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明暄聽到語音的一瞬間,癱軟的四肢彷彿又恢復了力氣,他胡亂抹乾凈眼淚坐直了身子,撐著被曬到發燙的欄杆往下望。
祈隨之的頭髮已經被汗濕了,這會兒被整個往後捋,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他一隻手拎著頭盔,另一隻手握著手機,微微彎著腰喘氣兒,旁邊站著好幾個工作人員。
「沒什麼事兒吧?」小雅蹲在明暄面前,手上拿著幾張紙巾遞給他,面露憂色地看著臉色通紅的明暄,「怎麼哭成這樣了?」
明暄吸了吸鼻子,從小雅手上接過紙巾蓋在眼睛上搖頭,聲音還帶著點兒不可抑制的顫:「沒事,就是……覺得好危險。」
剛剛祁隨之過彎那一下不可控的擺頭和來自觀眾席的嗟嘆聲,讓明暄心下一悸。
「我的媽突然坐下來一個人我還以為有人看比賽中暑了。」站在明暄身後的大哥沒忍住感嘆道,「嚇我一大跳。」
明暄擦乾淨了眼淚,攥著紙團紅著臉回頭:「抱歉啊,嚇著你了。」
「沒事兒。」那人大手一揮,「我第一次看比賽的時候離賽道可近,車來的時候嚇得我直接往後栽,後面習慣了就好。」
明暄勾出笑容,點了點頭。
「第一名你們朋友嗎?」他又問,「這個走線挺狠啊。」
冉樂聽樂了,開口道:「我好像也第一回看他這麼走,他還挺惜命的其實,一般沒這麼劍走偏鋒。」
明暄一邊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邊歪著腦袋往頒獎台看。
大部分從賽道上下來的選手周圍都圍了一大圈人噓寒問暖,唯獨祁隨之的身邊只有賽事的工作人員,還有一個面熟的虎哥。
「小雅姐。」明暄抬手搓了搓臉,「那些圍在下面的都是什麼人啊?」
「大概率是選手車隊的人。」小雅回過頭看了一眼說道。
一大堆人都熱熱鬧鬧的,襯托著祁隨之那邊更加冷清了,明暄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小雅心細,看出了明暄的心中所想:「是不是想下去陪著隨之?」
一片雲飄了過來,遮住了耀目的日光,在明暄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可以去嗎?」明暄仰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小雅,「我剛剛看見虎哥在他身邊,我可以去嗎?」
「虎哥也在的話,其實應該也不是不行。」小雅想了想,站起身蹬了蹬腿,抓著襯衫下擺繞著纖細的腰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我陪你過去?」
「別別別小雅。」冉樂及時拉住了小雅的手腕,「觀眾進不去,只有車隊的人、選手和比賽工作人員能進去,虎哥能去是因為昨天他跑比賽了。」
小雅攤開雙手,對著明暄聳了聳肩膀:「就這兒看吧,反正等會隨之頒完獎就回來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手間洗把臉,你臉好紅。」
明暄「啊」了一聲,抬手搓了搓臉頰,應了聲好后,撐著座椅站了起來,走向了洗手間。
到底是個比賽,再怎麼小眾,同好湊在一起人數依然可觀,這會兒又正值比賽和頒獎的間隙,洗手間內滿是人,煙味和洗手間的味道混在一起,明暄皺了皺眉。
