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門外腳步聲逐漸靠近,一步,又一步,十分坦蕩,也十分悠哉。
楚嬌嬌拎著還滴血的菜刀,不慌不忙地走到柳白真面前,一雙繡鞋半點聲音也無。
她也不去看門帘,反而沖著柳白真露出微笑,笑容十分甜蜜。然而這副模樣在柳白真看來,和恐怖片女鬼差不多。
大姐,你要不要看看你臉上的血!菜刀就差貼著我鼻頭了,上面那白色的不會是腦漿子吧?啊啊啊啊救命啊好嚇人啊——!
柳白真在心裡痛哭流涕,一下子閉嘴,老實了。
他真怕這女魔頭一怒之下把他鼻子削去,人故可以醜陋,但絕不能沒有鼻子,否則古代怎地有削鼻的酷刑!
興許是裡頭的動靜沒了,外頭那人並沒有掀帘子進來,而是站在門口,隔著門帘禮貌問候。
「店家,在下方才似聽到有人痛呼,可有什麼需要在下幫忙?」
聽聽,不試探不粗魯,溫溫柔柔客客氣氣。
柳白真哀怨地流淚,好想大聲質問外頭那人:你是不是不敢進來!?你進來!你進來我就喊你爸爸!
楚嬌嬌無聲地冷笑,開口時嗓子卻又嬌又軟:「多謝客官,奴家正殺雞,不想這雞啊,脖子斷了一半,都不能出聲了還在掙扎——不過現在沒事了,后廚腌臢,您可千萬別進來。」
柳白真怒而低頭,罵誰是雞呢!又覺得脖子涼颼颼。
「失禮了,」那人頓了一下,語氣無奈道,「唉,是在下誇口,殺雞在下確是不會的,只能厚顏等著張嘴品嘗大姐的手藝啦。」
說罷就離開了。
「……」
就這?
柳白真一時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不過這人聽起來也不像會武的,貿然闖進來就是送菜,唉。
他斜眼瞥楚嬌嬌,發現她比自己還失望。就像獵人遠遠看到兔子就要碰到陷阱,偏偏那小兔子機靈,剛要碰到又縮回去。
「手藝……哼……老娘的手藝豈是爾等……」她走回灶台,惡狠狠地砍肉切菜,嘴裡還咬牙切齒地罵著。她做菜的架勢就跟在投毒一樣,肉胡亂剁了丟進鍋里,隨即往裡加了一堆樹皮草根還有蟲子。
這便罷了,柳白真還看見她包包子的時候,把半截手指也順手包了進去。
「……」
柳白真很替那位即將吃到包子的人擔心,這一口咬下去,豈不是就要造成一生之陰影?只怕下半輩子都只能茹素了吧?
肉在鍋里燒開,奇怪的腥臭味伴隨著水汽散開。
他屏住呼吸,這時候吊在他旁邊的女子突然張開嘴,嘩啦掉出來一團蟲子砸在地上。
他安詳地閉眼。
然後在腦子裡瘋狂戳小程序。垃圾程序——投訴入口在哪裡?抽抽抽,就試抽了一次三分鐘,說好的提交用戶體驗報告就上線呢?
不會是因為他吐槽了一下畫面不雅,就直接咔嚓沒了吧!
他戳了半天,終於跳出來一條全新的站短。
【正式程序將於近日上線,敬請期待】
「……」
柳白真死魚眼。希望等你正式上線發現宿主換了人,千萬不要感覺意外。
再說秦鳳樓,他敲著摺扇狀似悠閑地繞回自己的位子,十九個護衛留了兩個在外頭看著馬,其餘人紛紛在擦桌子。
「主子,裡頭有問題?」什五小聲問。
秦鳳樓若有所思:「廚房裡有好幾個人。除了說話的那女子,先前發出嗚咽的算一人,另外還有三個人沉默不語。」
「馬棚里有三匹馬和一頭騾子,」什五反應過來,「方才什一檢查過馬棚,看草料約莫來了起碼有三日,至於騾子,倒像是這家店的。」
秦鳳樓看著手下人熱火朝天打掃衛生,忍不住打開扇子擋灰塵。他想到先前聽到那聲音,突然笑起來。
什五:「……?」
他迅速反思自己說過的話,哪裡好笑嗎?
秦鳳樓自然不是因為他笑的,他只是覺得剛剛聽到那嗚咽聲急促又委屈,聽起來很像是不小心掉進大型陷阱的小動物,毛茸茸一小團,會和獵人求救。
「三匹馬的主人也許於三日前來此地,現在可能已經被某種手段控制住,無法求救,甚至無知無覺,」他看向櫃檯一側那門帘,「至於多出來那人,活蹦亂跳的,約莫只比我們早來一會兒。」
什五恍然大悟,他想了想,又感嘆:「這人果真倒霉,不過能遇到咱們,好歹命能保住。」
秦鳳樓笑了。
他只是好奇,小動物究竟長甚麼樣兒?
「客官,」楚小小下樓來,對秦鳳樓直笑,「您的房間打掃乾淨了,要不要隨小的去看看,歇一會兒?」
秦鳳樓起身:「看看也好。」畢竟他還真要住一晚。
楚小小更興奮了,殷勤地跟在旁邊,然後搶在前面替他開門。要是柳白真在場,一定會大聲讓他退錢。這不就是他那一間房嗎?他甚至還沒能在床上坐一下!
