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主子,你笑什麼?」
什五眼神奇怪地看著秦鳳樓。
換成是他,要是突然遇到這種神異的事,那不得嚇個半死!結果主子卻莫名其妙地笑起來。
難道是嚇傻了?
秦鳳樓立刻刷地展開扇子擋住臉。
他摸摸自己的嘴角,發現自己確實在笑。好吧,他只是在想,要不是他與小騙子有宿世的緣分,又怎能通過夢境搭救小騙子?
只有如此才能說得通了。
秦鳳樓示意什五把人嘴巴封了帶出去。
「既然他知道是您救了柳公子,要不要——」什五往脖子上比劃。
「不必,」秦鳳樓挑眉,「把人送回莊子,到時候讓柳家姐弟自己處置。」
既然此人是天魔六閣的殺手,交給苦主豈不更加合適?
貳拾柒不甘地被帶出去,他倒是很想知道秦鳳樓的底細,因為他堅信自己會有報仇的一天。無奈左看右看,他都猜不透對方的身份,對方都更像個養尊處優的貴族。
「你就偷著樂吧,」什五冷笑,「天魔閣可是重金懸賞,要活捉你回去。」
貳拾柒打了個冷戰。
陽柑縣離青山鎮很近,他們很快就看到鎮子外十分有當地特色的茶寮。
「主子,別院外頭太多人,我們沒法靠近啊,」什五苦惱地回報,「我們查了鎮上的所有酒樓,打聽到一點消息,目前來的除了匯賢閣,天魔六閣,若遊仙島,還有沖虛觀和海清寺,鯤鵬派、傅家寨也來了。」
這麼多人來,好處大概就是柳白真還能苟命。
打個比方,這就相當於只有一隻小羊羔,卻圍著裡外三層狼群,每頭狼都口水直流,恨不得立刻咬上一口鮮嫩的羊羔肉。只是這些狼為了誰能吃到最可口的內臟,正在激烈地內部鬥爭,羊羔因此能夠短暫地活著。
一旦狼群內部分出高下,羊羔斃命只在頃刻之間。
「我們已經有個探子潛伏進了雜役房,只是他們防備得厲害,外院雜役也沒法靠近後院,」什五懊惱,「唉,我們早就應該培養些女探子,這會兒已經混進去了!」
秦鳳樓當聽不見。
他並不喜歡用女探子,女子不像男子,若是做探子,難免要付出些隱晦的代價。他娘總和他嘆,女人在這世道存生不易,他做不到扶貧救世,但至少能做到不去雪上加霜。
他們停在了茶寮,打算在這裡等消息。
什五遠遠望著青山鎮的城牆,青山縣衙並不在鎮子上,所以城牆沒有守衛。一個店小二打扮的小個子年輕人腳步匆匆背著包袱往鎮外走。
「什七來了。」
他擰著眉,不解地問,「主子,我還是不明白,這些人怎麼這樣高調?」
換做是他,他只會悶聲發大財,悄無聲息地藏匿起柳白真,剩下的就是確認藏寶圖的真偽,以及如何利用寶圖獲得巨大財富名望。
現在這些人的做法截然相反,圖什麼?
「你說圖什麼?」
秦鳳樓慢悠悠地搖著摺扇:「依我說,天魔六閣雖然血洗柳家堡,但是,他們一定沒有找到山河圖的真跡。」
「你也打聽到了,柳家堡提前收到了警告。柳逸呢,他未必當真,但為了提防盜賊做一些準備也不費事,比如……準備一幅贗品,或者將山河圖分成數份,交給不同的人保存。」
他若有所思,「嗯——應該是後者,不然這些人何必大費周章去找柳白真,一個十幾歲不成器的小子?」
他摸摸下巴,又道:「不錯,應當就是這樣。」
什五好似聽懂了,但腦子依然混亂。
「我還以為委託天魔六閣去殺人奪圖的是匯賢閣呢。」他嘀咕道。
秦鳳樓不以為然。
匯賢閣的行事固然強勢,但不算狠辣,更喜歡用金錢美色去控制人。這等手段並不像江湖人的作風,他有幾個懷疑對象,暫時還沒空去確認。
這時候那店小二抬腳進了茶寮,見到秦鳳樓就單膝跪下,果然就是什七。
「主子,」什七小聲稟告,「我今日在聚賢樓,聽到說書先生正在傳一則消息,說柳家大小姐會在後日的靈堂上,親自指認兇手。」
他想起來就覺得毛骨悚然,那說書先生一開始只是說柳家堡慘案,一通天花亂墜地鋪墊,最後卻在暗示,殺死柳家人的乃是內賊。唯一活下去的人,就是兇手。
「這不就是暗示柳公子是兇手?而且還是弒親滅族的極惡之人!」他憤憤不平。
什五倒抽一口氣。
他聽什七重複了說書先生的故事,也能直白聽出來對方的暗示。
旁人只以為這就是一家普通的酒家,但他們早就查清楚了,聚賢樓的主家就是天魔六閣。這也太無恥了吧!