走到洗手池旁,低下頭打開水龍頭掬了一捧水抹在發燙的臉頰上,抬起頭,鏡子里的明暄睫毛鼻尖掛著水珠,眼尾還泛著紅,看上去漂亮又脆弱。
簡單地抹了把臉后,明暄擠了兩泵洗手液在手心裡搓出泡泡,指尖交叉,認真地洗乾淨了手。
再度回到觀眾席時,頒獎台下方已經只剩下了幾家體育媒體,選手和隨行人員都進到了後台。
明暄找到小雅和冉樂的位置,剛走到他們身邊時,就聽見了頒獎台那一邊傳來的消息。
「本次錦標賽的冠軍是——自由人,祁隨之!」
這話一出,身後的觀眾們躁動更甚。
「卧槽自由人??」
「太牛逼了吧,這人排位賽的時候都沒有積分的,從最後一路沖向第三。」
「妥妥的黑馬啊,感覺肯定會有挺多隊伍拉攏他的。」
明暄聽著身後人的討論,很輕地勾起了嘴角,剛洗乾淨的手又扒拉上了欄杆,整個人身體向前傾,視線追隨著從後台走出來的祁隨之。
他是真的很耀眼,即使身上的騎行服和護具還沒來得及脫下來,但他肩寬腿長個子高,表情輕鬆抱著頭盔往頒獎台上一站著,倒不像是在頒獎,而是在拍什麼時尚雜誌的封面。
明暄打開手機相機,對著拿冠軍獎盃的祁隨之摁下了快門鍵。
「帥不?」冉樂湊過來看著明暄的手機屏幕。
明暄打開相冊翻開剛剛那張被定格的照片。
或許是巧合,照片里的祁隨之拿著獎盃,微微偏過頭,視線與他交錯,就好像是兩個人互相注視著拍照。
「太帥了。」明暄瘋狂點頭。
「這次的比賽很精彩啊,最後那個彎道超車是一開始就想好這麼走的嗎?」主持人問道,「我不信你不讓,我不信你趕上。」
頒獎台上的祁隨之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是啊,其實是前面的彎道一直想超但沒辦法超,只剩最後一個彎了,鋌而走險。」
「這話太實誠了。」主持人笑了笑,「不過還是跑出了效果的,超車的時候有想什麼嗎?」
「騎車比較忌諱心神不寧吧。」祁隨之說,「要說當時在想什麼,那會兒應該全身心都在賽道路線上,畢竟這麼極限內道擦線過彎我還是第一次。」
「不過……」他頓了頓,「通過終點線的時候在想,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主持人偏了偏頭,尾音上揚,「是帶著任務來的嗎?」
「不是任務。」祁隨之說,「有個朋友第一次來看賽摩,幸不辱命,沒給他丟臉。」
話音落下,冉樂和小雅的視線噌地一下全都投到了明暄的臉上,帶著狐疑和探究。
祁隨之的這句話太像是大庭廣眾之下的告白了,明暄正飄飄然著,還沒從祁隨之那句幸不辱命中出來,就被兩道灼目的視線盯住,他左瞧瞧右看看,裝傻充楞道:「怎、怎麼啦?」
「你跟隨之關係不簡單啊?」冉樂說。
明暄眨了眨眼,心說「真的嗎有多不簡單詳細說說!」
開口卻是:「也沒……沒有吧?」
「隨之其實挺獨的。」冉樂想了想,「我沒見過他其他的朋友,也沒見他有什麼走的近的同學,所以他對你……」
明暄期待地看著他。
「你一定是他很好的哥們!」冉樂單手握拳拍在另一隻手掌上,「好哥們!」
明暄沒忍住,嘴角抽了兩下。
小雅聽著他倆的對話,有些無語。
「行了行了,咱先下去吧。」她說,「等會隨之來觀眾席應該不太方便,畢竟冠軍呢。」
這會兒太陽已經西沉,天空染上絢爛的橘色霞光。
明暄跟著冉樂和小雅,見到了這次來A市的其他幾個祁隨之的朋友。
禮貌打過招呼后,一小伙人站在觀眾席下方的陰涼地聊天兒。
