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竊運

「篤、篤、篤」

連綿不絕的剁肉聲從廚房裡傳來，從菜刀與案板的撞擊聲可以聽出來，力道不小。

這個場景與獨特旋律的組合沉睡在曹郅的記憶里，很是熟悉。

嗯，也許還應該加上一些食物的香味。

「嗯……雞湯？」

一股濃郁的鮮湯味兒飄散在空氣中，曹郅猛地驚醒，一睜眼，便是家中二樓客廳的天花板。

出現在這個地方，而不是在房間里蘇醒，證明曹郅還是選擇了終結徘徊在無限夢中的自己。

他環視周圍，客廳里除了自己沒有其他人。

起身之後，曹郅稍加感受了一下，肢體各部分的契合感讓他確定這是自己的身體，靈力流轉路線也沒什麼問題。

他穿著自己日常居家的衣服，踩著一雙涼拖鞋。

「夢境之海就是這個樣子？」他喃喃自語。

曹郅循著聲音的來源走向廚房，一個熟悉的背影在那兒忙碌著。

那是一個不算高，但卻背影寬厚的男人，幼小的曹郅牽著曹淇的小手剛走進這個家門時，這個高大、寬厚又堅實的背影給了他們倆莫大的安全感。

隨著年齡的增長，曹郅的個子也越來越高，這個背影看上去似乎變得不再高大。

但是在曹郅和曹淇眼中，這個愛笑的男人形象依舊偉岸，這無關體型，只要他人在那兒，就萬事無憂。

曹郅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吸了一口氣，把即將蒙上的水霧驅散。

「醒了？」蕭戈回過頭，沖著曹郅笑笑。

還是記憶里那張臉，眼神乾淨，看起來年輕帥氣。

「說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曹郅平復了一下心情，他已經有點兒夢境創傷應激綜合症的癥狀了。

蕭戈回過頭，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他把剁好的肉餡和小蔥拌到一起。

「你是想試試我是不是你的夢境投影，是吧？」蕭戈問。

「對。」

「那你還得加上一句『需要能夠驗證的』，不然我隨便說一句沒法驗證的話，你又如何判斷呢？」蕭戈笑道。

「你說啊！」曹郅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眼中的水霧再次凝聚。

「我偷了你一樣東西。」蕭戈把拌蔥的肉餡捏成糰子，投進沸水中。

「什麼東西？」

「你的命運，準確的說，是一半的命運。」

「什麼意思？」曹郅很疑惑。

「你的命運很奇特，說你是應運而生一點也不為過，只可惜，那並不是什麼好事。」蕭戈用筷子攪動著水中的肉丸子。

「像你這樣的人，整個國度只有五個，每一個，都逃不了犧牲的命運，注意，不是死亡，是犧牲。」他把筷子塞進嘴裡，嘗了嘗鹹淡。

「你們的生命，是開啟『那個地方』的鑰匙，而『那個地方』，有可能藏著這個世界的人們獲救的方法，當然，也有可能是毀滅人類的深淵。」

蕭戈的話說的雲遮霧繞，曹郅壓根沒法將它們聯繫起來。

「所以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當我知道這事兒之後啊，我就一直在想，我這麼懂事一個徒弟，要是不在了多可惜啊。」

「他娘的，犧牲誰不行，非得犧牲你？嘖嘖……」蕭戈砸吧兩下嘴。

「看來我手藝也沒怎麼退化嘛。」

「所以，我想啊，想啊，我睡覺想，我摳腳想，我吃飯想，我引魂的時候也在想，最後，我想出了一個辦法。」蕭戈繼續說著。

「我把咱們倆的命運做一個拆分，偷走你犧牲的那一半命運，把我的命運嫁接給你一半，補全你缺少的那一部分，這不就完事了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可真是個天才。」

「可那樣你……」淚水順著曹郅的臉滑下來。

蕭戈看著曹郅沒有跟著自己一塊笑，也沒有吐槽自己幾句，有些尷尬，也有些心疼。

「別哭嘛，你都多大一個人了，還裝小孩子呢。」蕭戈想伸手揉揉曹郅的頭髮，猛然發現，現在的曹郅已經比自己高了半個頭。

「你都長這麼大了，你還是我認識那個臭小子嗎。」蕭戈又多打量了曹郅兩眼，感嘆一句。

「這段時間不怎麼好過，對吧？」蕭戈問完后，長嘆一口氣。

「這還只是個開始，以後你還會經歷更多東西，這些都會化作成就你自己的力量，你記住了，臭小子。」蕭戈難得嚴肅起來。

「回到現實以後，想辦法進入『那個地方』，具體的方法我不能說，但你一定能夠想出來，我相信你。」

他右手握拳，在曹郅胸膛上猛錘了兩拳。

「接下來的故事，輪到你做主角了，給我打起精神來！」

「如果感覺自己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多想想我以前對你說過的話。」

「我會一直看著你。」

說完這句話，蕭戈綳不住笑了。

「不過，現在沒必要那麼急，先喝口雞湯。」他轉身揭開燜煮雞湯的陶罐蓋子，遞給曹郅一把勺子。

「要紙嗎？」

「不，不用。」一下子接受了隱藏有大量信息的話語，曹郅腦中有些蒙。

他伸手在臉上抹了抹，擦乾淚痕，接過勺子，攪動著雞湯的表面。

撥開泛著金黃色的油珠，他舀起一勺淡黃色的濃湯，吹了吹，送入口中。

霧氣遮住了他的眼鏡，他摘下眼鏡，用襯衫邊角擦了擦。

再戴上時，廚房裡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

曹郅左右環顧，尋找師傅的影子，他找遍了家裡每一個角落，都是徒勞。

夢境的邊緣開始崩碎，他趕忙回到廚房，大口吞咽著雞湯，撕扯著雞肉，送入口中囫圇吞下。

他的眼神逐漸堅定，似是蛻變，又像是擺脫了某種枷鎖。

裂紋蔓延到廚房，曹郅視若無睹，他繼續把已經熟透肉丸子也塞進嘴裡，直至夢境完全崩碎……

這是一處幽暗的原野，沒有光亮，只有茫茫無際的灰暗，灰濛濛的霧氣翻湧著，詭譎而神秘。

灰霧瀰漫的原野上，死寂是唯一的主旋律，偶爾可以看到一抹光芒炸開，可能是黃色，藍色，或者是想象中的任何一種。

隨後便是駭人的啃噬聲，與求饒似的哀嚎，動靜平息后，灰霧中傳來某種蹣跚不定的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

死寂中夾雜著低沉的喘息與吼叫，恐怖而詭異。

原野中央有一片特殊的區域，被某種未知的力量隔離開來，灰色霧氣無法侵入其中。

在這片區域中有一張長桌，擺放著幾支蠟燭，兩份金屬罩子籠罩的餐點。

身著考究黑西裝的無面人端坐在其中一頭，此時他雙手杵在桌上，手掌交錯疊放，把頭磕在手腕處，暗金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他時不時低頭看著手上的腕錶，計算著時間。

「咔嚓、咔嚓」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終於有那麼一刻，灰霧中出現了一抹幽藍色的火光。

一個瘦削的身影出現在長桌盡頭，把那盞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冥燈擱置在長桌另一端。

他拉開椅子坐下，正好與無面人對視，暗金色的眼眸對上了淡棕色的眸子，暗金高傲而冷漠，淡棕平靜卻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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