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明暄一向感性。

特殊環境下的心動可能是基於環境本身，但在尋常環境下的二次心動，便和環境沒有了任何關係。

他握著草莓奶，微微抬頭看著祁隨之。

祁隨之被他盯了小半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沒擦乾淨嗎？」

明暄看著他搖頭，唇角的笑容放大，好看的一雙眼彎彎：「沒有哦。」

「下雨不方便騎車，打車先送你回去吧。」祁隨之說，「還是說你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明暄擠開草莓奶的口子，淺淺抿了一口。

甜滋滋的味道充斥了口腔，蔓延到心口。

「本來想吃完飯去報案的。」明暄舔了舔唇瓣，「但突然不想去了。」

祁隨之意外地看著他：「嗯？」

一滴雨落在明暄的肩頭，暈成一朵水花。

祁隨之把手上的傘往明暄那邊偏了偏，將他整個人都攏在了傘下。

「有失就有得。」明暄說，「丟了些不重要的東西，但也得到了……」

他歪著頭，話說的慢慢，適時地留下了給人遐想的空間。

祁隨之看著他：「得到了什麼？」

明暄促狹一笑：「秘密。」

「行吧。」祁隨之沒多過問，「那現在先送你回學校？」

「走回去可以嘛，剛吃完飯想消消食。」明暄低下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祁隨之低頭看著他的動作，襯衣一片平整，好笑道：「吃那麼一點兒也要消食啊？」

明暄沉重地點頭：「是的，我們小畫家都十分注重自己的身材。」

祁隨之撇開頭輕笑了一聲：「那走走吧，小畫家。」

雨滴拍落在透明雨傘上，連綿成一片順著傘面下滑。

明暄在傘下伸出手，接下雨水。

指尖一捻，指腹全都濕潤，順著纖長的手指滑到手臂，再泯進衣袖。

祁隨之撐著傘，看著他不亦樂乎地玩著這個幼稚的小遊戲。

走到紅綠燈前時，綠燈只剩下了三秒。

三秒鐘不足以讓他們跨過這條長長的人行道，兩個人心照不宣地停下了腳步。

「我好喜歡雨天。」明暄玩夠了水，甩了甩手收了回來，自顧自地開口，「尤其是在夏天。在陽台關著窗聽著雨聲畫畫的感覺很好，對啦，下次讓你看看我畫的畫吧？」

「行啊。」祁隨之說，「不過我沒有什麼鑒賞能力，如果只誇了一句『漂亮』，那也不是我敷衍，是我只會說好看。」

「那漂亮就是最高讚揚。」明暄眨了眨眼，「你呢，你喜歡下雨嗎？」

祁隨之想了想，搖了搖頭：「說不上不喜歡，但也不是喜歡。」

「為什麼？」

「下雨騎車不安全。」祁隨之說。

是一個明暄沒想到卻又在意料之中的回答。

祁隨之看著對面，紅燈開始閃爍，三二一倒數。

「綠燈了。」

走回學校的路不算很長，但也不短，明暄像個小麻雀一樣在祁隨之旁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偶爾抬頭問兩句，祁隨之都認認真真回答。

小雨並不會影響人出行，S大門口都是來來往往的行人。

明暄停了下來，微微往後撤了一步，轉過身面對著祁隨之。

不太想就這麼分別，明暄抿著唇，開始找話說。

「你怎麼都不問我叫什麼？」

「我知道啊。」祁隨之直視著他的眼睛，眼底抹了一層笑意，「你學生卡上有。」

「那不算正式認識。」明暄鼓了下腮幫子，他抬起手，「認識你很開心，我叫明暄。」

祁隨之伸手握住了明暄微涼的手：「我叫祁隨之。」

明暄適時地收回手，背在身後，綳直了腿，腳尖抬起又放下。

「那我就……先回去啦？」明暄指了指S大的大門。

「好。」祁隨之點了點頭，不由分說地把手中的傘放進了明暄的手心，「打傘回去。」

傘柄溫熱，還帶著很淡的一股香氣。

明暄沒有拒絕，傘在他手上，就有了下一次見面的機會。

撐著傘走進學校，明暄回過頭。

很奇怪，明明門口來往的人這麼多，明暄卻一眼就找到了祁隨之的位置。

細碎的雨珠蒙在他的頭髮上，看上去溫柔又朦朧。

回到宿舍后，明暄抽了兩張洗臉巾，將傘面上的雨水以點一點細細擦乾。

靳亞看著他對著一把廉價的透明雨傘這麼寶貝，心中百感交集，萌生出了一股悲涼的情緒，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你家破產了？」

明暄：？

「十塊錢的傘，你直接撐開晾在走廊不就行了？」靳亞邊說邊走到明暄身邊，往他的桌上放了一小包軟糖，「外賣送的，我不吃甜。」

明暄將傘收攏放在桌上，洗了個手回來毫不客氣地拆開這包軟糖，捻了一顆送進嘴裡：「這傘這麼常見，被人收走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靳亞的表情寫滿了疑惑，「誰要你的傘啊？」