直到虎哥和祁隨之從後台朝他們走過來。
祁隨之懷裡抱著自己的騎行服,穿著很簡單的黑色T恤和運動褲,被汗濕的頭髮有一縷垂到額前,搭在眉毛上方,看起來放肆又囂張。
「我靠我跟你們說——」虎哥的表情比祁隨之還激動,「剛剛我跟著隨之在後台的時候,那幾個車隊的負責人都在打聽隨之的消息,聽說隨之是自由人之後一個兩個全都想上來要隨之的聯繫方式。」
「給了?」冉樂問。
「沒給,隨之說暫時不考慮加入別的車隊」虎哥惋惜地搖頭,「GK這次沒有參加。」
「你真是……」小雅好笑地搖了搖頭,「GK的死忠粉是吧?中二少年祁隨之?」
GK,GhostKnight,幽靈騎士。
國內賽事水平最高的一支隊伍,MotoGP曾蟬聯冠軍的一支隊伍,所有賽摩人的夢想車隊,祁隨之也不例外。
「是啊。」祁隨之點頭,「除了GK以外,哪支隊伍都不想去。」
「嘖嘖嘖。」小雅捏著下巴直樂,「幾年內能在GK看到你啊?」
祁隨之認真想了想:「如果我努努力多跑比賽的話,爭取就這兩年吧。」
「行。」小雅笑了笑,「你努努力。」
祁隨之點頭,視線落在了明暄臉上,看著明暄笑了笑:「剛剛怎麼哭成那樣,我在下面嚇一跳。」
「你怎麼看到的啊……」明暄有些羞赧地往冉樂身邊退了一步,「你在下面也能看見我嗎?」
「怎麼看不見?」虎哥大嗓門喊了一句,「你一坐下去哭,你身邊圍著一圈的人視線都在你身上,想看不見都難啊。」
明暄聽完更羞了。
「來。」祁隨之拉著明暄的手腕,把他從冉樂身邊拉到了自己的身邊,「晚上要回家嗎,還是跟我一起吃飯?」
明暄毫不猶豫:「跟你一起!」
「行。」祁隨之點點頭,指尖在明暄細嫩的手腕上蹭了蹭,像是安撫,湊到明暄的耳邊開口,「擔心我啊,哭那麼凶。」
哭也已經哭過了,大伙兒看也都看到了,明暄的羞恥心這會兒已經離家出走了,他大方點頭:「嗯,很擔心。」
「我沒事兒。」祁隨之說,「怕拿不到冠軍讓你失望。」
明暄抬起頭,看著他優越的下頜線輪廓:「只要是你,我就不會失望。」
他沒刻意壓低聲音,這句飽含曖昧的話傳進了所有人的耳中。
「喲!」
「噫!」
「這就是你台上說的那個第一次看比賽的朋友吧?這麼重視呢啊隨之?」
祁隨之似答非答地「啊」了一聲。
明暄被簇擁著調笑,他往後撤了一步,半邊身子躲在了祁隨之的身後。
虎哥被他這小步伐整樂了:「你咋跟隨之的小媳婦兒似的。」
明暄沒說話,偏露出腦袋傻乎乎地笑了兩聲。
「膽子小,虎哥你別鬧他。」祁隨之伸手攬住了明暄。
又是一陣哄鬧聲,明暄聽著身心暢快。
真開心!
「剛進來的時候我準備買束花慶祝你奪冠的。」明暄微微掂起腳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但是小雅姐說這附近沒有賣花的,好可惜。」
「不可惜。」祁隨之偏過頭,灼熱的呼氣噴洒在明暄的耳廓上,「回頭畫一朵兒給我吧?」
明暄仰起頭看他的眼睛:「我們小畫家畫畫很貴的。」
「那怎麼辦?」祁隨之問,「要麼我跑摩的賺錢買畫吧。」
明暄笑著看他:「怎麼跑摩的啊,你那個車坐下個我都費勁。」
「你倆能別膩膩歪歪了不,雖然都認識了,但隨之還是給介紹一下啊。」虎哥看著倆人膩在一塊兒說悄悄話,嘴撇了又撇,打斷他倆的聊天。
「行啊。」祁隨之慢悠悠地點頭,「介紹一下,這是明暄。」
「你們口中的……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