的風。一般人在熄燈后就老老實實待

在房間里不敢作妖了——就算要作妖那也是在自己房間里——嗯，比如清原晟凜——他有任務要做。

所以這種時候，他樓下隱隱傳來的□□碰撞的聲音就格外不同尋常。

「……喂喂，現在可是凌晨一二點了誒。」清原晟凜困擾地撓了撓頭，「這麼晚還在外面遊盪是想幹什麼，又沒有夜宵燒烤吃。」

「果然還是精力太旺盛了吧。」清原晟凜嘟囔著，隨手拿了件外套就出門了。他得下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嗯，絕對不是去看熱鬧。

「宿主先生……」1107號系統還不知道自家宿主什麼性子嗎？很久很久的以前也是這樣，表面沉穩冷靜，實際上內心活動豐富得一批。

清原晟凜走到走廊邊緣，伸出半個身子，探頭探腦地試探下面的情況。

然後便被震驚到了——是金髮黑皮和捲毛黑皮——今天剛認識的降谷零和松田陣平！啊不對，捲毛黑皮沒有金髮黑皮那麼黑。

不過，原來這兩個傢伙是這種暴力的設定嗎？白天也沒看出他倆有什麼暴力因子啊，除了松田君看上去有點點像不良以外。

所以他現在應該怎麼辦呢？火上澆油還是隔岸觀火？他還真是有點子玄學在身上，第一天認識的同學竟然互相打起來了。

樓下的兩個人打得難捨難分，拳拳到肉，清原晟凜都能聽見那種令人牙酸的聲音。

「聽起來就感覺好痛。」清原晟凜忍不住嘶了口氣，搓搓自己的手臂。

清原晟凜圍觀了一會兒，腦子裡考慮著到底是去勸個架還是要怎麼著比較好，最後還是決定先下去再說。萬一那倆人看到他以後就不好意思再打了呢？他也得好好塑造一下自己的優良形象嘛。

他下到一樓，偷偷地聽了幾句牆角，然後臉頰就突然火辣辣一痛，好像擦過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清原晟凜沉默地用手抹了抹那裡，看到了手裡微不可察的一點血跡。然後他像個生了銹——或者沒上發條的機器人一樣，咔擦咔擦地扭過頭去，看見了一塊小石頭。大概是他們打架的時候不小心踹飛的。

「……」清原晟凜緩緩眨了眨眼睛。

這算謀財害命殺人放火嗎？他只是個好心的無辜路人。不，路人都不算，只是個背景板罷了，為什麼要這麼迫害他？

說真的，他本來對降谷松田他們還挺有好感的，對於他們之間關於「警察」這個問題的爭論也很感興趣。但是現在的話……

一定要叫他們知道大半夜擾人清夢損害公共財產還誤傷無辜路人的嚴重後果。

清原晟凜往前走了幾步，明亮的月色讓對方正好能看清黑髮少年的臉，結果他一臉黑氣的樣子把打得熱烈上頭得像是在出演傳統JUMP漫熱血男主的降谷和松田嚇到了。

因為清原晟凜此時真的很像半夜來尋仇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