明暄蹬下了一隻鞋，踩著上床的台階伸手夠到了放在枕邊的ipad和筆，勾著運動鞋一蹦一跳地回到座位上，拉開弔椅坐了上去：「我不管。」

「傻逼吧你。」靳亞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要去警局么，這麼早就回來了？」

「沒去。」明暄打開procreate（ipad繪畫軟體），新建了一張畫布。

「為什麼？」

「萬一被報復蹲點了怎麼辦，就當破財消災了唄。」明暄聳了聳肩，「而且我也有收穫，當下要做更重要的事兒了。」

靳亞冷哼了一聲，翻出手機打開宋秉兼發給他的照片，遞給了明暄。

明暄接過他的手機。

照片不算很清晰，看著像是放大鏡頭拍下的。

照片里的人站在同一把傘下，祁隨之撐著傘，站得挺直，明暄綳著小腿腳尖勾起，仰著頭微微往前傾，帶著笑。

是從側邊拍的，祁隨之的側顏優越到不行。

「就這男人是吧？」靳亞作勢拿回自己的手機，「騎摩托的？」

「是的。」明暄點頭，拿著靳亞的手機往後收了收，手機沒被抽走。

他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airdrop，把照片傳到了自己的手機上細細觀賞：「誰拍的啊，還挺好看，就是有點糊。」

「宋秉兼拍的。」靳亞搶回自己的手機，「傳什麼傳，他發群里了，你沒看見？」

「我沒看消息啊。」明暄說著，打開了微信。

寢室群里宋秉兼發了這張照片后，靳亞和何征各回了一句「嘖嘖嘖」。

明暄嘿嘿笑了兩聲，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打字。

【明暄：拍的真好看，存咯！不愧是學畫畫的，拍出了一種宿命感】

【明暄：嘻嘻嘻！】

【宋秉兼：……】

【宋秉兼：別逼我罵你】

明暄不搭理他，把手機往桌面一扣，盤起了腿回過頭看著靳亞：「靳亞，你之前怎麼追那個隔壁學校音樂系姑娘的？」

「問這幹嘛？」

「我要追人啊。」明暄理所當然地開口，「還沒追過呢，先取取經。」

靳亞覺得自己像個冤種：「那你問別人吧，兄弟沒追到。」

明暄投過去一個憐惜的眼神：「好慘喔。」

靳亞握了握拳。

明暄這個小雞仔身板應該挨不住他一下。

算了，放他一馬。

明暄往後一仰，將ipad立在自己的膝蓋上，調好筆刷開始一筆一筆勾勒。

便利店，屋檐落下的水，透明雨傘，草莓牛奶，還有兩個同在傘下的人。

他用ipad畫畫一向快，不出半小時就勾勒除了雛形。

放下平板活動頸椎的片刻，他的手機響了一下。

【祁隨之：我到了】

明暄看了一眼時間，有些訝然。

【明暄：這麼晚才到？？】

【明暄：那豈不是濕透了T^T】

【明暄：應該把傘給你的】

祁隨之肩膀上搭了一塊兒毛巾，身上攏著一層潮氣。

【祁隨之：早就到了，洗了個澡，忘記跟你說了】

【明暄：那就好那就好，嚇死我了】

祁隨之甚至能腦補出來明暄這個一驚一乍的語氣，那夜在小巷裡還以為他是個沉穩的人，倒沒想到原來這麼跳脫可愛。

他沒再回復，明暄也沒再說話。

他站起身，將臟衣籃里的衣服扔進洗衣機，拿過煙灰缸放在洗衣機上，將陽台的窗打開了一些，點了一根煙。

抽一根煙不到五分鐘，祁隨之卻莫名其妙對著窗外的雨景笑了三次。

明暄將這幅畫勾完線填完色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他的手機擺在桌面上沒再響過。

明暄彎下身從柜子旁抽了一瓶礦泉水打開，一邊喝眼睛一邊瞄著手機屏幕。

怎麼不響一聲啊，是不是不小心靜音了？

他拿過手機點開，屏幕上沒有一條新消息。

不是靜音了，就是沒有回復。

嘆了口氣，他又點開了ipad，對著這副畫繼續細化。

「叮」

明暄眼睛一亮，放下平板拿過手機打開微信——

【何征：你顏料用完了不？要給你帶點嗎？】

明暄泄氣地往後一靠，慢吞吞地打字。

【明暄：不用，我晚點自己去買】

熄屏。

「叮」

明暄懶懶散散地打開手機，估摸著是何征約他直接出門一塊兒買。

點進微信，冒著小紅點的頭像不是何征的。

【祁隨之：聽不進課，看看小畫家的畫？】

明暄眨了眨眼睛，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或許是拿久了筆，打字的手輕微顫抖。

但這不重要。

【明暄：好！！】