殺人全家,然後還把罪名栽贓給人家。
什五連忙看向秦鳳樓。
秦鳳樓面無表情,並表示自己一點也不意外。
他從來不會高估那些人的底線。
「看來消息有誤啊,」他敲了敲扇子,「柳家從滅門裡逃過一劫的除了柳白真,還另有其人。」
他看向什七,「你去柳家堡見到了柳家人的屍體沒有?」
什七想了想,謹慎地回道:「我們不好露面,只是買通了六扇門收屍的雜役。他將屍體畫了圖給我看,還偷錄了仵作的驗屍冊子交給我。柳家一家子的屍體俱在煙柳台,共收斂了五具屍體,包括柳逸夫婦,柳家長子夫妻,還有柳家次子。」
也就是說,目前在那些人手裡的柳家人屍首,除去兒媳婦,一共只有四人,但實際上柳逸夫婦有四個兒子。
第三子柳白水和第四子柳白真都逃走了。
秦鳳樓想到他那個夢,夢裡既然在地下通道之類的地方,看來柳逸確實如他猜想的那樣,讓兩個小兒子分別帶著地圖離開。
運氣的是,兩個人竟然都逃脫了殺手的追殺。
秦鳳樓點頭:「仵作怎麼說?」
「所有男丁都有激烈的對抗傷,柳家長子媳婦是反手橫切的氣管,乃是自裁,柳家長子和次子除了對抗傷,脊背上的皮子……整塊被剝除,仵作驗屍,記載為死前所為。」
什七說的時候都感覺後背發涼。
那雜役跟他透露的時候,身上還散著濃濃的煙灰味兒,也是嚇得不清。現場據說更加慘不忍睹,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少,衣服都有扯開的痕迹。
哪怕女眷為了免於受辱自裁,也仍然保護不了死後的尊嚴。
「所以地圖就在柳家幾個兒子的後背上。」
秦鳳樓得到了答案。
可是,他並沒有以往推斷出真相的成就感,而是覺得后怕。
尤其是聽到最後柳家兒子的慘狀,他無意識地攥緊扇子,關節用力到發白。
如果當初他沒出現,柳白真很可能就會死在那節通道里,然後被人扒了皮,凄慘地倒在黑黢黢的地下道,直到腐爛。
隨即他又意識到,柳白真此時此刻,再次落入了那些人的手裡。
秦大莊主頭一次學會什麼叫感同身受。
小騙子一定很害怕吧?
原本應該保護他的親人,卻把他交到了仇人手裡,任人魚肉。
秦鳳樓眼神十分可怕。
這世上,人人都是惡人,親人算得了什麼?
什五小心翼翼地看他:「主子,咱們還去拜訪別院嗎?」
秦鳳樓搖頭:「暫時不去,我不想打草驚蛇。」
按他原來的計劃,他打算正大光明去拜訪王家別院。
因為柳逸老爺子很早就給他下了帖子,邀請他旁觀展畫會,為在場眾人做個見證。他收到帖子,大概也能猜出來老爺子那點盤算。
後來柳家出了事,原本要參加展畫會的人都成了嫌疑人,他更應該去見柳家姐弟,表明自己維護公義的立場。
現在不行了。
他現在露面,那些人會立刻轉移柳白真,並且把人藏得更深。
「你知道怎麼讓一人永遠消失嗎?」他輕聲問。
什五表情變得冰冷:「讓他在人前死去,除了他的戶籍。」
是啊,所以等柳盈盈指認柳白真為兇手,再由六扇門定罪,公開處刑了「柳白真」,從此他就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秦鳳樓想,這麼一來,也許還能釣出柳白水,可謂一石二鳥。
好毒的算計!
小騙子,我若不去救你,你只怕從此舉頭無明月,低頭是黃泉了。
他們全程都正大光明坐在茶寮的桌子前,說話聲也並不避諱。經營茶寮的一家三口,包括其它幾張桌子零星的客人,卻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這本就是他們明鑒山莊的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