同樣的介紹流程走完,楚小小眼珠子轉了一圈,賠笑道:「您先歇著,我去看看菜備得如何?」
他忙不迭要去找自家姐姐幫忙,要是只綁這男人,他隨便揮揮手,對方已經躺平了,可那十來個護衛可不是吃素的。
秦鳳樓背對著房門站在窗前遠眺,楚小小一走,他便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打量了一下窗外,下方也是院子,左側大約連著那廚房。
他固然可以直接下去,趁那雌雄匪徒上樓來,打個時間差去后廚救人。可是他不用想就知道,后廚定然不能下腳。
那就麻煩了……
就在這時,什五從圍牆那兒冒出個腦袋,正好和他對視。
秦鳳樓滿意地點頭,拿扇子點了點廚房的方向。什五表示明白,他站在圍牆上低頭行禮,差點一跟頭栽下去。
他嘆口氣,聽到有人上樓,就順手帶上半扇窗戶。房門被推開時,他又瞥了一眼,圍牆上沒人了。
楚小小跑進廚房叫人,亢奮地整個人都在發抖,又因為還是少年模樣,看起來更加嚇人。
「阿姐快點!」他臉色通紅,眼神就和喝了酒似的迷醉,「我的金蜈蚣特別、特別喜歡他,險些就要自己撲過去了。有了他,我定然能收服金蜈蚣做我的本命蠱!阿姐快快快!」
「催什麼催,看你那浪勁兒!沒見過男人啊?」楚嬌嬌板著臉把蒸籠哐當架在鍋上,卻還記得換一身外套。
柳白真裝作自己死了,等兩人出去,才軟下來,像一條鹹魚掛在那裡。別想了,他如今自身難保,哪裡顧得上旁人?
往好處想,起碼那人的身份和他一樣,是「宿主」,暫時不會死。
他側耳仔細聽,好傢夥,這姐弟倆出去,外頭安安靜靜的,剛才還有不少人說話呢。
「咚咚咚。」
柳白真嚇一跳,猛回頭差點扭到脖子。
這廚房還有個後門,敲門聲就從外頭傳來。這外頭……應該還是院子吧?
「嗚嗚嗚!」他趕緊叫。
誰知下一秒後門直接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灰衣青年沖了進來,匆忙掃視一圈,就直奔他而來。
青年直接順著立柱竄上房梁,蹲在拴著他的那處,拿匕首割繩子。他一邊幹活一邊問柳白真:「另外幾個人還活著嗎?點頭搖頭告訴我。」
柳白真搖搖頭,想了幾秒又點點頭,然後人傻了。
青年卻利索地割斷繩子,輕輕拽著繩子將他放倒在地,然後才跳下來替他解開了手上和腳踝的繩結。
「我替你拿掉布條,但你先別叫。」他警告柳白真。
柳白真熱淚盈眶,急忙點頭,終於徹底恢復了自由。他小聲咳了幾下,拉住青年不讓他上前,「別去,這三人沒死,但他們都被那女魔頭種了蠱,從腦子都五臟六腑已經長滿蟲子,萬一碰到,誰知道會不會寄生,你別去!」
灰衣青年自然就是什五。
他訝然地看看柳白真,又仔細觀察離得最近的女子,就看到那女子長大的嘴巴里還懸著些粘液,一絲絲的綴滿了白色蟲卵,不由驚到後退好幾步。
幸好他自作主張過來救人,這要是讓主子看到——堂堂一庄之主被噁心死了算怎麼回事?
「外頭那些人也是和你一起的?」柳白真焦急地拉拉他問。
「是,」什五略低頭看他,見他年紀不大,態度更溫和些,「你放心,他們提前吃了辟毒丹,死不了。」
柳白真剛放心,又想到楚小小垂涎那人:「不對,樓上還有一個人,小魔頭想讓他做蟲子的宿主!」
什五寬容地笑笑:「那是我家主子。」
柳白真一臉懵逼。對啊,你家主子!你家主子一點內力沒有,兩個魔頭上去找他,你怎麼不急?
「你不去救他?」他納悶地上下掃視。
莫非這裡頭還有什麼宅斗之類的狗血劇情?
什五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小孩兒以為秦鳳樓沒有武功。他不由狐疑,主子什麼時候給自己立的新人設?
「那我就去看一看吧,」他勉強表示一下焦急,又不放心小孩兒,讓柳白真跟上他,「你跟我一起,這裡也不是久待之地。」
外頭東倒西歪的,倒了一地灰衣人。
什五面不改色跨過自己的夥伴,甚至還把一個擋在樓梯前的往旁邊踢了踢。
「……」
要不是這人救了他,他簡直以為這就是傳說中的黑吃黑。
「小兄弟,你可真善良,」什五大力誇讚柳白真,越看他越喜愛,「我很久沒見到你這麼赤誠的人了,真好!」
柳白真默默把黑吃黑的可能性增加了一丟丟。
「放心吧,我家主子雖然是個肩不能扛的弱書生,」他心虛地壓低聲音,「但他運氣特別好,從小到大都遇難成祥,倒是想害他的人,一個比一個倒霉。」
柳白真不由羨慕。
什五頓時有找到同好的感覺:「是不是很羨慕?我也羨慕啊,哎,這運氣誰不想要呢?」
他說的除了肩不能扛那裡,其餘可都是真的!
兩人聊著天上樓,二樓竟然也安安靜靜。
柳白真有點信了,但凡那對魔頭沒事,都不可能這麼安靜。什五卻大大咧咧地直接推門而進。
這是柳白真第一次見到秦鳳樓(的臉)。
不過,他第一眼看的倒不是對方的臉——那張臉確實是極好看的,濃眉飛揚,一雙桃花眼溫柔多情,嘴唇薄厚適中,下唇略豐厚些,也只令人覺得那觸感定然是柔軟的。
方才推開門的那一瞬間,秦鳳樓正背對著他倆,然後很快轉了過來。因此柳白真對他的背影只驚鴻一瞥。
就覺得格外眼熟。
尤其是那個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